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星野单腿支着,斜斜地站在那里。
一开口,就是挑衅的姿态:“他该。”
小刘老师干咳了一声,提醒:“时星野,注意态度。”
时星野扯了扯嘴角。
他撇了撇头,正好和时少松的目光撞在一起。他的眉心一动,嘴唇挑起一点笑:“看他不顺眼啊。”
时星野懒洋洋的,语调究极散漫,“想打就打了。”
时少松忍了忍,终归是没有忍住,死死皱着那双眉,冷声道:“他是你的弟弟!”
时星野嘲讽地笑了一声。
“是一个妈么?”
时星野挑眉,“又不是一个妈,算哪门子弟弟?”
反反复复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挑在他的理智上一样。时少松只觉得一股子邪火逼上后脑勺,尤其是——
小儿子还在看着他。
“爸。”
小儿子动了动嘴,似乎就扯到了脸上的伤痕,露出了一点扭曲的苦色。
“是我不好。”
这小子还在为他哥解释。
时少松闭了闭眼。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时星野在嗤笑:“别装样……”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打断了现场的焦灼,也让时星野清晰的面孔上,多了个手掌的印子。
场面顿时有了一瞬的寂静。
甚至连时月江自己,都颇为讶异地抬了抬头。
“我对你一直很忍耐。”时少松语气又累,又像是忍无可忍,“可是,你越来越让我失望了。”
时星野侧着脸,面无表情。
“你放弃自己,我不怪你;你在家里给你继母脸色看,我也没怪你。”时少松冷眼看着这个儿子,冷冷道,“可来的路上,你的老师对我说,你在学校一直欺负同学。
还有今天,你对你弟弟都能下手。”
“你对得起你妈吗?”
时少松在问。
时星野眯起了眼,心想——
对不起啊。
可是,他过年的那一天,好像已经得到了他妈妈的原谅了。
“我对你太失望了。”时少松说。
时星野冷淡地抬眸。
他看到他的便宜爹,走过去在心疼地抚摸时月江的脸。好像是终于认清了他的叛逆,也终于认清了,从那一年开始,他们俩之间再难以修复、难以跨越的沟壑。
挺神奇的。
他内心居然连一丝不甘都没了。
这几年,互相折磨,也挺累的吧。
时星野垂下眼。
心中不知道是放过了自己,还是放过了彼此。
……
时少松像是彻底放弃了他一样,疲惫道:“这小子,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就算要开除,我们家都接受。”
其实从时董动手开始,老师们就给看懵逼了。
时星野当然是刺头不假。
可、可是上来就打啊?
而且,不是家庭矛盾么,怎么还有家长主动说到退学的……
连教导主任,都忍不住擦着汗,试图往回缓和一点气氛:“这个,都是孩子。咱做家长的,还是要教育为主哈,教育为主。”
“爸。”
时月江垂着头,眼中掉泪:“哥为什么这样……我明明,都已经很小心避让了……”
时少松的一颗心,变得又软又硬。
“是爸不好。”时少松叹气,“你本来就不欠他的。”
整个办公室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时星野的身上,看着他的脸,看着那边父子情深的两人。
甚至有老师露出了微妙的、看不惯的表情。
可唯独时星野自己。
他顶着那点巴掌印,不遮掩,也不难堪,似乎真不在意。他只是淡漠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处分。
就是……
别被某人见到吧。
时星野往办公室的窗外看去。
一般来说,没什么人敢来看他的热闹。但今天,好像是个例外?
时星野狐疑地看到不远处,有偷偷摸摸的几道视线,似乎还有些人,在慢慢地凑过来。
时星野:……
不至于吧?
他眉心狠狠一跳。
“刷拉。”
时星野反手拉上了窗帘。
这点动静,破坏了办公室里越来越诡异的氛围。小刘老师回过神,难免心疼地看向他:“你不要解释什么吗?”
虽然他爸在摆了明的偏心。
但小刘老师知道,
这些天,时星野在变好。
交上来的作业,正确率暂且不提,起码用心程度是看得见的。
时星野:“没有。”
他的语气有些急促。
好像比起可能的处分,更怕某些意外会突然发生。
然而——
“笃笃笃。”
已经有人在敲门。
小刘老师下意识的:“进来。”
本以为来的是个别学生,却没想到,办公室的门口,站了一大群人。
仔细一看,还是1班的同学居多。
小刘老师:?
想干嘛。
逼宫吗?
