我换了衣服,坐在餐桌前,稍稍平静下来。我把发生的事告诉裕美子,她吃惊地停下筷子。“自杀吗?”
“详情还不知道。”
“看明天的报纸就知道了吧?”
“嗯。”
我嘴上这么回答,内心却在怀疑。警方不也无法当场判断是自杀还是他杀吗?大谷锐利的眼神浮现在眼前。
“他的家人……一定惨了。”
“是啊。还好他单身。”
我曾想过要不要告诉裕美子我也有性命之忧,但终究没能说出口。说出来只会让她担惊受怕,没任何好处。
那一夜怎么也睡不着,不光是因为村桥的尸体若隐若现。想着他的死,我的脑子越来越清醒。
他是被杀的吗?
如果是,凶手是谁?
和想取我性命的是不是同一个人?若是,动机又是什么?
身旁熟睡的裕美子发出均匀的鼻息。对她来说,素未谋面的丈夫的同事之死不过是报纸上的社会新闻罢了。
我和裕美子是在以前的公司认识的。她素面朝天、沉默寡言、朴素淡然。和她同期进公司的女职员经常和单身男职员出去打网球、开车兜风,但她除了上司之外,几乎不和男职员说话,对我也一样,只在倒茶时说过一两句。
“那女孩不行,叫她也不来,即使来了也没劲。”不久,有人开始这么说她,于是她连年轻人的聚会也不去了。
就是在这种状况下,有次我约她:“下班后去喝杯咖啡?”我想大概会被拒绝,不料她点头了,居然没有丝毫犹豫。
在咖啡店里,我俩几乎没有对话,只是时而我说两句,她点点头,至少她没主动说过话。但我发现,我追求的就是能和自己共度这种时间的女人,这种能让自己心平气和的时间。之后,我们开始交往,虽只是有了两人面对面相处的时间,却能让彼此相互了解。记得有次我问她:“第一次约你喝咖啡,你为什么会来?”她想了一下回答:“和你约我是同样的理由。”大概我们都是低调的人,有互相吸引的地方。
我从公司辞职当了教师后,和她继续交往。她除了对我说的话稍微多了点之外,和我们初识时几乎没有变化。三年前,我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婚后,我们过着平凡的生活,只有一次曾出现危机。那是在结婚半年后,她怀孕了。
“你会打掉吧?”面对两眼放光来报告喜讯的她,我毫无感情地说。
她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像是一瞬间无法理解我的话。
“现在还不能有孩子,我一直小心,怎么还会失败呢?”
不知是我的消沉说法让她伤心,还是“失败”二字刺伤了她,大颗的泪珠从她眼中滚落。
“因为最近经期不正常……可是,好不容易有的孩子……”
一听“孩子”,我更歇斯底里:“不行就是不行!孩子要等有信心养育之后再说,现在太早了!”
那天晚上她彻夜抽泣,次日我们俩去了医院。医生的劝说没有改变我抹杀幼小生命的意愿。表面上的理由是生活困难,其实我当时的真正想法是当父亲太麻烦。一想到一个生命诞生到人世,他的性格会深受自己影响,我就对当父亲产生一种类似恐惧的感觉。
我不得不承认,那件事让我们的关系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她经常哭泣,而我那时也总不愉快。此后一两年,她常在厨房发呆,若有所思,直到最近才开朗起来,但关于那件事,也许她至今还没原谅我,对此我也无计可施。
不能让妻子操多余的心—这是我现在的想法。想着这些,过了凌晨三点才昏沉沉地入睡,但噩梦让我的神经根本无法休息。在梦中,我被一只白色的手追赶。我想看清那是谁的手,但越想看,影像就越模糊。
3
九月十三日。
“今天是十三日,星期五。”临出门前,裕美子看着日历说。我也不禁看了看日历:“还真是,看来今天最好早点回家。”可能是我的语气太认真了,她一脸诧异。
去学校的电车里,我手抓拉环挤在人群中,听见背后有人说“村桥”。我转过头,看见熟悉的校服。
是三个学生,其中一个我认识,是二年级的。她大概也认得我,但好像没注意到。她们的说话声越来越大。
“老实说,你们不觉得这下轻松了吗?”
