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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姻对象是恶狼 茶查查 41003 字 3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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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裴厌刚过晌午就和狗儿还有顾兰兴去山上打鸟打兔子了,顾兰时想去挑水,自己一个人的话来回都得锁院门,比较麻烦。

刚好苗秋莲把摘下来的长豇豆都给了徐启儿,他让再摘一些,趁院里有人,又挑了两趟水。

他倒完水,把扁担靠在墙上,挽起打湿的袖子往大菜地走,说道:“娘,你和我大娘怎么不进来。”

苗秋莲已经摘够豇豆了,她笑着朗声说:“不进去了,快到饭时,该回去做饭了,我和你大娘就走。”

见她俩说着就动脚,顾兰时匆匆赶上,笑道:“再过几天丝瓜菜瓜都熟了,大娘记得过来摘。”

刘彩凤笑得眼角褶子都出来了,连声答应,又说:“你俩种点菜不容易,大娘跟着沾点光也足够了,哪能老过来拿菜。”

“嗐,你能吃多少,孩子一点心意,受着就好。”苗秋莲嗔道,出了篱笆门,她朝落在后面一步的顾兰时说:“行了,快回去忙,我俩就走了。”

“好。”顾兰时笑着答应,见大黑往河边走,像是要去游水,他没阻拦,对狗说一句:“等会儿记得回来。”

大黑轻晃几下尾巴,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

傍晚,天际一抹柔和的紫红色异常瑰丽,顾兰时站在石子路上看了好一会儿,正打算出去看裴厌回来了没,半掩的篱笆门从外面推开。

“怎么到这会儿。”他迎上去,看见裴厌拎了只兔子和一只山鸡,惊喜道:“打到了。”

裴厌笑着说:“嗯,他俩没打中,我给一人打了只兔子让带回去,运气好,在山上转了半天,又碰见两只山鸡,本想给他俩带回去,不要,说他俩分一只就行。”

弹弓要打准,除了天赋极好的人以外,其他人都要多练练,他自己也是在外头行军,路上饿了没办法,有时又实在馋肉吃,才练了一手打弹弓的本事。

顾兰时接过兔子看了看,笑道:“他俩这么大了,还是小孩子心性,贪玩,弹弓岂是一两天就能打好的。”

他又开口:“今天启儿来过了,要了一钱银子,说想多买点面回去蒸馒头,我交代他要跟里正说一声。”

裴厌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进院子之后,两人把野物放在木柴堆上,大黑看见,忍不住站在木柴上伸长脖子去闻,被骂了一声后才下去。

饭菜已经端上桌了,因摸了野兔子,顾兰时也蹲下洗手,见小竹篮的野澡珠不多了,说道:“明天得了空,该去趟山上。”

“行。”裴厌问道:“鸡和兔子怎么吃?”

顾兰时想了一下,洗干净手上的白沫子说:“明天上山,拔点细笋子,和山鸡炖了,兔子后天再吃,我回家拿点秋辣子和大料什么的,煮一锅辣味的,改改口。”

在山上转了这么久,裴厌已经饿了,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比起自己的手艺,顾兰时做饭炒菜要好吃太多。

“饿了?”顾兰时笑着问道,站起来擦手。

“嗯。”裴厌老实点头。

在饭桌前坐下后,他拿起一个馒头就大口啃。

*

又是山鸡又是兔子,连着吃了两天好的,让他俩十分满足,吃好干活才更有力气。

有几根丝瓜长得快,已经能吃了,顾兰时在菜地摘丝瓜时看见一片黄叶飘落,飘飘乎被风吹进篱笆墙内。

初秋连着夏天的余温,突然察觉到一抹秋意,让他心里有了一点迫切感。

秋时雨水多一点,地面不像夏天那样说干就晒干了,想多晒菜干和野菜干,需得抓紧时日。

他提着竹篮走到菜瓜地里看了看,明天早上应该就能摘头茬,这些东西长起来也挺快的。

裴厌挑了水从外面进来,这几天摘的豇豆没有去卖,全都焯水晒成干,好给过冬留口粮,既要洗菜又要烧水,水用的多一点。

顾兰时走在他旁边,说:“明天菜瓜能摘了,卖不卖?”

“卖,挣一点,后头还结呢。”裴厌早打算好了。

“行,那明天起来早点,我就不去镇上了,眼瞅着入了秋,天也凉了,我出去多挖点野菜,晒干了囤着,还有猪吃的草,都得多晒一些。”

听完这话,裴厌心里有一点点失落,自己一个人赶车没什么意思,一个人卖菜也没意思,可他知道这样做才是对的,低低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第二天清晨,顾兰时帮着把五筐半菜瓜抬上驴车。

篱笆门一打开,外面林子有雾气翻涌,天边渐渐亮了。

还没出去,见裴厌一脸冷淡,他以为是刚睡醒,还有点困倦,于是笑道:“路上吹吹风就清醒了,添衣服没?早起赶车有点冷。”

他今天先起来,没看见裴厌穿衣裳。

“添了。”裴厌语气闷闷的。

顾兰时有点不解,歪头问道:“你怎么了?”

裴厌犹豫一下,没好意思说自己的不高兴,只开口道:“没什么,昨晚没歇好。”

原来这样,顾兰时点点头,笑着说:“卖菜时记得笑一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冷脸,可别人不知道,咱们要挣钱,就委屈委屈你。”

他说着,见裴厌兴致还是不太高,于是上前一步,踮着脚伸长胳膊揉了揉对方脸颊。

裴厌下意识低头弯腰,闻到自己夫郎身上一点野澡珠的味道后,心里才舒坦些。

顾兰时揉了几下带着青胡茬的俊脸,又用手指给他勾出唇角弧度,一番作乱胡闹后,笑道:“这下清醒了吧。”

裴厌想笑但忍住了,见人离得这么近,心底一点念头被勾动。

好一会儿后,顾兰时擦擦嘴巴,红着脸关好篱笆门转身往回走,没有目送已经出去的驴车。

风吹散林间白雾,太阳一出来,雾气很快消退。

顾兰时等天亮之后才背上竹筐往地里走,快到拔豆杆的时候了,秋稻过半个月左右就能割,每天去地里转转才放心。

庄稼快长成了,有一点草也不怕,柴豆荚挺饱满,稻谷穗子也抽了出来,暂时没有别的活,他沿着河岸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打猪草。

“兰时哥哥。”竹哥儿远远就看见熟悉的身影,冲着那边喊道。

顾兰时抬头去看,拎起竹筐往过走,笑道:“你怎么一个人?”

竹哥儿说道:“我和狗儿哥出来早,打了一筐子,他先背回去了,我在这里继续割,他等会儿就来。”

虽然是白天,但河岸大了,弟弟年纪小,又是个双儿,听他这样说,顾兰时才放心。

见竹哥儿突然笑眯眯的,一看就是有什么话,他顺嘴问道:“怎么了?家里有事?”

顾兰竹就等着他问呢,说道:“昨天娘和金凤婶子说闲话,让给狗儿哥找媳妇呢。”

“有看上的了?”顾兰时问道。

竹哥儿摇摇头,说:“没呢,就提了一嘴,金凤婶子说她记下了,以后给留神。”

“嗐。”顾兰时白他一眼,说得这样神秘兮兮,还以为已经有看上的人家了。

他放下竹筐,使镰刀割下一把草,开口道:“你狗儿哥都十五了,是该找找,说亲相看都费工夫呢,今年要是能相中一个,估计到明年才能定亲,若是再耽搁一下,一两年工夫也过去了。”

竹哥儿嘿嘿笑了声,说:“我这不是听见了,也没个人去说,好容易才见着你,哪里能忍住。”

顾兰时见弟弟如此憨,只觉讨喜,伸手揉了揉他们竹哥儿脑袋,见他脸颊肉肉的,又摸了摸脸蛋。

“哎呀,摸什么。”竹哥儿推开他的手,抗议道:“我又不是小孩了。”

顾兰时笑着说:“才十二,小毛孩子一个,怎么就长大了。”

他俩在河边说说笑笑,没一会儿顾兰瑜过来了,兄弟三人一起在河边割草,时而玩闹一阵,倒像是他成亲之前的光景。

打了两回草后,顾兰时回到家中,估摸着裴厌应该快回来了,他添好泥炉的火将水烧开,冲了一壶热茶。

听见大黑叫声,他往房顶放了两个竹匾,脚下没着急,稳稳从梯子上下来,探头一看,裴厌已经牵着驴车进篱笆门了。

他笑着往外走,说:“今天怎么样?”

比起早上走之前的闷闷不乐,裴厌面带笑容,说:“都卖完了,按一斤三文卖的。”

家里种菜瓜的人多,最近也是这东西上市的时节,价钱略低一点。

“都卖了?”顾兰时有点惊讶。

裴厌说道:“本来没卖完,我往回走的时候,沿路吆喝了几声,有户人家估计要晒菜瓜条子,把剩下两筐都买了。”

这么一说,顾兰时明白了,也是怕冬天没口粮的人家。

进院门后,裴厌先解车套,。

顾兰时在后面把六个空竹筐搬下来,问道:“饿不饿?茶我都冲好了,刚才打猪草回来,路过祖宅,阿奶偷摸给了两块桂花糕,说是前天大姑妈来看她拿的。”

他俩常吃自己蒸的米糕垫肚子,没买过外头的糕点,得了两块没舍得自己先吃。

等裴厌把毛驴栓到后院,洗过手后进来,顾兰时才把桌上的手帕打开,一人拿了一块。

桂花糕比米糕甜,还有桂花香气,用料足,吃着到底不一样。

到最后顾兰时把手心里的渣子都吃完了,一点没剩。

见他如此珍惜,裴厌说道:“你爱吃,过几天咱们去镇上买,卖的这点菜钱干别的不够,买一包糕点怎么也够了。”

他说得这样认真,反而叫顾兰时说不出不买的话,笑眯眯点头道:“好。”

乡下人的日子只有柴米油盐这些俗物,一包桂花糕就足以高兴起来。

顾兰时心想,不止糕点,好好挣钱,以后连肉也要吃得起。

第82章

地头土路上,顾兰时从地上捡起裴厌从对面扔过来的麻绳,麻绳绕过板车底部捆了两圈,把一板车秋柴豆绑好,见捆结实了,他俩才拍拍袖子上的灰土草屑。

太阳早已出来,比不上夏天的炙热,干一早上活,也叫人汗流浃背。

柴豆熟了,田里的豆杆豆叶已经变黄,这两天村里人都在拔豆杆,西边两亩地里周平和刘桂花正弯腰忙碌。

一大早进地碰见时,顾兰时和他俩聊了几句,得知周石头和他媳妇吴小桃在他们家原先的地里干活。

顾兰时两手抓起扁担在右肩上挑好,扁担两头各有一捆柴豆,见周家叔婶离得远,他就没招呼,见裴厌也挑好了扁担,他抬起左手擦擦额头上的汗,说:“走吧。”