“老师,不能开除时星野啊。”
有人在小声开口。
小刘老师顶着教导主任不认可的视线,硬着头皮开口:“这是老师们会讨论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做出公平、合理的决定的。”
“可是,时同学没有错。”
有同学插话。
“他不算欺负同学吧,最多算是惩恶扬善。”
还有人在不服。
小刘老师:??
虽然她也想保人。
但话说到“惩恶扬善”这种程度,是不是有些离谱了?
“不怪他啊,别人先惹事的。”
不知不觉间,办公室门口,站满了学生。
他们都在为时星野说话。
“高一的时候,时同学帮我赶走了追我的小混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变成了他打女生了,这真的是个误会。”
“我被隔壁校的人勒索,时星野知道了,才去和隔壁学生约架。可是,后来就变成了他主动挑衅,把别人揍得鼻青脸肿。”
“还有人说,时星野孤立他们——”
三个面红耳赤的学生。
被人群推到了最前面。
那是曾经来找林溪麻烦的三人。
“是他们先欺负人的!”
三人垂着头不敢吱声。
从上学期开始,他们仨就一直活在时星野的阴影之下。
吃个午饭。
时星野iswatgyou。
上个体育课。
时星野iswatgyou。
想去哪里抽根烟。
时星野倒是不在了。
但是,徐显iswatgyou。
三人:这是人过得日子吗?!
忍无可忍的三人,就找到了自己班的老师,反映说时星野这个校霸,在搞“霸凌”。
反正大佬身上的黑锅也够多的,哪儿还能想到,这么点谎还会被人扯出来啊?!
小刘老师“噌”地一下抬起头,像是被压迫了很久的小媳妇,骤然找到了挺直腰杆的理由,骄傲道:“时星野还做了这么多好事啊?”
时星野:……
神tm的好事。
小刘老师再接再厉:“比如说”
“老师,这是我们的请愿书。”
谢枝雪带头,递上了一张纸。
小刘老师接过来一看,顿时嘴角一抽。
上面密密麻麻,签了数个名字。
而最上面的一行字,写着:
【万民请愿书】。
小刘老师:……
她迟早要找她们班的政治课老师谈谈!!
“不能开除时星野,这是我们的集体诉求。”谢枝雪坚定道。
小刘老师和班长对视了一眼。
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的决心。
于是,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小刘老师就率先看向了教导主任,开口道:“主任啊,平时学生做了坏事要挨处分,那做了好事,是不是也该表扬一下?”
教导主任:……
小刘老师:“比方说,发个三好学生?”
“不用。”
时星野断然拒绝。
这他妈的太丢人了。
教导主任咳了一声:“一码归一码,再怎么样,也不能打同学。”
他为难地看了眼受害者,又问时星野:“同学啊,你老实说,你们到底为什么打起来?”
“他偷亲林溪呗。”
“他逼良为娼呗。”
“他不要脸嘛。”
同学们七嘴八舌,把走廊上发生的事情陆陆续续地说出来。
时月江的愕然表情,还挂在脸上。看向他哥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惊。
什么时候,时星野的人缘也这么好了?
时星野表示:
他更想死。
隔着遥远的人群,他无处安放的视线,对上了躲在最后方的林溪。
——【你叫的?】
林溪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我喊的。】
——【可,大家都很想来。】
时星野:大家都有病吧!!
大佬真想骂人了。
夸他好,还不如被时少松再揍一顿呢。
但或许是从运动会开始,或许是更早的羁绊,在大家彼此间被称呼为“同学”的那一刻起。
既然,我们是“同学”。
那么,就注定了这三年的缘分。
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你不会是一个人。
……
时星野毫发无伤地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时少松看着他,像是有些愧意:“小野,我没想到——”
你已经在改好。
时星野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一如日常的每一天。
可是,唯有这一次,时少松却感觉到,他的儿子好像在变得,离他越来越远的地方。
小野的背影。
已经这么高了吗?
时少松的心口,倏而生出一点怅然若失。
……
时星野往前走了一段。
身后跟着无数的小尾巴。
他忍了忍。
实在忍不住,转身,对上无数双灼灼的目光。
所有的话语在刹那间失声,他张了张口,极轻极快地说了一句:“谢谢。”
“没关系没关系。”
“应该的应该的。”
同学们纷纷表示惶恐。
“那个,”比起这件事,谢枝雪看起来,好像对要说的话更加难以启齿,“因为今天的事,我们和10班的打了个赌。”
时星野:?