“没觉得,反正我一直就不理他。”
“真的?我可挨他训过,改了三次裙摆呢。”
“那是你太笨啦。”
“是吗……”
“不如说,没了那双色迷迷的眼睛,你们不觉得好多了?”
“这倒是真的。”
“表面一副正人君子模样,骨子里还是好色。”
“没错。他明摆着很好色。我有个学姐说,有天穿得暴露了点,村桥上课时就死盯着她看,只好用书挡着,结果那家伙慌忙挪开目光。”
“真讨厌!”
三个女孩毫不顾忌周围的目光,尖声笑起来。
电车到站,我跟在她们身后下车,瞥见她们的侧脸,天真得让人吃惊。如果死的是我,她们会怎么议论呢?我开始害怕她们的天真。
关于昨晚的事件,今天的早报上有简单报道,标题是“女中教师自杀?”,带着问号,像是表示警方还没下结论。文章只是对情况作了简单说明,并没有特别强调的部分,当然也没提及密室,给人的印象是一起普通案件。
一想到去学校会被问到各种问题,我不觉心情沉重,脚步也慢了下来。
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几个人正围着藤本低声说个不停,问话的是长谷和堀老师。奇怪的是麻生恭子也在那儿。
藤本见我坐下,便离开长谷他们,走过来轻声说:“昨天辛苦了。”他脸上没有往日的笑容,却也没有昨天的愁容。“那个警察,姓大谷那个,又来啦。”
“大谷?”
“对,在传达室瞥见一眼,确实是昨天那人。”
“哦……”
不用想也知道大谷去传达室的目的,一定是去打听女更衣室的门锁情况。这个机敏的警察大概想迅速解开密室谜团,这也意味着警方倾向于他杀这种可能。
开始上课前,教务主任训话,说得还是那么啰唆而不得要领。概括说来大意为:关于昨天的事件,学校完全委托警方处理;媒体方面由校长和教务主任负责,其他人绝对不可多嘴;学生们可能情绪不稳,教师必须态度坚定以作表率。
教职员晨会结束后,班主任们马上前往各教室,去开第一节课前的短会。今年我没当班主任,但也和他们一起离开了办公室。刚要出门,眼角瞥见麻生恭子像等在那儿似的站起身,关门时我看见她走到藤本身旁说了几句。从她那严肃的表情,我意识到和昨天的事件有关。
我提早离开办公室,是想顺路去一个地方—传达室。我想知道大谷问了些什么。
传达室里,阿板正准备出去割草。他头戴草帽,腰间挂着毛巾,那副打扮和他很般配。
“阿板,早啊。今天真热。”
阿板那晒黑的脸上绽出笑容:“是啊,真热。”他边说边用毛巾擦着鼻尖上的汗珠。
阿板十几年来一直在这所学校当校工,他姓板东,但几乎已没有学生知道。至于年龄,他自称四十九岁,但从他脸上深深的皱纹来看,大概已经接近六十。
“昨晚够戗吧?”
“是啊,第一次碰到那种事。日子一久,真是什么事都会有啊……对了,听说是前岛老师你发现的?”
“是呀,警察问这问那的。真头疼。”我若无其事地引他开口。
他马上接过了话茬:“今天早上警察也来过我这儿呢。”
我装作吃惊地问:“是吗,来问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关于钥匙保管的事情。警察问钥匙是不是可以随便拿出去,我说那是我的工作,当然要好好保管。”
阿板的认真是出了名的,保管钥匙也一样。传达室里有放钥匙的柜子,柜子也牢牢上着锁,钥匙由他随身携带。要借用更衣室或其他地方的钥匙,必须在登记簿上写下姓名,他确认姓名和本人一致后,才会把钥匙交出去,的确非常小心。
“还问了什么?”
“还说到了备用钥匙。”
“唔?”我暗自点头。
“警察问更衣室的锁有没有备用钥匙。”
“然后呢?”
“备用钥匙总是有的,要不然弄丢钥匙的时候就麻烦了。警察接着追问备用钥匙在哪……到底是警察啊。”阿板用旧报纸在脸颊边扇着。爱出汗的他夏天总是只穿一件汗衫。
“你怎么说?”
