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岛田良范从B报社的朋友口中打听到了《万叶集》法文译者今村敬介的消息。
据说今村现在住在广岛市内的D医院里,身体极为虚弱。不知道他的详细病情,也不知道他能否会客,或者即便能会客,是否可以在他面前提起以前的爱人。
中垣给罗丝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这些情况。
“谢谢。每次都麻烦你……”
或许是中垣多虑了,他感觉罗丝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客气。
翌日,祥顺寺收到了一封信。信封背面写着熊本的地址和吉冈二郎的署名。但它似乎不是普通的信封,信件也足有周刊杂志那么厚。
“居然写了这么多?”
中垣满怀期待地撕开信封。然而,里面装的并不是信件,而是一份同人杂志,封面上用宋体印着“玉石”字样,大约有一百页。
杂志名为《玉石》,容易让人联想到“玉石混淆”这个词。这样的命名似乎有些草率。
吉冈没有回信,却寄来了一份杂志——中垣猜不透对方的意图。
“什么意思?”
他满心不解,随手翻开杂志的封面,打算浏览一下目录。结果夹在两页目录之间的一张对折的纸,倏然飘落到了他的膝头上。
中垣捡起那张纸。
那是一张信笺。中垣先看了落款处的“吉冈二郎敬上”,然后从头看了起来——
阁下的来信,在下已经拜读,也因此得知了西蒙.吉尔莫亚之女来日本,正在深入调查那件案子,如今似乎已经接近核心。吉尔莫亚夫妇围绕此事产生争执,在下亦有所察觉,抑或说略有猜测。然在下对吉尔莫亚之女不甚了解,故不知是否该以实相告。
一年前,在下以记者生涯中经历过的最大案件——马歇尔事件的相关记录为基础,在《玉石》杂志上发表了一篇题为《G的故事》的小说。此前在下前往东京,听说了吉尔莫亚于伦敦去世的消息,便萌生了将他的故事写成小说的念头。现在,在下将该杂志赠与阁下,代替回信,还盼一读。虽文笔拙劣,但在下所知,尽在其中。
阁下既与吉尔莫亚之女往来密切,想必对其个性亦甚为了解。阅毕此文,望慎重斟酌,再决定是否让其了解真相。
吉冈二郎敬上
这篇《G的故事》,就刊登在那本杂志的卷首。
中垣走到书桌旁,正襟危坐,开始阅读那篇小说。由于吉冈特别交代要慎重斟酌,所以他不敢有半点儿马虎。
小说内容如下——
听说S.G在伦敦死了。
当我从朋友那里得知这一消息时,说真的,我有点儿意外。我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
算起来,G也才六十来岁,说不上老。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虽然只有三十五六岁,但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总之,他的经历似乎远远超过了他的年龄。
G平日里话不多,是个安静的绅士。不过这一点并不是使他显老的唯一原因。他所经历的一切,与常人大不相同。坚韧与脆弱,本是两个相互矛盾的词,却在他的身上同时得到了诠释。除此之外,我找不出更合适的词汇来形容G的一生。
太强或者太弱皆是极端的人性。若说他是个脆弱的人,那么他不时展现出的可怕的坚强,或许就是脆弱的极致;若说他是个坚强的人,那么在碰壁的瞬间,也就会变得脆弱易碎。这就是物极必反的道理。
G是一名谍报员,在英国受过特殊的训练。他在中国上海从事谍报活动多年,之后带着同样的任务,于昭和九年(1934年)到了日本。
至今我仍怀疑,所谓的“间谍”这一职业,究竟只是一项单纯的技术活,还是一项必须要有强烈的爱国心支撑才能完成的工作。
G选择从事古董生意,以掩饰其间谍的身份。他在日本收购东洋的古玩,然后转手卖给欧美的收藏家。
后来,G在日本宪兵队接受调查时,曾做过专业测试。听说测试的结果显示,他对古玩的了解和鉴定能力,甚至在那些给他做测试的专家之上。如此说来,即便只是做一名纯粹的古玩商,其能力也足以让他大获成功。
如果说最理想的伪装是全心全意去做好一件事,那么为了不着痕迹,想来G应该拼命学习了不少古玩的知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本来就对古玩感兴趣,所以才选择了古董商这一职业作为掩饰吧。
总之,G这个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放在店里的青花瓷,颜色深沉,似乎看不到底。我觉得,他也只适合做个古董商。
青花瓷虽然看上去淡雅简单,但随着光线的变化,会呈现出不同层次的色彩。同样的,G的内心,也存在着巨大的起伏。
到日本后,为了掩饰身份,他开始在神户经营古玩。不久,他感受到了强烈的光芒。就像青花瓷一般,他内心的色彩也发生了变化。
那道耀眼的光,来自一位名叫H的日本女子。
他们是在京都的一家古玩店里认识的。H是那家古玩店的店员,她有一位身患重病的爱人。为了给爱人筹措住院费,她一直在寻找合适的资助者。
H身上闪烁着特殊的光芒。