“就是,赌下一次考试的成绩。”
谢枝雪真诚地看着他:“哪个班级输了,红5月的活动上,就要穿草裙装上去跳舞。”
时星野:??
谢枝雪:“不分男女。”
时星野:。
很好。
他今年绝对不会参加班级的活动了。
谢枝雪:“还有,你带头跳。”
时星野:???
“没办法啊,谁让他们看不起人呢。”
“我们都是为了你才和10班吵架的。”
“他们说话那么拽,我们就没忍住……”
时星野面无表情:“为什么是我?”
领、头。
谢枝雪安慰他:“往好了想,如果他们输了,丢脸的就会是时月江。”
这不,都是为了你嘛!
时星野忍不住磨牙。
大家为他出头,他很感动。
但是——
把他当赌约之前。
能不能,
先征询一下他这个当事人的意见?!
时星野记得,上次1班和10班的平均分,是差了多少来着?
“还好,也就不到3分。”
吴清华提醒。
时星野:……
呵呵。
要不他今天就转校吧?
第45章我们会赢的
“我们和10班,上次的分差是2。6分,保险起见,我们先假设这次得往上增加2。8分。”吴清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认真道,“我算过了,不是没有希望。”
时星野:“……细说。”
吴清华:“细说就是,你负责追那2分,我们其他人负责追0。8。”
时星野:?
吴清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野哥,你要记住,你的劣势,也是你最大的优势。”
没有人的进步空间,能比他更大了。
时星野:……
单靠一个人,追2分平均分。
这看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但是,对于时星野这么个“总分两位数”的“天才”来说,那还是很有希望的。
“我们班54个人,你只要往上加200多分就好……”吴清华鼓励道,“来来来,我帮你算算,你看数学这边,你是不是就能加几十分?”
声音渐行渐远。
时星野照旧一脸的菜色。
*
林溪趴在桌子上,认认真真地把零花钱分成三份。
一份用来买新文具。
一份留起来,给那只小狗崽买狗粮,买狗玩具。
另一份么……
时星野从昏天暗地的数学习题中抬头,随意瞥了眼,困惑:“你在写什么?”
《高中数学100讲》。
《高考数学命题人讲座》。
《三年高考十五年模拟》。
……
时星野揉了揉眼睛。
不敢置信——
现在“五年模拟”都不够,都已经进化到“十五年”模拟了吗?!
林溪笑眯眯地看他。
时星野心里一阵咯噔:“给我的?”
林溪用力点头。
【嗯!】
【都是给你哒!】
时星野:……
这还不够。
在五一劳动节那天,他还收到了来自全班同学的礼物。
粉红色的包装,上面还打了个蝴蝶结。
时星野有些嫌弃。
但也不是不感动。
“送的什么?”
他抿了下唇,有些抗拒,但如果细看的话,又能发现他眼眸底下,藏起来的隐隐的无措。
同学们期待:“野哥,快拆。”
去掉那层包装的玻璃纸。
摘掉那个花里胡哨的蝴蝶结。
时星野低头一看——
一根发带。
写着“高考加油”。
时星野:?
什么玩意儿。
林溪笑眯眯地解释:“头悬梁。”
时星野又拿起一张指压板样式的坐垫,上面长满了塑料的尖刺。
林溪:“锥刺股^^。”
时星野:……
五一当天,各班级都需要进行劳动大扫除。但据说,1班那边特别的热闹,听说是时大佬一人单挑全班,将现场折腾得鸡飞狗跳、六畜不宁。
“算啦。”林溪软乎乎地劝,“穿草裙也好呀。”
时星野回头瞥他。
林溪兴高采烈的脸上,写满了“想看”。
时星野:……
这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偏偏,他对着别人都吓得去手,但唯独对着林溪,被他那水汪汪的眼睛一看,拳头就彻底软下了来。
变成了不痛不痒的——
掐脸蛋。
林溪委屈巴拉地看着他,口齿含糊:“掐、我,干、嘛。”
时星野冷哼:“行啊穿裙子,你先穿给我看看。”
林溪无辜地和他对视。
“我,不,参,加,的,呀。”
他慢吞吞地说。
时星野:“嗯?”
林溪笑得很淘气:“你忘啦——我不会说话。”
红五月的活动,全程其实是“红·五月歌唱比赛”,而林溪当时出声都有困难,所以早早就从班主任那里拿了“免罪金牌”,根本不用参与这项活动。
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怕赌约!