“嗯。”裴厌挑着扁担走在毛驴旁边,大手在驴背上一拍,毛驴就拉着板车跟他往前走。

顾兰时走在板车后面,万一有豆杆掉下来,能及时捡拾。

这已经是第三车了,早上那两趟他和裴厌一个拉车一个推车,把柴豆弄了回去。

田地离村子不算远,费些力气的事,这点路连腿脚都算不上,刚买了毛驴,还舍不得让牲口太累,因此这会儿天热了,人也有点累,他俩才牵驴过来拉车。

毛驴挺聪明,认得主人,也记住了回家的路,它四条腿,到底比人走得快,不过因为主人在旁边,即便没有牵绳子,它随之放慢了步伐。

裴厌在军中时经常赶急路,脚力自然不凡,可这又不是行军打仗,自然不用紧赶慢赶,况且顾兰时在后头跟着,挑了两大捆柴豆,肯定不能走太快。

两人一驴慢悠悠往家走,板车旧了,车轱辘一圈圈碾过土路,发出吱呀声响。

回去的路上不止他俩,路过别人家田地的时候,要是离得近,免不了说笑两句。

至于旱田同样在这边的赵家人,正巧也在地头捆板车。

看见裴厌后,赵金通脸皮子抽搐一下,十分不自在,他二弟赵金水同样如此,抓耳挠腮,眼睛到处乱瞟,就是不敢和裴厌对上视线。

刚才没到跟前时,顾兰时听见赵家人在说话,眼下没有一个出声的,见裴厌没搭理这家人,径直走过去,他同样当做没看见。

赵家其他人不说,他发现赵小吉在地里后,心里也不愿意和赵家人闲聊。

昨天路过梅哥儿家门前,遇到赵小吉在骂保儿,他便让保儿回家去,别听那些混账话。

赵小吉见是他,一家子从老到小都是欺软怕硬的,对裴厌可以说十分畏惧,就不再找李保儿的茬,灰溜溜回了家。

赵金通和赵金水虽然比顾兰时大一辈,实际年龄相差只有八九岁,因此赵小吉是他们赵家最大的孙辈,如今下面只有个两岁的双儿弟弟。

赵家原先穷,赵金通赵金水的老爹赵大娶夫郎时年纪已经大了,同辈的人有的连孙子都抱上了,他才有了两个儿子。

赵大还活着的时候常常说他夫郎肚子争气,一连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也是因为男丁多了,赵家日子慢慢好起来,赵金通和赵金水两个有了点家底后,眼里就看不上比他们穷的了。

而自打上次碰到裴厌这块硬茬后,这一家子总算收敛了些,只敢欺负一下同村熟悉的穷苦人家,不知根知底的,他们还害怕会像裴厌那样。

*

院子谷场上,裴厌高高抬起板车手把,让车上剩下的豆杆都倒下去,随后放下胳膊,推着板车到旁边空地上放好。

顾兰时用耙子把豆杆堆铺平,弄薄些晒得快,见裴厌过来,他想了下,把手里的木耙递过去,说:“那你在这里,完了去歇一会儿,我这就去做饭。”

“好。”裴厌接过耙子,将早上这三车豆杆全都翻匀后,才逮着空子坐在房檐下喝水。

大菜地里丝瓜、菜瓜还有豇豆每天都能摘不少,他俩最近吃菜一点都不用俭省,甚至换着花样吃都有点腻味,顾兰时有时会上家里挖点别的菜。

除去要晒成菜干子的,他隔几天还给家里拿半筐或一篮子,他大哥二哥那边同样会送,有时直接喊大嫂二嫂过来摘菜,也省得他送过去了。

肚子饿了,顾兰时做的都是简单饭,一把米下锅煮米汤,锅里放上竹蒸架,蒸架上搁好小竹匾,他拿了六个糙馒头放进去,盖好锅盖就添了一把柴用大火烧。

早起摘了一大把豇豆,豇豆从架子上垂下来,比较干净。

他淘洗一遍,用菜刀咔嚓咔嚓切成短截,随后在另一口烧开的锅里焯熟,捞出来撒上盐倒了酱醋,拌一拌就是一大碗有滋有味的菜。

米汤还没煮好,他给灶底添了柴,朝外面喊道:“炒丝瓜吃不吃?”

裴厌歇了一会儿,听见问话走过来,见只有一碗凉拌豇豆,开口道:“吃。”

不用顾兰时吩咐,他往院门外走,摘了四根较嫩的丝瓜回来。

等他洗好切成片后,顾兰时早把锅里焯过菜的水舀了出来,几瓣大蒜也剥好了,灶底有火,锅里的水汽很快蒸发掉。

接过菜刀,顾兰时随便切成蒜片,说道:“这两天忙完,我回家拿一辫子蒜,挑些好的泡一泡,也该种了。”

看见案台上放的猪油罐子,他抬头笑道:“还是用猪油炒,吃点油水干活才有力气,再过几天,又要割稻子了。”

“嗯。”裴厌切完菜没走,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他有时会帮着顾兰时一起做饭。

除了在馆子里做厨子的,汉子大多数都不会忙灶上的活,要说出去,恐怕小河村的人还会觉得诧异。

但他和村里人的往来并不多,平时忙得什么似的,哪有工夫去说闲话,见了顾家人也不会特意把这些事拿出来说道。

猪油热了后,顾兰时把蒜片倒进去,蒜香味道弥漫出来,他又把丝瓜片倒进去炒。

裴厌从他身后绕过,走到灶前看一眼火,给煮米汤的锅底添了几根柴,再站起来见顾兰时缠起来的头发有些松散。

他垂在身侧的手抬了抬,见顾兰时正忙着翻炒菜只得作罢。

直到丝瓜盛出来后,裴厌在衣服上蹭蹭手上不存在的土,笑着说:“头发散了,我帮你缠好。”

“嗯?”顾兰时忙得有点迷糊,闻言在原地站定,下意识低了低脑袋,说:“好,快弄,我都饿了。”

他不用低头裴厌也能够着他脑袋,连发顶都能看见。

裴厌脸上笑意更甚,很快帮自己夫郎重新缠好头发。

*

饱满的稻穗沉甸甸,茎秆被坠的弯下来。

河边成片成片的稻田变得金黄,一眼望去十分开阔。

磨快的镰刀锋利无比,在农人手中割下一束又一束稻子。

入秋后渐渐到了丰收的时节,秋柴豆才晒干打出豆子,稻谷又熟了。

只有两亩水稻,顾兰时和裴厌花了一天就全收回了家,毕竟都年轻,裴厌又是个壮劳力,有的是力气。

这回有毛驴拉板车,明显比之前收麦子时轻松许多。

天刚蒙蒙亮,顾兰时睁开眼,睡在外面的裴厌已经穿好衣裳下炕了。

“这会儿就去?”他打着哈欠坐起来。

“嗯,洗完垫垫肚子就过去。”裴厌说着开了房门,觉察到冷意后,他出去带好了房门,不然顾兰时衣裳还没穿好就受了寒。

昨天他们自己的稻谷收完了,拉稻谷回来的路上碰到顾兰河,说定了今天一早去白水村那边做短工,趁秋收挣点苦力钱。

这会儿不比收麦子的时候炙热,工钱回落到四十文一天,不过白大财主给管两顿饱饭,每一顿都会有碗肉菜,周围各个村的汉子都抢着去。

等顾兰时从房里出来,裴厌已经在灶房点了火烧水顺便热馒头。

他洗了把手,从罐子里捞出一块咸菜疙瘩,边切边说:“最近干的都是力气活,去那边还好点,有肉吃,等忙完这一阵,咱们也买点肉,我给你炖肉,要是想吃骨头棒子,也买点回来,一起炖上。”

裴厌往灶底塞一把柴火,笑着说:“好。”

顾兰时切了几片咸菜,馒头还没热,他和裴厌一起坐在灶火前,笑眯眯说:“估计我爹娘这两天就要打枣,我回去帮忙,给咱们也拿半口袋回来。”

“嗯。”裴厌很喜欢这样依偎靠着,心情很好。

等吃过早食,他拿了镰刀出门,腰间挂着装水的竹筒,外面雾气还没散,山脚下露水比较重,就没让顾兰时送他出来,大黑倒是晃着尾巴送他出了篱笆门。

村子里也有动静,不少人家都往地里赶,田地多的还要再收一两天,也有和他一样去白水村做短工的年轻汉子。

裴厌从周家旁边的斜路往顾兰生顾兰河住的那一排房屋走,还没走远,就听见身后狗儿的声音。

“厌哥。”顾兰瑜笑着,手上也带了一把镰刀。

一看这架势,裴厌问道:“你也去?”

“嗯,家里的稻谷也收完了,晾晒有爹娘在,我出来多少挣点。”顾兰瑜几步追上来说道。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汇合了顾兰生顾兰河后,一行四人不再耽误,脚下加快,往村子外面赶。

出村的时候碰见其他人,裴厌原本没有在意,不过看到徐启儿之后,目光不免多停留了一下。

徐启儿带着徐瑞儿,跟在他三大爷身后,手里同样只拿了镰刀,没有背竹筐,看样子也是要去做工的。

见裴厌望过来,徐启儿心中紧张,但还是喊了声裴厌哥。

想起顾兰时前两天的念叨,裴厌原本移开的目光又挪了回去,问道:“上哪里去?”

徐启儿赶忙回答:“去隔壁清水村刘顺子家做工。”

挣几个铜板总比靠着那一两银子坐吃山空好。

裴厌点点头,晚上回去告诉他夫郎,就能放心了。

第83章

从村里出去宽敞大路就一条,免不了要一起走一段。

徐启儿三大爷,也就是徐文德,上了点年纪,平日较沉默,黑瘦的脸上是常年劳作的风霜褶皱,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老实人。

他干了一辈子活,力气还是有的,可身板再结实都不如年轻力壮的汉子。

白大财主倒是个乐善好施的人,遇着天灾饥年总会赈济附近村子,不过抢收是大事,秋时又多雨水,不趁着天气好赶紧割完稻谷,泡了水一年收成就没了。

因此在那边做工多是年轻汉子更吃香,像他这样的,除非和田间管事的熟识,不然就只能在田地稍多的小农户家里做几天短工。

见还带着徐瑞儿,顾兰生在旁边问道:“怎么,瑞儿也跟着去?”