“我只说放在合适的地方,问他是不是想知道是哪儿,他微笑着说只要我保证绝对没人拿出去就不用说出来。那人可真有一套。”
城府真深,我想。“警察就问了这些?”
“还问到都有谁拿过更衣室钥匙。我查过登记簿,只有堀老师和山下老师两人,其实不用查也知道。”
堀老师和山下老师,是她俩在用女更衣室。
“警察问的就是这些。前岛老师你也关心?”
“啊,也不是……”
大概是我追问得太多了,阿板的眼神有点奇怪。不能让他起疑。
“因为是我发现的,想知道警察怎么想,没别的。”说完,我离开了传达室。
第一节是三年级B班的课。平日不看报纸的学生好像也知道了昨天的事件,也许是从惠子那儿听说的。我很清楚她们在等着我说那件事,但我却比平常更专心,没想把村桥之死当成闲聊话题。
上课间隙,我瞥了瞥惠子。昨晚分手时她的脸色很难看,今天早上没那么严重了,只是虽然脸朝着我这边,眼睛却像在越过黑板凝视远方,我有点担心。
见学生们期待我上课跑题,我就让她们做习题,自己站在窗边眺望操场。操场上正井然有序地上着体育课,在学生面前示范跳高动作的是竹井老师。他刚从体育大学毕业不久,还是个现役标枪运动员,在学生中很有人缘,被起了个“希腊”的外号,可能是因为投标枪时的严肃表情和结实肌肉像希腊雕像。
刚想收回视线,眼角瞥见一个见过的身影,高大的身材,绷着身子走路的姿势,是大谷。
他朝旁边的教学楼后面走去。更衣室就在那个方向。
我想,他这是要挑战密室了。
有关钥匙保管事宜,大谷从阿板那儿问得很详细。看来他基本上认为凶手是在堀老师锁上门后用某种办法打开,又再次锁上的,至于是哪种办法,大概还没弄清楚。
“老师……”
坐在旁边的学生叫了我一声。黑板上的解答已经写完,而我还在看着窗外发呆,她忍不住开口了。
“好,现在开始讲解。”我故意提高声音,走上讲台,其实思绪还完全没有转过弯来,仍在想,大谷此时在更衣室查什么?
下课后,我很自然地朝更衣室走去,想再亲眼看一次现场。
更衣室里空无一人,外面拉上了绳子,贴着“禁止入内”的纸条。我从男更衣室入口朝屋里看。灰扑扑的空气和汗臭仍和原来一样,屋子里用白粉笔画了村桥倒在那儿的样子,虽然只是大致的图形,但看着画出的胳膊什么的,昨天目击现场时的震撼似乎在重现。
我绕到女更衣室入口。挂在门上的锁不见了,大概是警察带走了。
门上会不会有机关?我试着把门开开关关,又往上抬了抬,但那扇出奇牢固的门似乎毫无异状。
“没什么机关吧?”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我像个做恶作剧时被人抓个正着的孩子,缩了缩脖子。
“我们也细细调查过了,虽说无能为力。”大谷把手放在门上,“男更衣室的门从里面被顶住,女更衣室的门上着锁。那么,凶手是怎么进去又怎么出去的呢?这简直像推理小说一样有趣,虽然本来不该觉得有趣。”大谷笑了。令人惊讶的是他的眼睛也笑得奇怪。真是个捉摸不透的人。
“你说凶手……那,果然是他杀,不是自杀?”
他笑容依旧:“毫无疑问,是他杀。”
他的说法让我觉得自己的直觉有了证明:“为什么?”
“没发现村桥老师有自杀的动机,就算是自杀,也找不到要选择这种地方的理由。再说,即使要在这里自杀,也没必要弄成密室。这些是第一个根据。”
不知道他说的有几分真实,刚才我也这么想。
“那……第二个根据呢?”
“那个,”大谷指着更衣室里面,确切地说是指着男女更衣室之间的那堵墙,“墙上有人爬过的痕迹。那上面满是灰尘,有一部分却被擦掉了。我们认为凶手是从男更衣室翻墙来到女更衣室。”
“嗯……但为什么要爬呢?”