从一开始,她就对G坦白了一切。她曾经毫无隐瞒地和G说:“我想给他最好的,所以我需要钱。”
G得知H的爱人是不可能痊愈了,便期盼着自己的爱和时间能够解决一切。
“咱们结婚吧。”
以此作为交换条件,G接受了H的要求。
G本以为,住院费花不了多少钱。但H为了使她的自我牺牲发挥最大的效果,就让她的爱人接受了当时最高级的治疗。花费的金额,远远超过了G的预想。
我们无从得知,英国谍报机关的预算究竟有多少,但是当时的英国财政应该相当困难,所以想来也不会多。G开古玩店的资金自然也是来自谍报机关的,不管盈亏,都必须向上级汇报。
至于G在上报各项费用时是否掺了水,怕是难以查明了。
同时,他的秘密任务被妻子H得知。作为间谍,他的伪装技术几乎瞒过了所有与他关系密切的人。但是偏偏,H就是这样一个拥有敏锐的直觉,能够看穿一切的人。
身为日本人,H曾劝说G,希望他别再继续做英国人的间谍。
G并不担心H会告发自己,因为离开了G,H就无法再给她的爱人送去住院治疗的费用了。
然而让G感到烦恼的,是金钱方面的问题。
“多亏了我的工作,你的爱人才保住了性命。”
他曾经跟妻子这样说过。但是,毕竟他也无法长年负担超额的支出。
所以,G叛变了。
不,应该说,他想到了一个增加收入的办法——做一名反间谍,成为日本谍报机关的人。
当然,上级派人一直监视着他。不过,能够接近敌国的相关人员,对于间谍来说,未尝不是获得情报的有效手段。为了不使监视者起疑,他也会偶尔从日本方面获取一些情报。总之,他巧妙地瞒过了双重间谍的身份。
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H身上,既设法为H的爱人筹措了医药费,也满足了她的爱国心。
G背叛了祖国。他的行为,究竟是因为他内心的脆弱,还是因为他内心的坚强?至今我依然难以判断。
解决了经济问题之后,G又面临着其他烦恼。
对自己的叛变毫不介意,是否就意味着坚强?——我认为不是。
当时,我从B报社的政治部转到神户分局,受宪兵队的委托,成了日本谍报机关与反间谍G之间的接头员。
对间谍而言,与当地的记者处好关系,是极为自然的,尤其对方又是专门跑政治版的记者。
因为有些问题过于专业,我就不在此详述了。简而言之,我们主要是从事情报交换的工作。
就这样,我认识了G。
我知道G被收买做反间谍的事。对他来说,这似乎是一种耻辱。和我见面时,他总是低着头。尤其当我数钱给他的时候,他的头就垂得更低了。
“人生就像一条遇难的小船。”
有一天和G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他突然说了这样的话,语调很低沉。
我猜不出他这话的深意,无法立刻回应他。
他又接着说:“任谁都无法摆脱命运的安排……支配我们的就是一个接一个的偶然。个人的意愿根本不值一提。随波逐浪,即使风平浪静,也只能在海面上漂荡。”
这话富含深意,而且蕴涵着某些哲理。
“人生真的就难以自己把握吗?例如谈恋爱?”我问。
“人与人的邂逅,也是一种偶然吧。然而一旦爱上了,就再也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了……这株从偶然之根上长出来的树,会使人觉得异常辛苦。”他回答说。
为了尽可能地避开他人的耳目,我从来没有去过他家。但是,我很了解他。身为反间谍,他随时可能再次倒戈。或许他只是接到了英国方面的指令,为了方便收集情报,才故意假装背叛祖国的。因此,日本方面也从未放松过对他的监视和调查。
不过大致可以确定,他的叛变并非装出来的。而且在那次调查中,G和妻子H之间的关系也渐渐明了起来。
G期盼着能够用时间解决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H的爱人日渐康复,而悲剧也由此产生了。这样说似乎有些奇怪,但对G而言,那确实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悲剧。
一开始,H对G确实心存感激。但是当得知自己的丈夫是一名间谍后,她觉得自己受到的恩惠已经被抵消了,从此互不相欠。
G做英方间谍时,有一个名叫K的助手,是个法国妇人。G要倒戈,首先得说服K。
K是个美艳而风骚的寡妇。G为了瞒住自己叛变的事情,必须想办法堵住她的嘴,而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和她上床。因此,G假装爱上了K。
H从一开始就讨厌K,爱恨情仇,三人陷入了混战。
G为此烦恼不已。
原本对自己心怀感恩的妻子下意识地站到了和自己平等的立场上。而K的介入,又使妻子燃起了憎恶的火焰。再者,K抓住了自己的弱点后更是变本加厉。
同时,工作的事情也令他烦恼。
宪兵曾经跟我说,日本谍报机关与G之间总是不温不火,而G提供的也不是什么重大情报。宪兵命令我从G口中问出更重要的情报。具体而言,就是让他提供一些足以彻底破坏英国在日间谍网的情报。说得再直接点儿,就是让G说出他在日本的上司,交代该组织的具体情况。
“我知道你很为难,但当初已经下了决心,如果做不到,我们也会觉得很棘手的。”我对他说。