“嗯。”徐启儿点点头,说:“我俩算一份工钱。”

他十二岁,经常吃不饱,身量体魄一时比不上其他人,势弱了些,他顿一下开口:“三爷爷说好话求了刘顺子,我俩才得了这个活。”

徐瑞儿小是小,却十分懂事,哥哥让他做什么都去做,今天是去挣工钱,更不会耍小孩脾气,只是从小没娘,死了的爹又是个烂赌鬼,他小小年纪就有几分沉闷,不大说话。

原来这样,几人心中了然,两个小的凑一份工钱,应该是二十文,再管一顿饭。

徐文德有几分懦弱,活了这些年从不惹事,老了之后更是沉默寡言,对裴厌他心中不免有点畏惧,好在经过徐启儿的事后,他知道对方不是胡乱打人惹事的性子,便只在旁边走,没有太过惧怕。

清水村离小河村近,一行人在清水村通往田间的岔路口分开。

徐启儿回头看一眼走远的那几个人,其中裴厌个子最高,分外引人注目。

知道裴厌不是恶人,他心中感激,但每每见了裴厌,总会感到几分紧张惧怕,以至说话都差点变得结巴。

*

顾兰时闲不住,将成堆的稻子铺平,煮完猪食喂了家里禽畜后,太阳不知不觉就爬了上来,。

每天干惯了活不觉得疲惫,他提着竹篮到大菜地摘菜。

一晚过去,又有长大的瓜菜垂吊下来,有的藏在藤蔓叶片后面,因都是绿的,繁茂的地方乍一看还发现不了,得细心翻看翻看,不然要是长老了,味道就不太好。

他摘了几根丝瓜,看见有几条已经长得很大,都老了,依旧没有去动,转而去摘别的。

菜瓜地里也有几颗大的他俩一直没摘,是特意拣着形状品相好的留下,等长老变干黄了,取出籽做种子。

像丝瓜,干了之后的丝瓜络还能刷锅洗碗,甚至搓搓澡,用处大着。

摘了十几根丝瓜和二十多个菜瓜,菜篮沉甸甸的,他用胳膊挎着,另一手护住最上面的菜,脚步匆匆走回院子。

大黑正在喝水,见他坐在灶房门口洗菜,过来绕着他走了几圈,随后就出门在大菜地里到处转,闻闻这片菜,再嗅嗅那边藤蔓竹竿。

顾兰时没有管它,只要别咬菜就好。

洗好的菜放在一个大竹匾里,灶房外面的屋檐下放了两个差不多高的树墩,他起身拿了菜刀和一个木菜板出来,把木板放在树墩上,先拿刀削丝瓜皮和菜瓜皮。

削皮是个细致的活,手里又拿着刀,以前吃过割破手的亏,他没有分心,一根根削好后,放在木板上切成长短差不多的条子,在竹席上平铺一层,两三天就晒得又干又透。

因谷场被稻子占了,还要翻动,不免灰尘较大,他今天摘的菜又少,就没有用竹席。

他拿了几个竹匾过来,将菜条子摆放齐整,爬上木梯把竹匾一个个在屋顶上放好。

干完这些,见天色还早,他喝一碗热茶歇了歇,又拎起一个空竹筐拿了镰刀。

见大黑趴在院门外面,他锁好院门,一边往外面走一边说:“我出去打猪草,你就在前面看家。”

大黑跟着他一路从菜地走到篱笆门前,见他要锁门,这才不跟了。

顾兰时背着小半筐菜往家里走,刚进村就看见他爹娘和竹哥儿都背着一筐草正在开门。

“娘。”他脚下急促几分,小跑着近前,笑道:“爹,这么早就去打草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得趁草多的时候多晒点。”苗秋莲说完,又道:“你俩现在也有猪和毛驴了,虽说有麦秸和稻杆能喂,干草也记得多晒点,牲口吃饱吃壮了,来年才好干活,猪养肥点,还要下仔呢。”

顾铁山开了锁,率先跨进门槛里。

顾兰时跟着他们一起进去,笑着说:“娘我知道,这不就是出来打草,顺便给你们送点菜。”

“好好。”苗秋莲在院里空地上放下竹筐,让顾铁山把草掏出来,自己和顾兰时先到灶房放菜。

路过院里枣树时,顾兰时看一眼,已经半红了。

苗秋莲开口道:“看明天后天有工夫的话,趁早打了,后边还忙呢。”

“行,到时我过来帮忙。”顾兰时边说边取筐里的菜,又道:“娘,我今天拿一辫子蒜回去,该种大蒜了。”

苗秋莲点点头,说:“多拿一辫子,菜地大,多种一两行,明年无论蒜薹蒜苗还是大蒜就都多了。”

顾兰时和裴厌种菜她看在眼里,除了冬天,一年三季陆续都会有收获,卖菜挣点钱,虽不能大发一笔,也算是个长久的进项。

“好。”顾兰时答应着,把菜放好后拎起空竹筐往外走,问道:“狗儿不在?”

苗秋莲说:“早起就找你大哥二哥去了,到白水村做几天短工。”

顾兰时说道:“裴厌也去了,估计他们一起。”

竹哥儿把竹筐倒过来拍了几下,开口道:“兰时哥哥,咱们一块儿去打草,不然你一个人。”

顾兰时笑着点头:“嗯,一起去。”

平时打草都在村子附近,不过近来大家都忙着晒草贮存,量也大,想多弄点草,就得沿着河岸走远或是去山上割草,荒郊野地的,一个人到底有些不放心,裴厌前两天还说让他一个人别走太远。

他今天过来,其实是想找弟弟一起出门,这下好了,他爹娘也去,心里越发踏实。

见人多,一筐一筐往回背有点麻烦,顾铁山干脆推了板车出来,如此人就不用背竹筐了。

一家子齐心弄了好几板车草,一天下来,往顾家拉了三车,往顾兰时那边拉了两车,甚至顾兰时两顿饭都顺便在家里吃了。

*

雨水如丝,地上落叶枯黄残破,飘在冷雨水洼中。

秋雨连绵不绝,和夏天下得快晴得快的大白雨不同,有股湿冷之意弥漫在空气中,仿佛一下子凉了。

顾兰时添了件衣裳才出来,雨从昨天下午就开始下,因此今天早上他多睡了会儿。

裴厌在白大财主那边干了四天活,挣了一百六十文,回来后第二天也没歇息,他俩把冬麦子种了,大蒜前天也种下了,眼下没有太紧要的活。

他刚起来,还没有太清醒,站在堂屋门口看雨,大黑从柴房那边跑过来,喉咙里发出几声撒娇意味的低叫。

顾兰时打个哈欠,一阵冷风吹来,方才清醒许多。

院子里的菜也种了不少,如今是完全不缺菜吃,他拿了斗笠正要去挖棵春菜,天冷,早上只啃馒头太干了,煮个春菜汤吃,热乎乎一碗,身上也暖和。

还没走出堂屋,裴厌脚步声响起,从后院喂了牲口过来了。

“看这个。”他大步上前,笑着张开右手,露出里面的东西。

“蛋!”顾兰时眼中迸发出惊喜,情不自禁将鸡蛋拿了过来,小心看了好一会儿。

裴厌笑着说:“喂了鸡鸭,我顺势去鸡窝看了眼,没想到真有一个。”

鸡鸭养了这几个月,喂得都挺肥,本就到该下蛋的时候,最近他俩一直在留意,今天终于有了一个。

“还挺大的。”顾兰时喜不自胜。

裴厌笑着开口:“先留着吃,等以后下的多了,吃不完再去卖。”

鸡蛋是个稀罕东西,乡下人有很多都舍不得吃,拿去镇上卖钱好贴补家用,但他养这些小母鸡,从一开始就说好要给自己夫郎吃蛋,卖不卖钱都是后话。

他看一眼顾兰时,许是从夏到秋都有干不完的活,明显瘦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想起没成亲之前,顾兰时那会儿还没出阁,两人在顾家门口碰见,那时候脸颊还有点肉乎乎的。

顾家日子好,别说鸡蛋,猪肉也能吃到,自然会胖一点。

没看见的时候还好,这会儿拿着鸡蛋在手里,顾兰时确实有点馋了,笑着说:“那咱俩先吃几天,解解馋,这个打成蛋花,煮在春菜汤里,怎么样?”

裴厌认真点头:“好,要拔春菜?”

顾兰时很开心,眉眼里带着笑意,说:“嗯,有点冷,不如烧个热乎乎的汤,撒点花椒面,麻麻热热喝一碗,也好驱寒。”

裴厌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听他这样一说,确实有点饿了,转身往菜地走,说:“我去拔菜。”

顾兰时手里握着鸡蛋,既然不用去拔菜,他只在灶房忙碌,就摘了头上斗笠,脸上笑意始终不散。

一共养了十六只小母鸡,当初裴厌买的时候在禽市找了个养鸡老手,那人辨公母很准,果然买回来的都是小母鸡。

有这么多只鸡,一个开始下蛋,其他也会陆续下,以后就有蛋吃了。

细雨绵绵,他一出来,脚步立马加快,等进了灶房,高高兴兴把鸡蛋放在蛋篮子里,先着手点火烧水。

这篮子是他和裴厌五六天之前就备好的,里头垫了厚厚的干净麦秸。

他还特地裁了一片盖鸡蛋的麻布,无论平时盖着还是去镇上卖,都有个遮挡。

下雨外面的活不好干,只能在家里忙一忙,早食很简单,就是馒头和春菜汤,但裴厌还是赖在灶房,殷勤的洗菜切菜。

汤煮好之后,他又帮着端上桌。

顾兰时在桌边坐下,见汤盆里的春菜鲜绿,蛋花也十分漂亮,心里那叫一个高兴,自家鸡蛋,以后就不用花钱买了,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他给裴厌先舀了半碗,笑道:“尝尝,看怎么样。”

裴厌接过,天冷,吹了两下,连勺子也不用,直接用碗喝,花椒味有点麻,咸淡正合适,下肚热乎乎又舒坦,有蛋花更是觉得暖胃,这一碗,倒像是比肉汤还好喝。

“香。”他连碗也不放下,说完又喝一大口,咽下去才觉得有点烫,连忙抬眸说道:“记得吹吹,不然顺着喉咙烫下去了,小口喝。”

顾兰时实在忍不住笑了下,问道:“烫到了?要不要紧?”