“大概为了脱身。”他不动声色地说,“就是说,凶手事先用某种办法打开女更衣室门锁,在男更衣室和村桥老师见面,伺机毒死他,把门顶住后翻墙到女更衣室,从那边逃走。当然,逃出后再把门依原样锁上。”
我一边听,一边想象每一个行动。那过程的确不是不可能,问题是:怎么把门锁打开?
“是啊,这个最让人头疼。”他嘴上这么说,却丝毫没有为难的表情。
“当时是堀老师拿着钥匙。我就想,那备用钥匙呢?首先想到的是凶手去配钥匙,这得先拿到钥匙才行,所以我就去查是否能从传达室拿出钥匙来……”大谷想起什么似的苦笑着挠挠头,“却被那位……姓板东吧?被他推翻了。”
我暗自点头,这和阿板说的一样。
“不能拿锁去配钥匙吗?”
“有些锁可以,可以灌进蜡什么的来做钥匙,但那把锁不行,详情我就不说了。”
大谷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叼上一支,又慌忙放了回去,大概想起正身处校园。
“我随后想到的是保管在传达室里的备用钥匙,但板东很肯定地说不可能被拿走。这样,剩下的就只有怀疑借钥匙的人了,据调查,借过的除了堀老师和山下老师再没别人,而且那把锁又是第二学期新换的,凶手不可能很久前就配好钥匙。”
“这么说,堀老师她们有嫌疑?”
大谷慌忙摆手,说:“没有的事,怎么说我们也不会这么随便推测。目前我们正在调查这两位老师借了钥匙后有没有交给什么人,也在继续走访附近的锁店。”他的神情仍充满自信。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但只怕也不能只盯着女更衣室的锁,也许凶手是从男更衣室这边逃走的。”
大谷面不改色,只是眼神变锐利了:“哦?你是指从外面把门顶上?”
“不行吗?”
“不行。”
“比如,用线绑住木棍,从门缝伸进去……”
我还没说完,大谷就开始摇头:“这是古典推理小说里可能出现的法子,但不可行。怎么把绑着的线拿出来?再说,用来顶门的木棍没有线之类绑过的痕迹。最关键的是,用那种长度的木棍顶门,即使从里面也要相当大的力气,不可能用线或铁丝之类的东西来远距离操作。”
“‘那种长度的木棍’……这和长度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如果木棍超过必要的长度,门顶上之后容易松开,只有用最短限度的棍子最牢固,也不需什么力气。那根木棍以四十五度角顶在门后,大概相当费劲,事实上,木棍顶端和门上的凹痕也说明了这一点。”
“哦……”
毕竟是专职探案的警察,大概早已调查过这些情况。
“不能从指纹上找线索吗?”我想着刑侦剧的情节。
大谷摇头:“锁上只有堀老师的指纹。门上有许多人的指纹,但新的只有你和藤本老师的。女更衣室门上只采集到堀老师和山下老师的……木棍是旧木头,无法检测出上面的指纹。”
“这么说,是凶手擦掉了?”
“可能作案时戴着手套,或在指尖涂过糨糊之类的东西然后晾干。凶手是在拼命,这点警惕总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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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纸杯……查过了吗?”
“你简直和记者一样。”大谷嘴角的笑容略带讽刺,“纸杯、加了氰化物的果汁和目击者,都正在调查,坦白说还没有线索,一切还得看以后的进展。”
他卖关子似的说了声“只是”,顿了顿又道:“昨天,鉴定人员在更衣室后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不知和事件有没有关系,我觉得有点蹊跷。”
他从西装内袋拿出一张记事本大小的黑白照片给我看。照片上是一把锁,很便宜的那种,拴在一个直径约三厘米的小圈上。
“这和实物差不多大小,应该是个几厘米长的锁,上面沾着土,但不脏,也没生锈,可见掉在那儿还没多久。”
“是凶手掉的?”
“有这种可能。你见过吗?”
我摇摇头。大谷收起照片,说已经开始查这东西,之后又说:“对了,从被害者衣服口袋里也找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哦?”