时星野:…………
怪不得啊。
一腔的郁闷无处发泄,时星野只能将这点情绪,全都加倍发到了其他同学的身上。
“行。”他磨着牙,眼神冷冷地扫过所有人,“头悬梁、锥刺股的这份心意,我收到了。”
视线之下,无人敢抬头。
“但要是谁被我抓到,没有好好学习——”
他没有再说下去。
取而代之的,只有一声冷笑。
同学:……
啊啊啊啊。
救命。
*
最近1班的学习热情,出奇的高涨。
赌约只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是时星野日益暴躁的脾气。
他带着两个黑眼圈,快要化身成为无差别扫射的子,弹机器,看谁都喷。
【救救救救命啊】
前桌疯狂给林溪塞纸条,求救。
【我不过是没交一次作业,差点被野哥单独拎出去暴揍TAT】
林溪看完,笑眯眯地给他回信。
【没事哒,不怕。】
【野哥吓你的~】
“聊什么?”
时星野语气不善。
林溪认认真真地把纸条叠好,传回去,面向他时,脸上已经带上了一点安抚的笑:“在—夸—你——”
时星野:“……信你个鬼。”
可是说着不信,转个头的功夫,他的嘴角就忍不住抬了抬。
牛逼。
前桌叹为观止。
还偷偷给林溪比了个大拇指。
春寒尚未退尽,但夏日似乎已要来临。时星野穿着单薄的衣衫,在走廊上遇到了时月江。
时月江看着他手中的书,道:“你真以为你能赢我?”
时星野带着满肚子的物理公式,整个人都烦得不行,他甚至懒得迂回,淡淡地笃定道:“我不会输。”
“哈。”
时月江的语调微带着点讥讽。
时星野淡漠地抬眸:“你知道为什么吗?”
时月江挑眉。
时星野笑了:“因为爱。”
时月江:……
时星野:“太可惜了,你没有。”
时月江:……
时星野走出走廊,长长地舒了口气。
一直以来,焦躁不安的那颗心,好像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渐渐就变得安宁和笃定下来。
——他不会输。
也不能。
时星野揉了下眉心,试图让大脑变得更加清晰。
谁知下了半层楼,转个身的功夫。
“林溪?”
他不免哑然。
林溪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听了多久,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他听见那句“因为爱”了吗?
时星野的耳根不自觉发热。
林溪站在低了半层的地方,微微仰着头,眼眸里洒落着阳光,像是一只慵懒的、仰望着的小猫。
时星野心口犯痒。
他忍不住伸出手——
摸一摸。
绵软的头发,在他的掌心下变得更加乖顺。时星野的声音,自己都没发觉变得多么柔和,还带着极浅的戏谑:“最近我都在听课。”
林溪:嗯!
时星野浅浅地笑:“那,有没有奖励啊?”
林溪凑近了他。
又是什么糖。
或者是什么教辅书吧。
时星野眼眸里的树影微微晃,像是一场安静地等待。
然而。
不是糖。
不是书。
是有人,给了他一个拥抱。
耳边擦过一点柔软,像是一次轻柔地触碰。
或是亲吻。
时星野愣在原地。
林溪在笑:
“野哥,不能输啊。”
时星野茫然又错愕地抬起头。
但小哑巴已经蹭蹭蹭地跑上了楼,唯有一道背影,显得格外的欢乐。
……果然听到了吧?
这是时星野的第一反应。
缓了缓,他的大脑,才缓缓地想道:必须赢。
不只是这一次。
还有后面的许多次,甚至高考。
因为,
他想要靠自己,
好好养一只猫。
……
出成绩的那天,公告栏面前的所有位置,都被1班和10班的学生挤得满满当当。
“诶诶诶,别挤我!”
“算出来没有啊?到底哪班分最高?”
“救了个大命,我真的不想穿草裙舞啊啊啊啊啊。”
公告栏前很热闹。
连教师们的办公室里也不例外。
老师们对这个奇葩的“赌约”早有耳闻,还有人特意找小刘老师开玩笑道:“你们班学生,赢了没啊?”