裴厌放下碗,拿起一个糙馒头,说:“不要紧,只是我喝的有点急,已经不烫了。”

风吹进来,两人在堂屋吃热乎饭,一点都不觉得冷。

第84章

后院,顾兰时早起头一件事就是摸蛋,铺满麦秸稻杆的鸭舍里,散落五枚偏青色的鸭蛋。

他小心拾起放进篮子里,又进旁边鸡圈转了转,天冷,这会儿又早,还没喂食,有四五只小母鸡窝在鸡舍里没出去,见他走过来,发出几声咕咕叫。

他在稻草里翻找,把小母鸡也扒拉开,看它们屁股底下有没有鸡蛋。

和鸭子不一样,鸡差不多都在白天下蛋,这一阵还没到它们下蛋的时候,没有摸到。

见稻草还算干净,这两天不用换,顾兰时提着蛋篮子出去,关好篱笆门喜滋滋往前院走。

裴厌正在前面扫院子,前两天下过雨后,秋意一下子就蔓延开,树叶渐渐变红变黄,从枝头飘落。

院里没有种树,前面也开垦成了一大片菜地,但昨晚吹风,山崖上的树叶随风飘进来,落在地上也不少。

地面晒了两天,平坦的地方已经干了,不过出了门,外面野地树林里还有些水洼透着湿意。

顾兰时提起小竹篮示意,笑道:“有五个鸭蛋。”

裴厌停下手里的活,一眼就看到篮子里的青皮鸭蛋,说道:“这几天攒了有一二十个。”

“嗯,差不多。”顾兰时往灶房走,说:“加上这五枚,一共是二十二个”

他刚才往前院走的时候就在心里算出来了。

鸭子养得好,基本每天都会下一个,一共六只母鸭,正是“年轻”蛋多的时候,虽比不上村里一些人家养的多,对他俩来说已经足够了。

灶房里,他在案台前蹲下,把小竹篮放在地上,从案台下方小心抱出来一个大陶罐,陶罐里面也铺了稻草,里头有十几枚鸭蛋。

他把这五枚小心放进去,盖上盖子又把陶罐放回原处。

小母鸡有十六只,这几天陆续都下蛋了,多的时候,一个白天能摸十四五枚蛋,吃都吃不过来,连着蒸了两天鸡蛋羹过瘾,又嫩又滑,那叫一个好吃。

有鸡蛋吃,他俩就没动鸭蛋,回头攒多一点,好背去镇上卖。

放好后,顾兰时站起来问道:“今天想吃什么?煮个鸡蛋?”

裴厌扫了前院,放下大扫帚往后院走,后面自有铲粪扫洒的扫帚和铁锨,闻言说道:“好,再切两片咸菜。”

顾兰时答应一声就忙碌起来。

等两人吃过早食,把家里的牲口禽畜全都喂饱,又摘了好些丝瓜豇豆和菜瓜,太阳也大了,明晃晃挂在天上。

见露水潮气退了,他俩把墙边草棚里堆成一堆的稻谷推开铺平。

今年这场秋雨来得早,稻谷还没碾出谷粒就来了,幸好有草棚遮风挡雨。

这棚子里面的地势比谷场高一些,水不会流进去,是之前的人家搭建的,如此谷场上的东西就不必往堂屋和柴房塞。

只是后来破旧了,裴厌一点点修好,如今棚子两边还用密实的篱笆和草席围了墙,省得雨水飘进去。

他俩前天晚上还商量,等闲了还是把两边筑成更结实的泥墙,不然草席被雨水淋湿了会腐烂发霉,泥墙也更厚些。

院子里,裴厌洗菜,顾兰时坐在旁边又是削皮又是切成菜条子。

洗菜到底快一些,裴厌从水里捞出一把豇豆,甩一甩水放在竹匾上,说:“先把这些切了,我去焯水。”

“好。”顾兰时把切了一半的菜瓜放在旁边,拾起豇豆切成短条,倾斜起木板倒在地上的大竹匾里。

裴厌又从木盆里捞一把洗干净的豇豆,直接给他放在木板上,等切完所有豇豆,他端起沉甸甸的竹匾,进灶房下锅焯水。

今天太阳好,雨水带来的潮湿晒了两天也干了,可谓秋高气爽,多晒点菜干子有备无患。

顾兰时一边切菜一边说:“菜正长得繁茂,还能再结一段时日,要是不去卖,都晒成干,我估摸着,够咱俩冬天吃了,西屋不是还有夏天晒的两三麻袋野菜干笋干,还有一点黑木耳和菌子干,差不多够了,不必太着急。”

裴厌给灶底添一把火,听见外头的声音,开口道:“是不着急,不过多一点更放心,秋天雨水多,也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有连阴雨,万一菜下坏,就只能多挖野菜。”

“也对。”顾兰时点点头,拿起一个菜瓜削皮,家里种的菜已经晒了不少干子,鲜菜份量沉,一晒干就变轻了。

他们两个人,一个月吃两麻袋干菜的话,也得有八袋,麻袋又大,想装满的话,无论野菜还是别的,都得多弄点。

虽然院里和外面菜地都种了萝卜和菘菜,不过这会儿还没到长成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今年会是个什么光景,趁这会儿野菜还有,挖笋子也方便,勤快些总不会吃亏。

焯好豇豆,铺薄一点好晒,裴厌舀出来分了三个大竹匾盛放,端出来爬上木梯,把竹匾放在屋顶。

屋顶上头遮挡很少,晒一天不用到处随着太阳挪动。

他弄完这些,拿了把小刀坐在顾兰时旁边,捡起一根丝瓜削皮。

该晒的菜干都晒上了,两人收拾收拾,又拎起竹筐出了门。

下过雨山上有菌子和地皮菜,今天没那么忙,还想再挖几筐笋子背回来。

*

山林里偏冷,树木多,地上残存的雨水走几步就能看见,偶尔还从树叶梢头滴落冰凉的水滴。

顾兰时视线在周围地面巡视一番,抬头道:“没有,往里面走算了。”

前山来的人多,稍微有个野菜菌子之类的东西,早被人采走了,他俩今天出门迟,自然赶不上。

“好。”裴厌同样没找到山货。

他走在前面,遇到草高繁盛的地方,就用手里树枝敲打敲打,以防冷不丁踩到蛇虫,他自己还好,顾兰时很怕这些长虫毒物。

山里树多落叶也多,两人一边走一边寻找,无论灌木丛底下还是树叶底下,多翻翻还真找到一些被掩盖起来的低矮菌子。

捡山货是件靠运气的事,有时一两个时辰就能拾一篮子,有时转大半天都没收获。

他俩没有强求,今天天好,一呼一吸之间十分清新,肺腑里像是有股清气一般,连带着心情也好了。

“有地皮菜。”顾兰时发现旁边黑绿色的东西,连忙对前面正在拔菌子的裴厌说一声。

裴厌把一簇菌子放进小竹筐,说道:“来了。”

他前后背了两个竹筐,前面的筐子小,用来装其他山货,后面的大筐则放竹笋,这样就不怕被压坏菌子和其他东西。

地皮菜里有不少砂砾草叶,在山里只能大概拂掉,回去后才能好好清洗。

他俩捡的还算快,不一会儿就捡完了这一片,都放在裴厌拎着的小竹筐里。

一边捡一边往前走,发现没有了之后,顾兰时原地歇一下,抬头在周围树上看了一圈,他指着一棵树还没说话,裴厌同样看到了树上的黑木耳。

见裴厌在附近找树枝,却尽是些短的,够不到高处,他说道:“忘记带长竹竿了。”

木耳长在较高的地方,即便裴厌个头不矮,手里没家伙也难以够到。

要说爬树,顾兰时上前摸了摸树干。

刚下过雨,这树上有点青苔之类的湿滑东西,不好攀爬,若强行上去,脚下稍一打滑,人就会摔下来。

村里之前就有人这样摔过,运气算好的,下面有人手忙脚乱接着,只是崴了脚。

而且长木耳的树,有的表面上看不出来,实际里头已经开始枯朽了,压上去说不定会断裂。

“先试试。”裴厌捡了根树枝过来,放下两个竹筐,自己一手扶着树干踮起脚,另一手用树枝去戳上面的木耳。

顾兰时在旁边仰头看着,情不自禁说道:“往上一点。”

裴厌努力去够,总算戳下来几片,他退后两步往上面看,上头还有不少呢,于是说道:“这样,我抱着你,你来戳。”

顾兰时捡起掉在地上的几片黑木耳,把根上的脏东西掐掉,闻言想了一下,将背上的空竹筐放在地上,笑道:“好。”

裴厌把树下的土块和树枝踢到旁边,挽起袖口,示意顾兰时过来,随后一把将人抱起。

“哎呀。”顾兰时忽然到了高处,裴厌只抱着他的腿,上半身有点晃,连忙用左手撑着树干。

“小心。”裴厌在下面稳住身形,说道:“扒着树,别怕。”

“嗯,我知道,你别乱动。”顾兰时说着,抬头去看上面,盯准了木耳的位置举起树枝用力戳掉。

一簇木耳掉落的同时,有碎树皮木屑洒下来,他连忙闭上嘴巴和眼睛,等没有东西后才敢睁眼,又试了一下树枝最高能碰到的地方,笑道:“这些都能够到,你稳住,别抬头看,不然脏东西会迷了眼睛。”

“嗯,你小心。”裴厌在下边答应着,照着话没有再抬头,只听着顾兰时指挥往东一小步往西一小步,抱着人慢慢挪动。

木耳被戳下来,簌簌掉落在地,把最上面几片很大的用力戳下来后,顾兰时心满意足,得亏裴厌长得高,不然最上面的还没办法。

“好了。”他把树枝往旁边一扔,手轻扶着树干要下去。

裴厌依言照做。

脚踩在坚实的地面后,顾兰时舒一口气,看见地上掉落的木耳,拉过小竹筐就开始捡。

有的木耳戳烂了,不过不要紧,他俩自己吃,无所谓卖相。

秋天正是成熟丰收的时节,他俩找山货的同时,还发现好些果子,有的挂在枝头,有的是浆果山莓,无论大小,能摘的都摘了下来。

野山樱和野棠果味道都不错,还发现几颗山柿子树,结的柿子果不如家里种的大,但他们家柿子树还没种。

裴厌仗着个子高胳膊长,把树枝拽下来让顾兰时摘。

红了的山柿子不多,拢共就十五六个,顾兰时又挑着黄透带一点红的摘了十来个,回家放一放,也就熟软了。

浆果和山莓低矮,都不用裴厌,他自己就能够到。

“这个甜,你先尝尝。”顾兰时吃了一颗红色浆果,笑眯眯喊旁边采山莓的裴厌过来。

浆果不多,他俩干脆站在树前一边摘一边吃,甜津津的小果子着实让人喜爱。

旁边山莓倒是长得繁茂,虽然没有浆果这么甜,也能当个零嘴吃,他俩下手很快,不一会儿就摘了小半筐。

临走的时候,顾兰时开口道:“过两天再来看看,说不定其他的就长大红了。”