“这个。”大谷用食指和拇指比画成圈状,意味深长地笑道,“橡胶制品,男人用的。”
“不会吧……”
我真是这么想的,它和村桥给人的印象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
“村桥老师也是男人嘛。既然身上带着那种东西,我想他身边可能有特定的异性,所以昨天才问各位那个问题,可你们的回答都是不知道。不知盯着这一点能否查出事件的关键……”
“你是说在异性关系方面继续调查?”
“嗯……但被发现的安全套上没检测出任何人的指纹……真棘手。”
大谷神情严肃,难得地有些沮丧。
4
警方的正式调查从中午开始,大谷提出要去学生训导处询问情况。我明白他的目的—村桥对学生很严厉,恨他的人也多,大谷大概是想知道那些学生的名字,然后逐一彻查。对警察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调查方法,但这样学校无异于是在出卖学生。
我一边啜着茶,一边想,问题在于训导处怎么对警察说。这时,教务主任松崎走过来说校长找我。松崎本来就瘦,今天垂着肩膀,显得更加憔悴。
来到校长室,栗原校长面前放着堆满烟头的烟灰缸。他抱着胳膊,闭着眼,看起来像在沉思。
“好像……”校长慢慢睁开眼,盯着我的脸,“情况不太好。”
“训导处接受调查的事?”我问。
校长轻轻点点头:“那些家伙好像认定村桥死于他杀,不知有什么根据。”他的语气很不耐烦。校园里发生命案,学校的信誉会一落千丈,在校长看来,在校内四处打探的警察让人讨厌。
我想起刚才和大谷谈话的内容,便对校长说起他杀的根据,他却意外地没有多大反应。“什么,就这点事?那岂非还有自杀的可能性?”
“当然是这样……”
“是吧?一定是自杀。警察说没有动机,但村桥有些地方相当神经质,教育学生方面好像也有各种烦恼。”他似在自圆其说,又像想到什么似的看着我,有点不放心地问,“你说过有人要杀你……这事还没告诉警察吧?”
“嗯,还没有。”
“唔,还是再看看情况为好,如果现在告诉那帮家伙,他们一定会和村桥的死联系到一起,那样就更麻烦了。”
但也不能保证两者之间毫无关系。对这种可能性,校长似乎根本未加考虑,不,应该说他故意不去考虑。
“我要说的就这些,你要是知道了什么就来告诉我。”
“知道了。”我推开门,迈出一步,又回头说,“对了,麻生老师的事—”
校长抬起右手在脸前摆了摆:“现在不谈这个,我根本没心情谈儿子的婚事。”
“那我走了。”我离开校长室。
我回到办公室正准备上第五节课,藤本走了过来。他人不错,就是好奇心太强,让人受不了。
“和校长说了些什么?是关于这次事件吧?”
“不是。你好像很关心这件事呀。”
“当然要关心,身边第一次发生这种事嘛。”
我简直想说羡慕他这种轻松的心态。
看着藤本,我突然想起一事,看看四周,压低嗓门问道:“今天早上麻生老师好像问过你什么吧?”
“麻生老师?啊,是第一节课开始前?是关于那起事件,她问得很奇怪,但也没什么大事。”
“问了什么?”我再次环顾四周,麻生恭子不在。
“她问村桥老师身上有没有被偷走什么东西,我告诉她没听说。不管怎么说,这和偷窃总没关系吧?”
见他好像在征求我的意见,我答了句“是啊”。麻生恭子为什么会那么问呢?对这个问题,藤本摇头晃脑地说:“也许麻生老师推断是盗窃杀人。”
藤本离开后,堀老师走了过来,她像是等着藤本离开才走过来。她比刚才的我更注意周围动静,忙乱地环顾一圈后低声问:“有什么新情况吗?”
这个中年女人毫不掩饰好奇心的态度令我感到不适,便惊讶地答了声“没有”。她又问:“警察好像认为村桥老师有恋人,怎么回事呢?”
“这……好像也没有确实的根据。”
“哦?是吗?可是……”她压低声音,“我知道。”
“啊……”我看了她一眼,“知道……什么?”