小刘老师看起来好像非常淡定,颇有一种“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的大将风范。
“学生们之间的事,我都懒得管他们,”她大方地摆了摆手,“谁赢谁输都一样嘛,学生有进步就很好啦。”
她装得异常大方。
然而,等人一走。
小刘老师赶紧打开统计表,偷偷摸摸的,确认周围没人看见,才像是重金买了彩票一样,万分紧张地祈祷——
“得赢啊。”
“也不知道多少分。”
她点开了两边的分数。
但同时,她又闭上了眼。
呜呜呜真的不敢看。
她伸出手,手掌挡住了大半的屏幕,然后强行忍着心跳,先默默地看了眼小数点前的分数。
1班平均分:554。xx
10班平均分:554。xx
小刘老师:??!
这么刺激?!
她把手掌往右挪一点点,看了第一位小数。
1班:554。7x
10班:554。7x
“咚”的一声。
她在办公室里,狠狠咽了咽口水。
心跳乱的厉害,她接连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敢慢慢地挪开最后一位。一颗心在掀开手掌的同时,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10班:554。73。
而1班……
小刘老师注视着那个分数。
“554。78!”
“呜呜……”
办公室里传出一声哽咽,然而很快,就被人压了下去。
她的手边。
是上周收上来的周记。
54个人。
无一缺漏。
如同这些天,许许多多次的作业一样。
时星野进步了快200分。
剩下的同学们,普遍都往前进步了好几名。
小刘老师:呜呜……
有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她的胸口处激荡,横冲直撞,却又无处发泄。她是第一次当老师,更是第一次当班主任,可是,她在这样的学生里,感受到了这辈子都会记得的感动。
她只是不知道。
她究竟是感动于浪子回头,
还是感动于,这些人万众一心的努力。
她甚至说不上来自己在哭什么。
只是觉得,如果再来一次,再来千万次,她都不会后悔,自己接手了1班,当了这些学生的班主任——
这是一场年少气盛的赌约。
可是啊,
诚挚的青春那么美好。
第46章草裙舞
“赢了吗?”
“赢了。”
到这一天,时星野只是问了一句。
得到答案后,他只微松了口气,看似淡定地点了下头:“那就好。”
赌注的结果飞快地传了出去,撇开欢呼的1班人群,和10班的遍地哀嚎不提,自习课上,林溪转过头——
只看到时星野已经趴在桌子上。
睡得很熟。
他的眼睑下,这段时间都带着淡淡的青灰,像是某种挑灯夜读后的勋章。
林溪弯了弯眼,无声道:
【辛苦啦。】
阳光洒在他的眉眼间,原先的那点冷意和戾气,好像都已经被融化,藏在那张好看的皮囊下不知所踪。
林溪看着他,只觉得心尖软软。
像是被塞了一块奶油蛋糕。
再多看一会儿,表面的奶油都会忍不住化掉。
他错开眼。
红着点耳朵。
晃来晃去的光让时星野睡不安稳,没多久,那双眉就蹙了起来,被迫染上了一点不愉悦的色彩。
林溪没转头看,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
帮同桌挡了挡。
时星野眉心又松了下去。
林溪抿唇。
他的英雄呀。
真是辛苦啦。
梦中有香香甜甜的奶糖味道,那点挡光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他的额头,像是一个既轻又快的亲吻。
时星野倏而睁开了眼。
眼眸里还带着点睡后的惺忪,但却在看向林溪的瞬间,变得黑沉。
林溪:诶?
他的喉结滚了滚。
像是咬着牙在说话:“你……”
亲我了?
林溪:诶??
时星野死也没能问出来。
可是,对方的眼神太有侵略性,带着那点深沉的黑,一寸寸、一点点地掠过他的肌肤,好像是在寻求一个回答一样。
林溪:“啊、啊?”
他迷迷糊糊,一低头,却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落在那无边的黑里。
却成了那当中唯一的光。
林溪捏了捏手指。
又捏了捏。
在时星野终于错开眼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小小声地开口道:“野哥,你怎么……”
那么看我?
“嗯?”
时星野不知所以。
林溪拧巴地鼓起脸:“你看着我,好像在看小蛋糕啊。”
时星野:?
他听不懂林溪的比喻。
但是,林溪看着他的眸光里,却像是有了点闪烁和困惑。
——你怎么看我,像在看小蛋糕啊?
——好像很想吃掉一样。
……
红五月。
各班在后台排队,唱歌比赛的“主题服装”,堪称各有各的特色。
像有的班,走的是“优雅”路线,领头的女生穿的就是漂亮的演出裙;有的班级走“朴素”路线,全班穿的都是中性风格的T恤,上面带着红色标语;而有的班级,则走的“创意”路线,试图通过青蛙的头套让评委多打两分。
但,所有的班级。
在看到10班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爆发出一声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快看这边!!”