“好。”裴厌答应着,再次在前面开路。

身后,成熟的山莓被搜刮个干净,看不见一点红色。

他们要不摘,别人过来也会摘干净,乡下人零嘴少,好容易碰见,怎么会放过。

在山上转悠一个多时辰后,裴厌身前背的小竹筐已经满了,里头不仅有野菜和果子,还有不少野澡珠,满满当当弄了一筐。

往竹林那边走,顾兰时笑着说:“今天运气好。”

话音刚落,就见裴厌忽然停下脚步,盯着远处看,他下意识看过去,那边草丛微晃,他看了几眼,才发现可能是只野兔子藏在里面。

不用裴厌说,他闭上嘴巴没敢出声,生怕惊动了。

上山时顺手带了弹弓,这会儿还真用上了。

裴厌从怀里掏出来,身前的小竹筐里有几个方才顺手捡的小石头。

破风声响起,顾兰时再看过去,那只野兔子被打中后没有死,胡乱往旁边逃窜。

他心中紧张,急得差点要过去抓,裴厌把手里另一个小石头绷在弹弓里,再次射了过去。

别看弹弓没有羽箭那样的箭头,只要打得准,威力也不小,野兔受了第二次攻击,一下子打在后腿,明显伤到了,拖着一条腿再也跑不快。

见状,顾兰时跃跃欲试,笑着说:“我去捉。”

他背上竹筐是空的,走路比裴厌更轻松,说着就往前去。

没有错过这只野味,裴厌随手把弹弓放在身前竹筐里,跟在夫郎后面慢悠悠走,笑着开口:“你说对了,咱们今天就是运气好。”

“是吧。”顾兰时很高兴,快步跑过去,见这兔子有点野性,怕被蹬几脚,他试探两下,最后揪着两只兔耳将其拎了起来。

裴厌顺手从地上扯了几根结实有韧性的长草,上前把兔子四条腿捆在一起,随手丢进自己背后竹筐里。

“会不会咬断草跳出来?”顾兰时有点担心,这兔子肥,肉肯定多。

裴厌往竹林走,闻言笑道:“不会,后腿已经伤了,它跳不动。”

顾兰时一下子放心了,今天这运气实在好,他高兴到哼了两句听过的戏,戏词记不太清,只能把调子断断续续哼出来。

裴厌不知道他在哼什么,顾不上问,竖起耳朵专心听了一阵。

第85章

兔子被打中两次,受惊又受伤的情况下,到家已经半死不活了,后腿皮毛渗出一点血迹。

原本还想多背两趟竹笋,见状,顾兰时烧水,裴厌在院里磨柴刀,还是趁新鲜宰杀了。

大黑围着兔子转悠,被裴厌呵斥之后往后退几步趴下,之前杀过几次兔子,掏出来的脏腑会丢给它吃,它已经习惯。

听不到外面磨刀的声音,顾兰时给灶底添一把柴火,大火烧水挺快的,锅里已经滚开了,他朝外面问道:“要杀了?”

“嗯,磨好了。”裴厌起身,拾起地上的兔子,将其倒吊在柴堆旁边的木桩上,这木桩是之前宰兔子剥皮特意竖的,木桩底下有一堆灶膛里掏出来的草木灰,兔血滴落在草木灰里,弄脏铲走就好,不用污了院里土地。

他随手捡了一根木柴,用力挥打在兔子后脑,他力气大,一下就让野兔子彻底丧了命。

柴刀之前用钝了,眼下磨好十分锋利,他用刀尖割破兔子喉管,血液流了下来。

顾兰时出来看,兔血还在流,不急着剥皮,见狗上前去闻灰堆里的血,他皱眉一摆手,吆喝道:“去!”

家里养的狗,又不是野地山里乱跑的野狗,这些血腥脏污还是少沾为好,万一舔了那些血,就更不好。

大黑被裴厌看了一眼,耳朵登时朝后背,尾巴有点夹着,不敢再上前。

“吃过饭,是去山上挖笋还是磨皮子?”顾兰时问道。

磨皮鞣制的法子,是裴厌随军时看几个老兵弄记下了,回到小河村后自己才上手学着鞣了几次。

手艺不算太好,皮子剥下来也有点损伤,不过前两次鞣好的皮子没发臭也挺软和,自己倒是能用。

那几张兔皮他俩留着,暂时没动,等入冬以后,若皮毛价钱高就卖点钱,要是镇上的人看不上皮子有损,自己做个围脖子或是两双毛靴也好。

裴厌看一眼天色,说:“还是去挖笋,多挖两筐晒笋干,毛皮可以在阴凉处放几天,如今没有夏天那么热,不怕腐臭。”

“好。”顾兰时点点头。

听见后院鸡叫声,他露出个笑,说道:“我去看看。”

他提了小竹篮往后院走,母鸡有时下蛋后会咯咯叫,近来一直留意鸡蛋鸭蛋,听到后免不了上心。

果然,一到后院,还没进鸡圈呢,顾兰时就看见鸡舍前的两颗蛋,有的母鸡下蛋很随意,想不到的地方也会有,因此每次来摸蛋,他都要好好翻找。

母猪在圈里听见人声,以为有吃的,哼哼了一阵,顾兰时一共找了四颗鸡蛋,笑眯眯把蛋放进篮子里,虽然这会儿不到喂食的时候,他还是给猪和毛驴抱了一捆草放进槽里。

回到前院后,裴厌已经在剥皮了,他对这样的血腥场面没有兴趣,放好鸡蛋后,拿起木叉去翻谷场上的稻子。

兔子杀好后,已经到了饭时,忙了一早上,两人都饿了。

顾兰时煮好了米汤,馒头也热好了,等裴厌把兔子剁成块,他直接把兔肉下锅炖煮,放了大蒜老姜还有花椒秋辣子,兔肉新鲜,又有料来配,味道自然不差。

入秋后山里兔子挺肥的,肉块剁了不少,两个人吃的肚饱意足。

*

天公作美,连着半个月都是大晴天,稻子晒干后,今年他们自己有毛驴,不用回家去借,给驴子套上石磙,一圈圈碾场脱粒,最后灌进粮食瓮里。

这期间有差役来收粮税,里正徐承安跟着他们挨家挨户收取,遇到家中贫寒的,帮着说两句好话,想法子拖延拖延。

到了徐启儿这边,因他俩老爹死了,家里没有十五岁以上的壮丁,按他们大夏律法,徐启儿兄弟俩都不用交人头税,他俩只有两亩薄田,这回下来的差役和徐承安有几分远亲关系,看在他的面子上,裁夺着,粮食少收了一点。

顾兰时和裴厌今年可以说丰收了,交粮税没有故意推脱。

只要交了,里正不会为难,差役也不会冷脸找麻烦,以后买田要去盖官印就不会生出事端,他俩不至于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因裴厌以前随过军,又是出力打了胜仗的战兵,按律法免了一部分粮税,倒是有几分实实在在的好处。

这半个月里,他俩不止忙打粮食的事,每天要打猪草囤着,得了空就上山挖野菜和笋子,不断晒菜干,隔几天还要去地里拔拔草浇浇水,没个闲工夫。

忙碌带来的不止劳累,还有装进麻袋里的各种菜干,一点点积攒,竟也有好几袋了。

*

下午,顾兰时拿了镰刀出来割韭菜,之前随便种的,虽然没有春韭菜好,但也能换个口味。

这会儿的秋韭少,昨天早上他和裴厌去卖鸭蛋和鸡蛋时,顺便割了一筐鲜绿的韭菜去镇上卖,还卖了个好价钱,一斤七文钱,一共十八斤,刚进巷子吆喝,就被几个大户买完了。

韭菜一共种了三行,昨天割了两行半,剩下这些足够他俩吃的,家里人来了还能给一点。

一入秋,蛐蛐就冒了头,夜里常常能听到它们躲在缝隙里叫唤。

割韭菜的时候,顾兰时就看见地里有几个蛐蛐蹦跶,他割了两把够炒鸡蛋的,放下镰刀,挽起袖子逮蛐蛐。

最近鸡鸭都在下蛋,鸭子还好,能放进河里让它们自己捉小鱼小虾吃,鸡在圈里不好放出来,就只能他和裴厌给抓虫子挖地龙,像他娘说的,吃点虫子当荤菜给补补。

逮到两只蛐蛐后,他顺手掐了一段细韧的藤蔓,从蛐蛐颈后的一块软肉穿过,将两只串在一起,不然不好拿。

虽然有篱笆墙,但挡不住这些小虫子进来,顾兰时捉蛐蛐的时候发现有菜叶被咬了,登时有点心疼。

看见又有蛐蛐蹦跶,不少呢,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下,转身回去,把一群小母鸡赶了出来。

他嘴里咕咕咕仿着老鸡叫唤,两个胳膊往前挥,让母鸡进了大菜地。

菜地大,小母鸡四散开来,有的眼尖跑得快,追着蛐蛐虫子啄食,有的在土里刨来刨去,找地下的虫子吃。

已经下午了,不上山也不出远门,倒是有点闲工夫。

裴厌拉了板车去打猪草,他拿了小凳子坐在地里,一边择韭菜一边看着小母鸡,不让它们啄菜叶子。

大黑瞧着凶恶,其实挺聪明,有看家护院的本能,见两只小母鸡快走到篱笆门前了,它一阵风一样跑过去,汪汪叫着,把小母鸡赶了回来。

有的母鸡胆小,被狗叫声吓到,扑棱着翅膀快速朝旁边逃跑。

顾兰时抬头看一眼,母鸡被剪了羽毛,没办法飞起来,不用担心它们会飞过篱笆墙。

见有母鸡啄菜叶,他连忙放下手里的韭菜,拍响双手将母鸡赶走。

大黑从前面跑回来,看了一会儿竟看懂了,只要母鸡啄菜叶子,它就汪汪叫几声吓走。

顾兰时择好菜,原本不放心自己去洗菜做饭,见大黑这么聪明,他十分惊喜,笑着揉揉狗头,说:“那你好好看着,我去做饭,等会儿给你吃蛋壳。”

听裴厌说大黑以前是野狗,又瘦又小,还被别的狗欺负,许是从前吃不饱的缘由,如今给什么吃什么,一点不剩,连鸡蛋壳都很爱吃。

被揉了脑袋,大黑尾巴摇得飞快。

不知不觉过去几个月,它毛发顺了,竟也吃得油光水滑,一点不见以前的脏丑潦草,村里人看见它,除了害怕以外,倒不像以前那么嫌弃。

菜地里小母鸡到处抓蛐蛐,顾兰时双手抱着韭菜进灶房忙碌,最近煮鸡蛋和鸡蛋羹吃的多,今天换个花样,用韭菜炒。

忙起来顾不上外面,等听见裴厌喊他后,才知道人已经进院门了。

裴厌把装满草的板车放好,从草底下掏出十来个红艳艳的柿子,笑着说:“今天打草走得远,路过村里时,岳丈他们正在卸柿子,给了一些。”