“一旦我供出了上司,任务就会被换掉。那么,我好不容易才掌握的门路也就彻底切断了。”G不愿这么做。
但是,比起将来G作为反间谍的利用价值,日本方面更注重的是设法扫清目前英国在日的间谍组织。
几天后,我对G下了最后通牒:“他们说,如果你再不说出你上司的名字,他们就要拘捕你了。”
这是宪兵的意思。
看着他苦闷的样子,我向他保证,只要供出主脑,便可保障人身安全。
“让我再考虑几天吧。”G没有立刻给出答复。
但是第二天,他就供出了M的名字。才一天的光景,他却已经憔悴不堪了。
种什么因便结什么果。G在决定做反间谍的时候,应该已经料到今天会出现的困境。同时,他也应该比较过当前的窘境和将来可能出现的困难。
或许当时G把事情想得太单纯,对未来可能遇到的困难仍掺杂着比较乐观的心态,然而事实却开始朝最糟的方向发展。
被他出卖的M,因为害怕泄露机密,封住了自己的嘴——他从三楼的审讯室窗户里跳了下来。负责审讯的宪兵一时大意,来不及阻止——M当场死亡。
我受当局的委托,不得不接手这件案子,也因此了解了一般人无法得知的内幕。但是,M跳楼的时候,我并不在现场。所以,对于这起自杀案的真相,我也不敢断言。虽然我平日与宪兵将校相交甚厚,但如此机密的事情,将校对我也守口如瓶。
我曾经怀疑M其实是死于拷问,宪兵为了推卸责任才说他是自杀而死的——这在当时并非不可能。
坦率地说,一开始,我对这件事只有三分怀疑,但后来这种怀疑渐渐膨胀。如今,自杀死和拷问死,已经达到了半斤对八两的程度。
我之所以会疑心渐深,是因为我后来得知G已经成了一个恶魔。
我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变成恶魔的。或许在他经历了一天的思想斗争、一脸憔悴地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变成恶魔了。
M遭到拘捕,G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因为如果不把G也抓住的话,就会引起英国谍报机关的怀疑。
以往是由我来负责G和日方的联络工作的。而G遭到日方逮捕之后,他也就不必再掩人耳目了,可以直接和宪兵沟通。
“请你们把M干掉。”
或许G曾经向日方提出过这样的要求。因为就当时的情况来看,M死了对G而言是最好不过的了。只要M为了保守秘密而死,G自然就能无罪释放了。同时,这也是永除后患的最佳方式。
就是因为事情的发展实在是太有利于G了,我才会不自觉地想到这种可能性。但我立刻又推翻了这种猜测——我坚信G不会这样做的。
而在发现G已经变成恶魔之后,我才觉得自己当时的否定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M自杀后,G无罪释放,一名下层的中国留学生遭到遣返。
从那以后,日本谍报机关与G之间的接头员就换了别人。也正因为如此,我和G才建立了深厚的私交。
作为朋友,G邀请我去他家,我因而认识他的妻子H。
时光飞逝,一晃眼大战结束了。
不难想象,对G而言战争的结束意味着什么。
G是叛徒。叛徒必须遭到惩处——万一被人知道这件事的话。
战时,为了方便行事,G奉英国上级机关的命令,取得了日本的国籍。因此,即使当时就被证实叛国,他也会因日本国民的身份而受到保护。何况,当时两国彻底断交,英国政府也奈何不了G。
然而,G却希望能够隐瞒其反间谍的身份。
战后不久,G与英国的相关部门再次取得了联系。与此同时,他也把自己推进了一个困境,即一旦被人发现叛国,就会彻底身败名裂。
我曾经去G家拜访。说来惭愧,其实我是去要一些国外送来的救援物资的。G不在家,开门迎接我的是他的太太H。H很大方地给了我不少救援物资,却怎么也不肯接受我的钱。
“钱就不用了,不过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本以为她是要找我发牢骚,于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在会客室里坐下了。
这处住宅,是在战火中幸存下来的。
“G要杀我。”H开门见山地说。
“怎么可能……”
我当时的反应是她八成在开玩笑,或者就是她发现G与K的事情,故意夸大其词。
然而H的话里听不出半点儿夸张,甚至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告诉我,有一次丈夫忘了锁抽屉,她从里面发现了一只装有毒药的瓶子。她长年照顾患病在身的爱人,比普通护士还要了解各类药品。
当她问起这件事,G只是说:“做我们这一行的,一般都会准备这类药品的。”
“可能是你多虑了吧。”我安慰她道。
“如果我们夫妻像一般人家那么恩爱,也许我会相信他的话。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如今我们两个,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H确实很美,否则G也不会明知她的心另有所属,却依旧对她一往情深。