“是上次在毕业生同学会上听说的……村桥老师和一个年轻女子在T街上的……叫什么来着……那种全是可疑旅馆的地方……”
“情人旅馆街。”
“对对,有个毕业生看见他们走在那一带。”
“这……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么村桥确实有关系非同一般的女友。我觉得一阵不安。
“说起那年轻女子……”
“嗯。”我不觉间被她的话吸引,探过身去。
“那个毕业生说,虽不知道姓名,但确实是清华女中的教师。我问了问那人的大致年龄,好像是……”她向旁边瞥了一眼,视线停在麻生恭子的办公桌上。
“……不会吧?”
“错不了。那个年龄的没别人。”
“为什么没对警察说?”
她皱起眉头:“也许只是偶然走在一起。而且,如果他俩真是那种关系,应该会有点传言,她自己也会主动说。不管怎样,我觉得这不是该由外人公布的事。不过,如果这件事关系重大,又不能不说……所以我才告诉你,想让你帮忙判断一下。”
“这样啊。”
她是不想让自己的话被人重视,以免卷入麻烦。
可村桥和麻生恭子……他们俩扯在一起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说曹操曹操到,麻生恭子进来了,我们的对话随即中断。第五节课铃响之前,我一直关注着她白皙端庄的侧脸。她应该察觉了,却没往我这边看一眼,这反倒不自然。
麻生恭子第一次出现在学校是在三年前。她身材高挑,穿着得体的套裙,散发出一种刚毕业的女大学生的气质。
稳重的女子—这是她给我的最初印象。事实上,她话不多,不像同龄女孩那么花哨,其他人大概也都这么认为。但我们都看走眼了,其实她是个超乎我们想象的危险女子,换句话说,是个喜欢冒险恋爱的女人。
我了解到麻生恭子的本性是在她到学校大约一年之后。那时,学校组织教职员春游,我们走的是普通线路,去伊豆住一晚。
行程虽普通,却没什么人表示不满,因为大家都期待着夜晚的来临。晚宴上尽情欢闹之后,大家能各自享受自由的一夜,有人接着喝第二摊,有人消失在夜晚的街头,也有人带着A片在房间里自乐。
麻生恭子约了我。宴席上,坐在旁边的她对我耳语:“一会儿要不要出去?”我没觉得不好,但提了个条件,提议叫上同事K。我知道K对她有好感,为了帮内向的他解决重大苦恼,只好不合身份地当了一回月老。
她爽快地答应了。三人前往离旅馆几百米远的一家小酒馆喝酒。她说不想在旅馆边上,那样会碰见熟人。
在酒馆里,她说得很多,K和我也很高兴,一直聊得很热闹。
大约过了一小时,我先起身离开,这当然是让他俩单独相处的策略。K再内向,大概也明白我的意图,我想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K回旅馆已是半夜。他蹑手蹑脚地钻进我身旁的被窝,从呼吸声就知道他相当兴奋。果然,第二天在车上他就主动向我报告了。
“有了出乎意料的进展。”他有点骄傲,又有点不好意思。他说,昨天晚上两人离开酒馆后,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散步,过了一会儿她说有点累,两人就在路边的草丛坐下。
“气氛很好,酒劲也上来了……”K像找借口似的放低声音,自言自语般坦承,“只差一点就……”
如果只是这样,我只不过会对K的勇气和麻生恭子意外的大胆咋舌,但真正令人吃惊的是在旅行之后。
K向她求婚。他很单纯,求婚也算情理之中。但麻生恭子拒绝了,而且不是委婉的拒绝。用到我家狂灌闷酒的K的话来说,是“冷笑着拒绝”。
“她说只是玩玩,说要是我当真可就麻烦了……一副厌烦的样子。”
“可……不是因为她对你有点好感?”
他停住酒杯,神情忧伤:“她说谁都行,说本来觉得已经结婚的你最合适,换成我也无所谓……”
怪不得她先约我。
后来,K由于家庭原因辞了职。回老家时,我送他到车站,他隔着车窗说:“她是个可怜的女人。”
从此我就对麻生恭子心存芥蒂,甚至有些替朋友恨她。她大概也察觉到了,我们很少说话。
这样一个女人没准会和校长的儿子结婚,而校长让我调查她的异性关系,真是再讽刺不过了。她能否攀上高枝竟取决于我。
且慢!
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