“这几个软,已经能吃了,尝尝。”他说着,从中挑出苗秋莲特意给的红软柿子。

柿子树石榴树村里种的人多,不算太稀罕的东西,但他还是很高兴。

小时候柿子一红,他只能趁夜里没人的时候爬上树偷摘一两个,叶金蓉对家里的所有食物看得紧,结的柿子果甚至每天都要数数。

他摸黑随便摘一个最底下的,没变软吃起来是涩的,只有里面稍甜一点,第二天被发现还要挨顿打。

后来他不偷了,到山上去找野柿子,有的变软了,却被鸟儿啄了几个洞。

他没有嫌弃的选择,反倒是鸟儿比人更早知道哪个熟了,他捡着有洞的摘下,抠掉被鸟雀啄烂的地方就能吃。

熟透的柿子又软又甜,汁水也多,他其实挺爱吃的,只是没告诉过别人。

顾兰时笑道:“先别吃,我炒了鸡蛋,等吃过饭,再过两三刻钟吃,不然克化不动。”

“嗯。”裴厌答应着,把十几个柿子在灶房窗沿整整齐齐放了一排,割草手上有绿色的草汁子,他把板车上的草都倒在院里铺平后才洗手歇息。

顾兰时在灶房里炒菜,一抬眼就看见窗外的柿子果,情不自禁笑了下,摆的可真整齐,还是按大小个儿来的。

他们小河村离山林近,鸟雀也多,树上的果子一旦成熟就得赶紧摘,不然全便宜鸟儿和虫子了。

摘下来的柿子大多还是硬的,放几天就软了,做柿饼得看天气,也比较繁琐,为图省事,他娘往年都是切成片切成条晒柿子干,一样能留到冬天吃。

第86章

一片云飘过去,太阳露出来,秋天的早上不冷不热正适宜。

顾兰时坐在屋檐下吃柿子,昨天他娘给的软柿子还剩两个。

汁水只需往嘴里一吸,霎时就尝到醇厚的甜味,里面还有一片片的软籽,连咬都不用,同样能吸着吃。

裴厌坐在他旁边,将一颗柿子吃得干干净净,连蒂上的一点汁水都没放过。

“真甜。”顾兰时吃完后用帕子擦擦手,笑眯眯说:“等下回来,看有没有软的,我再给咱们拿几个。”

泥炉在旁边,煨着陶罐里的水,裴厌顺手把柿子蒂扔进火里,说道:“窗沿上不是还有?”

柿子很甜,汁水流到手上黏糊糊的,帕子也没擦干净,顾兰时起身去洗手,开口道:“那些还得放几天才能软,家里肯定还有软的,少拿两个回来吃,不要紧。”

他舀了一瓢水蹲下洗,抬头看一眼走过来的裴厌,笑道:“这十几个硬的,留几个放软,余下的咱们晒一点柿子干,当零嘴吃甜甜的。”

“好。”裴厌同样蹲下来洗手,想起种树的地方已经规划好了,说道:“等明年开春,咱们要买好些树苗。”

“嗯。”顾兰时想了一下说:“要说树苗也好买,镇上花木市应该就有,只是这些果树栽下去,最少也得等二三年才能结果子。”

裴厌笑了笑,将手里的野澡珠搓出白沫子,说道:“等几年有什么要紧,往后起码十来年都有果子吃。”

说起这个,顾兰时就高兴了,说:“也对,这几年没果子吃,我就回家去要,反正离得近,过两天石榴也熟了,咱俩回去摘几个,也不多拿,尝尝鲜就好。”

裴厌被他如此理直气壮逗笑,但没说什么,种的菜还会再结,给岳丈家再拿去一些就行。

擦干手,顾兰时回屋取钱,裴厌从后院牵过来毛驴套车,今天要去镇上买点棉花。

板车正放在院里,早起他俩出门打了两回草,车上还有一些草屑没弄干净,他用小扫帚扫了扫,拿了条空麻袋放上去。

顾兰时怀里揣着小荷包,不放心又说道:“还有什么,再想想,走半道上想起来的话,往回赶不值当。”

“也没什么要卖的,鸡蛋鸭蛋倒是有几枚,可惜今天赶车。”裴厌顺嘴说道,想了一想,笑着开口:“西屋里还有一点之前晒的药材,咱们一时用不上,拿去药铺卖了。”

他俩之前卖鸡蛋鸭蛋是背着竹筐提着竹篮走去的,赶车颠簸,要是撞坏了蛋,实在让人心疼。

“行。”顾兰时转身往西屋走,问道:“是那两个有补丁的小布兜?”

裴厌把车套紧了紧,查验一番才放心,闻言答应道:“对,就是那两个。”

药材是他去年晒的,一直没太动,今年比较忙,每次和顾兰时上山都有明确的事要办,路上碰见了就挖几株,也没刻意去找,因此不是很多。

顾兰时拿了出来,这两袋药材他知道,一袋是苦参根,一袋是狼毒根,不是什么名贵药材,之前他还和裴厌在山上挖了几株狼毒花回来晒,不过晒好后收放他没管,都是裴厌在弄。

裴厌牵着毛驴往外走,说道:“秋天了,也到挖药的时候,这两天去山上,别的认不全,再找找这两样,多晒一些,狼毒茎叶晒干捣成粉末留着,就不去卖了,明年翻地的时候往土里洒洒,防防虫。”

“嗯。”顾兰时走在后面,见大黑趴在院里,今天不是很想在大菜地里跑,他就没喊狗出来,锁好院门顺着石子路往前走。

乡下人常常和草木打交道,一些药材也认识,苦参虽然带了个参字,实际茎叶长得很像草,埋在土里的根能做药用。

苦参和狼毒都有驱虫杀灭的效用,以前他爹娘也弄过,有一年虫害较多,就是带上自家碾好的草药粉去,请草药郎中配好方子,带回来洒进土里埋好,虫害就能减弱一些,不至于颗粒无收。

而名贵的药材只有靠采药为生的采药人才愿意涉险,毕竟好摘的药早被人挖走了,那些人迹罕至的山沟和悬崖上,谁知道有什么危险,想挣大钱,也得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一般有田地家舍的汉子种种田做做短工,日子只要能过得下去,鲜少会有人进深山涉险。

当然,也有铤而走险挣了大钱的,顾兰时就听过几件这样的事。

驴车停在门外,见锁好篱笆门了,裴厌说道:“上来。”

顾兰时看一眼林子那边的路,这边只有他俩和家里人常走,不如村里的大路平坦宽阔,说道:“要不等出了村再坐。”

“没事,我在前面牵着,走慢些。”裴厌拍拍板车边沿。

“好。”顾兰时没有再争执,笑眯眯爬上车,他靠着车沿下的坐阶坐好,驴车就慢悠悠往前走。

这时节还不是很冷,估计码头已经有卖棉花的了,要是等到冬天再去买,天一冷只会更贵,今天有空,买了回来,他也好提前把棉衣棉鞋做出来。

路过家门口的时候,见院门锁着,估计他爹娘去打草了,家里养的猪多,可不得多备些干草。

村里的路比较宽敞,裴厌坐在驴车前面,毛驴没有听到鞭子响,依旧慢慢走着,路过祖宅的时候,两人都没有停下的意思,不过方红花在院里看见他俩,连忙喊着走出来。

裴厌拽紧缰绳让毛驴停下,喊了声阿奶。

“阿奶。”顾兰时以为她有事,站起来作势要跳下地。

方红花上前按住他,说:“没什么要紧的,就是摘了几筐柿子,你俩要出门?”

“嗯,去趟镇上。”顾兰时问道:“阿奶你要什么不?”

方红花开口道:“我没什么买的,既然你俩出去,等回来记得在门前停一下,拿几个柿子果回去。”

顾兰时笑眯眯的,点着头说:“好,那阿奶我俩先走了。”

“走吧,路上当心些,别赶太快。”方红花冲他俩摆摆手,叮嘱一句见驴车走远,转身回了家。

他们家兰哥儿种的菜成了后,有事没事就给她拿一篮子,她一个人有时吃不完,还分给关系好的老妇老夫郎一把。

她也不是有意显摆,但一个村的,有两次正巧跟赵老夫郎和李老太太撞上,那两个老东西又酸又眼红,看得她直乐。

知道兰哥儿那边没有柿子树,肯定要分一些给她孙子和孙婿。

一上官道,道路那叫一个平坦,裴厌挥鞭子甩了几下,毛驴拉着板车跑起来,迎着风,他面上不显,但心里很高兴,一个人赶车哪有和夫郎一路说说笑笑来得好。

*

因太早寒意较重,他俩特地等太阳出来才赶车,一到宁水镇,顾兰时从板车上下来,跟着裴厌走进镇里。

街道上人挺多,比乡下更热闹,两人先往药铺那边走,一边走一边留意有没有卖棉花的。

街边有家酒馆,已经开门了,这么早就几个大汉在里头喝酒。

卖狗皮膏药的在路边支起摊子,经过时能闻到一股子药味。

有人挑了两筐红彤彤的柿子沿路吆喝,顾兰时看了一眼,这东西虽然爱吃,倒也不必花钱买。

一路走到药铺门口,没有碰到卖棉花的,裴厌停下驴车,拿起放在板车上的布兜,说道:“我进去,你就在外面别动,我很快出来。”

“好。”顾兰时从他手里接过绳子,防止毛驴乱走。

药铺里大夫在看诊,裴厌找到伙计说明来意,伙计打开布兜抓了两把苦参根翻看,又抓一把狼毒根仔细查看。

苦参根和狼毒根挖出来后都是切成片晒干,见东西不错,没有掺杂乱七八糟的东西糊弄,伙计这才点了点头,说:“苦参根一斤两文钱,狼毒根一斤三文钱,都是市价,你若愿意,我这就上秤。”

确实是市价,裴厌点点头,开口道:“好。”

伙计很麻利,拿了秤杆过来,称好后又将准星给他看,说道:“苦参三斤半,狼毒四斤,一共是十九文。”

裴厌没言语,等对方把倒完的布兜还给他,再接过钱就要走,不想药铺伙计喊住了他。

伙计露出个笑,他其实记得裴厌,之前来卖过毒蝎,这么高的个子,脸上又有条长疤,想不记住都难,他开口道:“你晒的药材不错,以后要是还有,只管往这边送,多少我们都收。”

“行。”裴厌口中答应一声,既然有个路子,哪有不应的道理。

他出门之后,伙计叹口气开始收拾药材。

之所以多说这么两句,倒不是他们药铺没有药材可收了,而是早上来了个闹事的汉子,晒好的药材里掺了假,若非他这些年跟着老大夫练出一些眼力见,差点就被糊弄过去,那汉子还在他们药铺吵嚷,被撵出去才消停。

这不一早上了,他心里那股气都没消,眼下碰到个药材晒的干净又不掺假的,两厢一对比,自然愿意给几分好脸色。

瞧瞧,这狼毒根一点泥都没有,可见晒之前就洗干净了,收了这种干净药材,老大夫看见也不会骂他,同样的价钱,果然还是干净人弄出来的好,省事又省心。

他一边整理药材,一边在心里嫌弃早上那个无赖。

*

门外,裴厌不知道伙计心中所想,把手里十九枚铜板给顾兰时看,顺便说了刚才的事。

顾兰时笑道:“挺好,这回斤数不多,以后多弄点,也是一笔进项。”

挖药材不是什么难事,勤快点就好了。

裴厌把钱收起来,牵着毛驴往码头那边走,看见卖酥油饼的摊子,他问道:

“想不想吃?”