徐显幸灾乐祸地拿着相机,对着里面认识的几个眼熟的人,疯狂拍照拍录像。
对方脸都是绿的,憋半天,对着他竖了两根中指。
女生穿草裙还好点。
虽然都没露腿,草裙下还穿了裤子,但她们不用穿上衣,所以看上去起码还算是养眼和协调。可这种东西放到男生这边,就变得格外的诡异了——
因为不能太“暴露”。
10班的男生们,先穿了白色的打底衫、打底裤。
然后,白色的衣服外,套了个草编织的“内衣”,像是美人鱼的胸前的贝壳。
白色的打底裤外,草裙蓬松地舒展着……
徐显:“噗哈哈哈哈,我受不了了!”
10班男生:淦。
不得不说,好些男生的腿型,居然还不错,白底布料藏住了大毛腿,看起来,居然有种诡异的精致。
部分女生——
以谢枝雪为代表。
对着他们“流氓”般地吹口哨,眼神还带上了嘻嘻哈哈的调戏,直白的目光,让不少男生都别扭地扭开了脸。
MD。
这玩意儿是真。耻。辱啊。
但这也算是把平时女生遭受的些许待遇,给彻底还了回去。
“接下来,是由10班带来的《黄河源头》。”
主持人播报道。
一登场。
台下的领导表情都先扭曲了一瞬。
前奏响起,10班的男生们顶着一张张绝望的死人脸,颇为僵硬地扭起了腰。
“哟哦哦哦哦哦哦~”
台下起哄声不断。
男生均是一脸菜色。
为首的时月江,一张脸更是格外的惨白,看上去更像是不堪折辱一般。
哪儿还有平日里的温和笑意?
他的视线撞上台下的时星野——
时星野坦坦荡荡,笑着对他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时月江的后槽牙一下子绷紧了。
“哟哟哟哟”
“黄河的源头在哪里”
……
雄厚的歌声。
搭配上诡异的草裙舞。
校长的眼角都快抽筋了。
教导主任痛苦地闭上眼:“这群人,想造反吗?”
校长擦了擦额头的汗,安慰道:“一年也就一次,随他们去吧。”
忍忍算了。
但不得不说。
这玩意儿,
是真的太辣眼睛了!!
偏偏还不能笑。
这不是10班的赌约惩罚。
是对他们校领导的精神折磨吧?!!
……
好不容易10班的表演结束,台下的学生观众颇为激动,也不知是哪位缺德的起了个头,对着他们喊:
“安可!安可!安可!”
一时间,整齐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在喊着让他们“安可”(返场加唱)。
10班:……
安可个鬼啊。
他们又不是在开!演!唱!会!
校长不追星更不追演唱会,听不懂这个词,只是,他听到身后的大家如此激动,秉持着一点“与民同乐”的心态,他在评价之后,试探地跟了一句:“唔,大家对你们的表演很喜欢啊。”
10班:……
校长不确定道:“要不你们【安可】一下?”
虽然听不懂。
不妨碍他灵活应用。
10班:……
求放过啊校长!
等下台换掉服装,10班才终于松了口气:噩梦终于过去了。
然而。
当评选成绩出来时,10班因为“遥遥领先的观众投票”,而光荣地拿到了【最受欢迎奖】。
当然,获奖不重要。
要命的是,获奖的班级的照片,会被留下来,永久地挂在“荣誉墙”上。
供下一届、下下届,下下下届不断反复地瞻仰。
10班:……
谢谢,人已死。
以后有事烧纸。
时星野:……
徐显:沃日。
“还好,”他泪眼汪汪地抓住了野哥的手,感动道,“还好野哥你进步够大,我们赢了。”
时星野没有甩开他。
他甚至从未如此后怕过。
完全不敢想,要是这次没赢……
嘶。
他就真的只能,找机会去烧掉学校的荣誉室了!