可是,面对她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些窒息。不错,她实在太美了,美得没有半点儿瑕疵,使人找不到喘息的间隙。
她那生硬的措辞倒是和她很般配。
“是吗……”我随声附和了一句。
“你知道K吧?”她说,“K喜欢G。她是个单纯的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最近,她缠着G,让G和我离婚。”
“不管K怎么胡搅蛮缠,你们夫妻也已经走过这么多年了,哪能说断就断……”
我想让她宽宽心,连连安慰着,而她却不是那种轻易就能被说服的女人。
“K手里攥着一张王牌……她给G施压,威胁他要把叛变的事情告诉英国那边。我手里也有王牌,不过我只是希望他和K能彻底断绝来往。我和K就像拿着相同的武器在决斗一样,准确地说是在逼迫G。”
“G会受不了的……”我不禁同情起被两个女人用同样的武器紧逼不放的G来。
“你一定觉得G很可怜吧?”H仿佛一下子看穿了我。
像她这样毫无瑕疵的女人,心思也异常细腻。
“嗯,是的……”我只好承认。
“如果你觉得我是在折磨他,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这是一场战斗,而G也是个身经百战的战士。你似乎低估了G。”
“低估?”
“面对挑战,G绝不会轻易认输。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
“很简单。要么是我,要么是K……说不定,他会把我们两人都杀了。这绝不是夸大其词。我很了解G。他就像哈姆雷特一样,为自己该怎么做而烦恼上很长时间。但是,一旦下了决心,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勇往直前。日本收买他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这么说来……”
我想起了那个在一日之间变得憔悴不堪的G。他之后的行动,确实就像他太太所说的这样。
“他被两个女人用同样的武器逼上了绝路……他一定会想办法摆脱这样的困境的。所以我才说,他或许会杀了我。”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M跳楼自杀的事。她的话,让我对那件案子的怀疑更加深了一层。
“怎么可能……”我再次含混地说道。
“没什么不可能的。”H斩钉截铁地说,“既然已经向他发起了挑战,我自然是抱着必死的心了。我晚上睡不安稳。虽然我们分房睡,但若他真对我起了杀心,那么门锁什么的,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这件事,我还没跟别人提过。因为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你对我们夫妻的事情很清楚,所以不必说太多就能明白……如果哪天我遭遇了不测,百分之九十是G下的手……或许G会设计得十分巧妙,但务必请你仔细调查。拜托了。”
看着她那张美丽的脸庞,我确信了一件事——这绝不是单纯的幻想。
“我答应你。”我诚恳地回答道,“但我希望这样的悲剧永远不会发生。”
“我也是这么祈祷的。只是G为了保护自己,会变得异常可怕。或许,他此刻正在犹豫杀我还是杀K。K对这潜伏的危机一无所知,还在悠然度日。真是个笨女人哪。她整日只知道哼着小曲,逍遥自在地活到现在。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加担心自己。虽然笨女人更容易被干掉,但作为敌人,她并不可怕……如此想来,G要杀的就是我了。”
尽管谈论着这么恐怖的话题,她却保持着一贯的冷静。我甚至觉得,她的冷静比谈话的内容更让人毛骨悚然。
她接着说道:“或许你觉得我太冷静了,不过那也是有原因的。”
她再次看穿了我的心思。不过比起惊愕,我对她的话更感兴趣,于是连忙问道:“什么原因?”
“我知道,他暂时还不会对我采取行动。对G来说,目前还有一个更难缠的敌人,所以他还不会对我或者K下手。他曾经安慰我,说他打算和K撇清关系,只是时机尚未成熟,他需要一点儿时间来说服K——他也一定是这么跟K说的。K太笨了,骗她要比骗我容易得多。只要我们不出示王牌,大家就相安无事。”
“那么,G最大的敌人又是谁呢?”
“这个人你也认识。”
“哦?”
她露出美丽的牙齿,微微一笑。她的笑容,同样没有半点儿瑕疵。她收起笑容,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的确,我和那个人很熟。
她说的人,就是当年收买了G的日本宪兵将校。因为战时他曾从事谍报工作,所以战后立刻就隐姓埋名了。
“很有趣吧?当年那个宪兵,居然也拿着和我们一样的武器,只不过他要的是钱。他恐吓G,如果不给钱,就把当年的事统统抖搂给英国那边。之前G已经给过他三次钱了。若要杀人,G一定会从那个宪兵开始,而我们则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