上次吃酥油饼,还是两人一起来买毛驴。

顾兰时抿抿嘴巴,笑着点点头,他其实有点不好意思,都成亲了,年纪也不小,可一来镇上,就忍不住吃点东西。

往酥油饼摊子走的时候,他开口道:“一人买一个就行了,还要买棉花呢。”

“嗯。”裴厌答应一声,从怀里摸出六文钱,张开手示意摊主看一眼,就放进摊上的碗里,说:“来两个。”

“好嘞。”摊主从炉里取出两个刚打好的饼子,手在一沓油纸上一模,一小片油纸就到了手里,随后将两个酥油饼快速包住,递给了裴厌。

对方是个汉子,顾兰时自然不好接,从裴厌手里拿过一个后,笑道:“有点烫。”

尽管如此,酥油饼子趁热吃才香呢,两人往前走,吹一吹就迫不及待咬一口,油酥又软,比糙馒头香多了。

吃完手指上残留有油迹,这回顾兰时没舔手指,拿了帕子擦干净,高高兴兴往前走。

迎面有个人拎了两只捆了脚的兔子,裴厌看过去,那留了两撇胡子的瘦削汉子神色自得。

一个穿长衫的汉子从巷子口走出来,正巧看见他,问道:“郑五,做什么去?哪里得了两只兔子?”

叫郑五的汉子明显是宁水镇人,把手里的兔子往前一甩,神色间全是得意,说:“这不逮了两只,往西边市集上卖去。”

穿长衫的汉子见兔子挺肥,朝郑五招招手,说:“你卖多钱?”

两人说着话,就往巷子里去了,说到价钱时也放低了声音,显然不想让别人听到。

裴厌牵着毛驴走过巷子口,脚下没停,心里却有点活泛,之前打兔子只是自己吃,今年冬天闲了,没有别的事做,也可以试试。

他自己琢磨,暂时没有说出来,如今家里各种活要忙,说了只会让他夫郎多一件操心的事。

*

码头在宁水镇东边,这边人流明显更多,有坐船的有挑卖东西的,更多的是坐船来的货商和贩货买卖的人。

没走多远看见路边有人摆了几麻袋洁白柔软的棉花,顾兰时视线一下子被吸引。

“老板,一斤花多钱?”裴厌上前问道。

那老板从铺子里边出来,说道:“七十文。”

裴厌皱眉:“贵了,人家比你这便宜。”

他昨天听老丈人说了,棉花一斤六十五文,村里有人来买过。

老板脸上一团和气,从麻袋里抓一把棉花给他俩看,说:“货不一样,价钱自然不一样。”

“六十三文如何?”裴厌开口道。

“这太少了,不行不行。”老板摆摆手,说道:“六十八文还差不多,你出这价钱都不够进货的。”

前面还有好几摊卖棉花的,见老板神色不悦,裴厌也懒得和他说价钱,牵起毛驴往前走。

顾兰时跟着他,走出去一段说:“进价怎么可能这么贵,不然挣什么。”

裴厌笑道:“咱们不买他的,这种有铺子的,肯定比摊子贵,也就问问价探路。”

他俩转悠一阵,最后以六十五文的价钱买了十斤棉花。

回去还要做饭喂猪,两人没有耽误,装好软乎乎的白棉花后,掉转驴车往回走。

路上人比较多,顾兰时离裴厌更近,笑着说:“十斤,一人能做两身衣裳了。”

他看看裴厌,又说道:“你腿长胳膊长,费衣料,棉花肯定也要多一点才暖和,做一身棉衣起码得有个一斤三两棉花,想做厚点,两身衣裳就是三斤。”

他边说边掰指头算:“我自己做一身,一斤应该够了,光做衣裳就要五斤棉花,还有棉鞋,鞋子倒是不用太多。”

裴厌想了一下开口道:“既然还有几斤剩余的,给你做衣裳时多扯点棉花,不然入冬后太冷。”

顾兰时笑着说:“我还有旧衣裳呢,也是棉的。”

“旧的不如新的暖和。”裴厌说道。

顾兰时眼睛弯弯,说:“那等做的时候再看,都弄厚一点,反正咱们有棉被,不用做被子。”

“嗯。”裴厌这才满意,棉花这么贵,就是为顾兰时买的,要还是冻到了人,岂不是白花了这笔钱。

第87章

日子在挖野菜、囤猪草和打柴火中过得很快,渐渐的,秋意更浓,满山绿意从叶子红黄变得枯败萧索,天也越发凉了。

不耐寒的菜蔬在秋意弥漫中慢慢枯萎,再不似之前的繁茂。

顾兰时和裴厌在大菜地拔藤蔓,最后一茬豇豆和菜瓜已经收了,都留了菜种,明年好种下。

丝瓜藤上有近十个大丝瓜,已经干黄了,正好留着刷锅洗碗。

西边菜地里的萝卜和菘菜不用担心,这两种菜耐寒,长得也不错,再过大半个月就能收了,刚好赶在立冬前后。

前段时间拔完了院里的春菜后,腾出来的地方全都种上了这两样,如今已经出芽了,因种的有点晚,怕天冷不好好长,他俩晚上会给菜苗盖一层麦秸。

顾兰时抱着一堆拔下来的藤蔓走过来扔在板车上,这些藤蔓已经长老了,叶子也枯黄,禽畜牲口都不爱吃。

前面除了开垦出来的一块块齐整菜地,还有些空余,比如篱笆墙和菜地之间就有一板车宽的空隙

但这些枯藤堆积在一起没什么用,还显得凌乱,不如用板车拉到干涸的河道那边去。

枯叶碎屑粘在衣服上,顾兰时站在旁边拍打,看一眼裴厌,正在拔插进地里的竹竿。

这些竹竿明年还能用,裴厌没有往板车上扔,抱了一大捆往院里走,放在柴房好过在外面风吹雨淋,万一朽掉了,明年还得再上山砍。

“还种萝卜吗?”顾兰时挽起袖子拔剩下的藤蔓。

裴厌从院里出来,听见问话想了一下,说:“天虽然冷了,这几片地空着,少撒点种子,要是能长出来最好,长不出来也无妨,咱们只有两个人,西边种的那些再加上菜干子,足够过冬了。”

菘菜和萝卜很常见,种子不贵,村里人一般都是自己留种换种,就算糟蹋一些,也花不了几个钱。

藤蔓缠竹竿缠得紧,顾兰时双手握紧根部,弯腰撅屁股使劲,百忙之中不忘回答:“行。”

他费力把这一堆东西拔出来,枯叶掉落在头上和肩头,他顾不上拂开,先把竹竿和藤蔓分开,竹竿还能用呢。

忙了好一阵,裴厌把细竹竿都捆到一起,在柴房收好,又拉起板车往外走。

顾兰时锁了篱笆门后,几步赶上去,在后面帮着推车。

回来时板车空了,裴厌一个人拉着也能走快。

顾兰时看一眼空旷高远的蓝天,说:“还早,要不要带点干粮,上山捡两筐毛栗子,还有山核桃,这会儿都该熟了。”

此时还不到做晌午饭的时候,但要是上山,肯定无法按时赶回来做饭吃饭,不过最近村里家家都忙着备过冬的口粮,哪怕菜和米面已经够吃了,裴厌心里同样有些不踏实。

板车被路上的石块颠了几下,他没在意,点着头说:“好,多弄点,顺便看有没有山柿子。”

上回方红花和苗秋莲给的柿子已经晒成了柿子干,这几天顾兰时发现他没事就摸一两个吃零嘴,于是笑道:“行。”

回去没有多耽误,两人背了竹筐就出来,毛栗子林比较深,裴厌带上了弹弓和柴刀防身。

进山后,想着早点到林子里捡,就能比别人快点,顾兰时脚下不自觉变快。

山林较密,到了跟前才看见旁边林子里有两个熟悉的人影,是徐启儿和徐瑞儿,兄弟俩正在挖野菜。

顾兰时笑着开口:“启儿。”

徐启儿听见声音,转过身叫了人:“兰哥哥,厌哥哥。”

他身上衣裳不合身,补丁也多,顾兰时一眼看出,那衣裳应该是徐应子以前的。

“挖野菜呢?”顾兰时又问道:“最近米粮还有?”