第47章也是有人陪的宝宝啦
时光流逝,当时间进入高三。
时钟好像就进入了“倍速时期”,无数的时光在指缝间迅速溜走,好像茫茫的日子里,已经没有了周一周二周三的区分。
只有抬头时。
会意外地看到,皑皑白雪。
也会在埋头,总结完自己的月考成绩后。
看到窗外新枝芽抽条,那一点绿意飞快地蔓延,装饰了整个春天。
还剩下“100天”的时候。
黑板上多了个倒计时。
期中考变得不再重要,因为他们的感观在一次次的月考中渐渐麻木,成绩的波动,也可以在每个月的排名里直白地感受到。
期末考更不重要。
因为,他们已经不再有“期末”。
路程的终点,唯有高考。
时星野的成绩,在高三上有了重要的突破,但等高三下学期的时候,进步好像又变得慢下来。和光速飞走的时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倒计时:50天。】
“阿嚏!”
林溪恹恹地打了个喷嚏。
啪。
时星野将退热贴贴在他的脑门上,又接了杯热水放在他手边,皱着眉道:“都说了,让你多穿点。”
前两天降温又降雨。
林溪一个没注意,受了寒,就感冒了。
这会儿,他的脸藏在帽子下,眼巴巴地望着时星野,显得格外可怜。
【还不够多啊。】
喉咙疼。
他不想说话,只是委屈地写着抱怨。
【都穿厚外套了。】
时星野看的心疼。
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一点肉,眼瞅着像是跟着这场病消瘦了下去,又变回了那点带着骨感的少年。
课间操。
时星野果断逃了。
去了趟小卖部回来,他的手里就多了一杯红糖姜茶。
林溪的眼睛微睁,圆滚滚地看着他。
时星野:“喝了。”
林溪闻了一下,赶紧摇头。
——好难喝。
时星野把它往前推了推,面色有些冷,也不知是在和谁较劲:“我问过了,对你病好。”
林溪捂上耳朵,不听。
时星野去掰他的手:“真的,听话。”
林溪:【嫑!】
看时星野的眼神凶巴巴地等过来,林溪才委委屈屈地放下手,抓过他另一侧的关东煮,抱着坚持道:“我,喝这个。”
时星野:……
那顶个鬼用。
林溪:“一,样,的!”
喉咙还是哑。
“……不一样。”
“一样!”
时星野头疼。
这小哑巴就是仗着生病,更能折腾了。
“不难喝的。”硬着实在来不动,时星野没办法,拿过那杯姜茶,语气温温的,像在哄孩子,“你看——”
他端起来打算自己喝一口。
然而半口下去。
甜腻带着诡异的辛辣,一口直接冲上了天灵盖。
时星野:……
林溪还在看他,眼神像是谴责般地追问:
【好喝么?】
时星野:“……不好喝。”
算了。
别喝了。
是他的错,不该相信他们学校食堂的手艺。
怎么能做到比中药还恶心人的?
本以为吃两天药,感冒就会好转,然而这场病更像是病毒性流感,林溪第二天就恢复了高热,默默地回家休息了。
班级里的人,中招的也不少。
原本满满当当的教室里,陡然空下了几个位置,搞得更是人心惶惶。
又熬了一个下午。
学校眼看不对,把所有剩下的学生都放了假。
——所有人在家休息三天。
等看看流感的恢复情况,再说后面的课程。
难得放了假,徐显招呼着人去打球。这时间怕得病,大家也不敢去室外,只约了个室内的网球场。
但没想到,室内的球场,反而还闹起了矛盾。
“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你写名字了?”
对方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好不留手地推搡着徐显。
这一年没怎么搞事,徐显他们都有些“改邪归正”的意思,但被这一挑衅,好不容易改掉的习惯,瞬间就冒出了头。
“你他妈推我?”徐显表情恶劣,反而往前走了一步,“你手不想要了是吧?”
“想打架?来啊。”
对方在挑衅。
他们人多。
时星野皱眉看了眼,喊了声:“徐显。”
徐显停在了原地。
这群人的气质太过明显,高考对这些人不过是个毫无关系的形式,等着毕业基本上就是出去打工。
但他们这边不一样。
不说钱若谦还要好好考试,单说他和徐显,在这一年也勉强算得上是刻苦,好不容易成绩上去了,被他们拖累的话——不划算。
时星野提醒:“别闹事。”
徐显委屈:“野哥……”
还没说完,身后的人或许是以为他们怕了,故意推的徐显一个趔趄。
那只手还要再推一下——
却像是陡然遇到了一堵墙,根本不能往前推进。
“我说了,”时星野的表情极淡,眉眼冷沉,“别惹事。”
对方想要挣扎,却被时星野死死地扣在原地,他不死心地咒骂起来,然而一句“我□□m……”还没说完,他的膝盖先被人踹了一脚,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
甚至还有回响。
“啊啊啊——”
他抱着腿,打滚似的哀嚎起来。
……
林溪迷迷糊糊地被送到了医院。
他本来是在家里躺着的,然而,退烧药和发热贴似乎都不管用,他躺在被窝里,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体温在不断升高。
烧得骨头都开始疼。
林溪本就不是能够忍耐疼的性子,他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理智,让司机帮他送到了医院——
家里的医生,最近正好在国外休假。
到了医院一量体温。
41。2℃。
司机吓了一跳,帮忙去取药交费,临走前,略犹豫地问他:“真不用给你爸妈打电话吗?”
林溪没力气地摇摇头。
都在国外。
打了也没用。
唯一认识的人,都跟着护士走了。
林溪迷糊地看着注。射室的天花板。
不远处,某个家长在哄他家的孩子:“饿不饿啊?我去买点粥?”
那个人似乎也是流感,吸着鼻子,愁苦地摇头:“不吃了,作业还没做完呢。”
大脑或许是被烧的。
反应有点慢。
林溪听着,其实没怎么反应过来。只是觉得好无聊——
他没有粥喝。
也没带作业。
好无聊。
只是,身体好像是被那个“吃”字给刺激到了,他发了会儿呆,陡然想起了昨天吃过的一杯关东煮。
咸口的,热腾腾的汤。
林溪舔了下唇。
他的指尖碰到了手机。
下意识的,他有点想时星野。
可是……
不行啊。
他舔了舔嘴角。
这会儿,学校应该还在上晚自修吧?
林溪沉默地收回手。
但是,似乎是因为高热的疼痛,让他的动作变得迟钝和凝滞。他手一抖,却是不小心将电话给拨了出去。
“喂?”
时星野秒接。
林溪愣了两秒,才有些恍惚地开口:“野哥……”
绵绵软软的声音,带着难以遮掩的委屈的感觉。
时星野微顿。
他将人反手扣在身下,比了个“嘘”。
身下的人被揍得眼泪汪汪,却不敢打扰他,哼哧哼哧地被他压着趴地上。
时星野眼一眯:“嗯,怎么了?”
林溪沉默了片刻。
才开口,“想吃关东煮……”
“你在哪?”
“医院。”
时星野顿时起了身。
挂了电话,身后的人好不容易爬起来,茫然又嘴贱地开口:“你,你不打了吗?还没分输赢!”
时星野头都没回,只道:“算你赢。”
野哥这辈子没输过。
输个一次又怎样?
他飞快地去便利店,扫荡了关东煮,带着退烧贴和烤红薯,还有一堆的零食饮料到了医院。
时星野到的时候,林溪已经挂上了水。
小哑巴昏昏欲睡。
却在闻到关东煮味道的时候,坚强地睁开了眼,坐直了背。
“怎么样了?”
时星野的手摸到他的额头。
林溪哼唧了一声,径直去翻他的零食袋。
应该是退了点热。
时星野收回手,扶着他的肩坐直。
靠得近了,林溪就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柠檬香。
还有一点点汗意。
……怎么有点好闻?
林溪恍惚地觉得自己被烧糊涂了。
薄薄的一层衣料,贴的很近时,自然就隔绝不了那点体温。林溪低着头,默默地吃掉关东煮,任由那点熟悉的热意,源源不断地从那点接触里传过来。
那个位置。
怪热的。
他揉了揉脸。
注射室里渐渐安静下来。
周围没什么人说话了,时星野陪了一会儿,这些天积攒下来的困意,就渐渐地泛了上来。
等一觉睡醒,点滴已经挂完了。
护士在帮林溪拔针。
而林溪在对着护士,比“不要出声”的手势。
时星野抹了把脸,顿时清醒过来。
“我送你回去。”
他说。
林溪打算带着他去找司机,而当他路过某个病人身边时——
林溪想了想,把没开封的零食都送给了他。
对方茫然地抬头,不确定道:“谢、谢谢?”
林溪的双眼亮闪闪。
“不客气!”
他高兴道。
出了医院,他都依然都很高兴,两颊的酒窝又萌又甜。
时星野看的不解。
生病了还高兴?
“嗯呀~”林溪满眼的喜悦,“高兴呀。”
那个人好惨哦。
生病了,还是一个人,还要补作业。
不像他。
已经是生病有人哄的宝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