兄弟俩年纪小,吃得也俭省,如今还有一两银子的整钱没动,他昨天晚上还想起这件事,估摸着应该快吃完了。

果然,徐启儿开口道:“剩的不多了,我还想着下午去管兰哥哥你再要一钱。”

顾兰时说道:“那你傍晚过去,今天有点忙,你要去太早,我俩不一定回去了。”

“好。”徐启儿点点头。

没有别的话说了,顾兰时道一声,和裴厌又快步往山里走。

在他俩身后,徐启儿一想到米粮的事,眉头就皱在一起。

别说他,连弟弟这个年纪都是吃得多的时候,可惜就那么一两银子,一点都不敢多花。

家里只剩一亩水田一亩旱田,都是不太肥沃的薄田,今年打的稻谷,每天只吃稀米汤勉强能撑个半年。

再加上那一两银子,顶了天能混一年吃食。

他知道自己长得瘦小,去做长工人家要不要都不好说。

徐瑞儿年纪还小,过了这个年才九岁,虽然已经能种地锄草了,可到底不如大人手脚利索。

而且等庄稼长出来收割,也得好几个月才能有口粮食吃。

日子实在是艰难。

徐启儿叹口气,背起竹筐又带着弟弟四处挖野菜,眼下能多攒点野菜是一点,其他的再想也没用。

*

山里这片栗子林熟的较晚,两人一进来,就在地上看到有掉落的毛栗球,有的张开了嘴,露出里面的栗子。

顾兰时捡了好几个,一阵风吹来,从树上又啪嗒啪嗒掉落已经成熟的毛栗子。

他当即看过去,顺着掉落的地方捡起新鲜的毛栗子,只掏了里面的栗子,外面的毛球则丢掉,背回去没用,还多一份重量。

有大尾巴的松鼠在林子里窜,看见人后飞快往嘴里塞两个栗子逃走。

应该是有人捡过了,地上的栗子不多。

顾兰时走到旁边低矮的山沟里,有一些毛栗子顺着土坡滚下来,捡了不少。

他俩把周围能找到的好栗子都捡了一遍,随后裴厌抬头看看树梢。

栗子树长得较高,树上倒是有一些栗果繁茂的枝条。

刚好带了柴刀,他爬上树坐在分岔处砍了一根结实的树枝,削去多余的枝条和叶子,将柴刀丢下树,随后又往上爬,够到繁茂的枝条用长树枝敲打。

顾兰时早走远了几步,见毛栗子被打下来,下雨一样噼里啪啦掉落在地,他脸上笑容不断。

没带长竹竿,树枝到底有些局限,有几处够不到,裴厌没有强求,扔了树枝从树上下来,和顾兰时一起把打下的栗子捡进竹筐。

“没了。”顾兰时把掏出来的栗子丢进旁边竹筐,见天色尚早,说道:“再去那边转转?”

“行。”裴厌拎起半筐栗子往背上背,山里有好几片栗子林,离得近的有两片,另一边要继续往北走。

顾兰时的竹筐只有小半筐毛栗子,不是太沉。

去另一片林子的途中,发现了几颗野柿子树,两人不约而同转了方向,径直往那边走。

最高处的柿子果红极了,皮也薄,太阳一照像是能看见里头甜软的果肉,只可惜梢头树枝太细,无法攀爬上去摘。

软了的柿子已经被鸟雀啄烂,完好的就几个,不值得爬太高,也没折断枝条的必要。

顾兰时将竹筐放在地上,踮起脚拽下树枝,裴厌则上了树,去摘较高的果子。

顾兰时一边摘一边笑着说:“毛栗子捡的不多,柿子倒是挺多的,运气还挺好。”

山柿子已经全黄了,没有一个绿的,裴厌挺高兴,站在树上说:“既然碰到,就都摘了,一趟背不完,栗子林那边先不去了,把这些都弄下去。”

“好。”顾兰时答应着,上半身往后倾斜,松开手上这一根树枝,又蹦跶跳起来拽下另一根枝条。

柿子果挑硬的放在下面,偏软的搁在上头,不然会压破皮。

装满筐子后,两人喜滋滋下山。

在山脚下,碰巧遇到吃过晌午饭要上去打柴的顾铁山。

“爹。”顾兰时脸上笑意更甚,问道:“做什么去?”

“岳丈。”裴厌也喊了人,他神色轻松,眉眼里有一点笑意。

顾铁山见是他俩,停下说道:“砍点柴火回去。”

顾兰时正要问他怎么一个人,就见他娘小跑着从后面追来,原是出村子的时候看见村里人,说了几句闲话落在后头。

“兰哥儿,姑爷。”苗秋莲笑着问道:“这是摘了山果子?”

顾兰时高兴开口:“底下还有毛栗子,明儿让竹哥儿来拿,娘,你们捡栗子了没?”

“还没呢,这几天又是打柴又是晒菜干子,想着过两天再去。”苗秋莲看一眼他竹筐里的柿子,比家里种的小一圈,说道:“是该去摘些,你俩又没有柿子树。”

顾兰时说道:“那边还有呢,把这些放回家,要再摘一趟,娘,你去不去?”

苗秋莲怎么能抢他俩的口粮,可怜见的,田地不多也没个果树,于是连忙说道:“娘就不去了,咱家柿子多,你俩去摘,可别耽误了,快回去。”

“知道了娘。”顾兰时说着,和裴厌下了山。

到山下树林子里后,听见有人说话,一回头看见是徐启儿又带着弟弟出来挖野菜,他停下喊道:“启儿。”

等人过来后,他分了十几个柿子还有一些毛栗子给对方,说道:“你家院里的柿子树今年结果怎么样?”

徐启儿仔细将柿子放进竹筐,说:“还行,算繁的一年,晒成柿子干,足够吃了。”

原本觉得山柿子挺多,想让兄弟俩跟他们一起去摘,顾兰时开口道:“那就好,既然柿子够吃,还是多挖点野菜,柿子吃多了克化不动,没法儿当饭菜吃。”

徐启儿背起竹筐,忍不住说道:“兰哥哥,多谢。”

“行了,快去吧。”他冲两人摆摆手,一个村的,哪里用说这些客套话,他背起竹筐和裴厌往家里赶,还要再上去一两趟呢,可不得抓紧时间。

第88章

晌午,天很蓝,云彩较少,太阳洒下热意。

顾兰时用木耙子翻动大竹席上的栗子和山核桃,旁边木架还有柴堆上放了七八个大竹匾,竹匾里是切成条切成片的柿子。

最近上山弄了些山货,打山核桃的时候他俩带了一根长竹竿,比随便削的树枝好用多了。

这些东西都要晒干了贮存,毛栗子倒是能生吃,脆脆甜甜的,他俩这几天没事就抓一把尝。

这张竹席大,角落里特地腾出一块地方晒他今天早上糊的袼褙。

棉花买了回来,趁天冷之前最起码先把裴厌的棉鞋棉衣做出来,不然以前的旧冬衣实在是单薄。

毛栗子还好,山核桃圆溜溜的,翻动时免不了到处滚,他把木耙子靠在土墙上,将滚到竹席外面的核桃丢回去。

核桃砸落的“啪啪”声音让原本趴在地上假寐的大黑抬起脑袋,两只耳朵都竖起,盯着这边看了一会儿。

顾兰时没留意,家里不少活要忙呢,他拎起一个阔口大竹篮,走到麦秸堆旁边抽了一篮子麦秸,随后提着沉甸甸的竹篮往后院走。

鸡窝鸭舍里垫的干草该换了,不然太脏太湿鸡鸭容易生病。

他把小母鸡从窝里赶出来,先弯腰看里面有没有鸡蛋,果然在角落发现一个。

将鸡蛋放在鸡窝顶上,用木叉把脏了的稻草弄出来,随后塞进去干净的麦秸,厚厚弄了一层铺平整。

鸭舍那边也是如此,换好后,他用木叉把地上的脏干草挑出来,顺势在后院空地上摊开,等晒干了之后,这些干草沾了些粪便,喂牲口不行,当柴火烧倒是可以。

离开之前,他又看了看猪圈和驴棚,猪吃过食,猪圈也扫了,正躺在地上睡觉,又肥又大的肚子随着呼吸一颤一颤。

顾兰时瞧得心喜,头一年的小母猪,只有养的肥才好配种,太瘦的话不容易生怀。

前天回家时他爹说了,已经喊了文水村的猪倌儿,过几天对方就赶着种猪来配种,到时候花点钱,也给他们的母猪配一窝,明年就能下猪仔了。

母猪在睡觉,他没多打搅,见毛驴水槽里清水不多了,他到前面提了半桶水过来,又抱了一小捆草料放进木槽里。

毛驴喝了几口水就嚼起干草,还眨了下眼睛,一副温顺的模样,顾兰时摸了摸它前额。

等回到前院,就从大开的院门看见裴厌拉着板车进了篱笆门,他匆匆迎上去,帮忙把一板车猪草推进院子里。

两人把一车草倒在院里的晒谷场上,墙边的谷棚里已经存了一堆晒好的干草。

和麦秸稻杆不一样,稻草堆好之后十分紧实,要是碰到下雨天,多抽几下,从里面掏干的就好,无论喂牲口还是当点火引子都能用。

而干草不像麦秸那样能压紧实,总有些空隙,一旦下雨下雪里面也容易淋湿,因此放在有顶的地方,柴房也有一大堆,连杂屋都用破麻袋装了十几袋干草放着。

见裴厌拿了木叉将猪草挑开晾晒,顾兰时说道:“家里没别的活了,我去拿钥匙。”

等他出来后,裴厌把木叉靠在墙上,说:“村子附近的草没了,得顺着河边往山里走走,那边的草多一点,这一车也是从那里割的,离得有点远。”

顾兰时把刚才解开的麻绳扔上板车,笑道:“这下咱俩一起去,远也不怕拉不回来。”

“嗯。”裴厌答应着,拉起板车在前面走。

村里养猪养牲口的人都在囤干草,就算没有牲口的人家,也要囤点干草好过冬,因此最近割草打草的人都走得比较远,不然根本找不到。

秋高气爽,比夏天干活凉快多了,不会一动就出一身汗,连心情都好了很多。

顾兰时跟着裴厌顺着河岸往北边走,天很蓝,他时不时抬头望一眼,太阳没那么晒,风吹来也是凉爽的,一年到头,好像就这时候最舒服。

空板车好拉,遇到路上有石头很轻松就碾过去,等两人打了满满一车草,怕路上掉下来,还用麻绳捆了几圈后,拉车就显得笨重了些。

好在裴厌力气大,顾兰时又在后面推车,路虽然远,但天气好,两个人时不时说两句话,干活就显得没那么枯燥和累。

人对冬日严寒有刻在骨子里的惧意,村里家家都在备过冬的东西,连平时爱说闲话的老人都着急起来,得了空不再坐在村口说三道四嚼舌根,提着个篮子到处挖野菜打草,生怕少了东西度不过寒冬。

打猪草哪有嫌多的,天天都得出去弄。

这天下午,顾兰时和裴厌推着板车刚出篱笆门,快走出树林子的顾兰瑜连忙喊住他俩,说:“兰时哥哥,猪倌儿来了,正在家里呢,爹说了,等会儿让他过来。”

“行,那就不去打草了。”顾兰时又问道:“配一头多钱?”

顾兰瑜笑道:“还是老样子,一头三钱,若是来年没下崽,照数全退。”

大黑听见声音跑出来,对顾家人它已经很熟悉。

裴厌掉转方向又把板车推回去,放在篱笆门旁边的空地上,等配完了还得再出去打一车草。

顾兰时往家里走,对狗儿说:“来,昨天运气好,在河边野草堆里摸到几个野鸭蛋,你拿两个回去让娘给你和竹哥儿蒸蛋羹吃。”

闻言,顾兰瑜跟着他往里走,说:“这时候还有呢,我上次在河边想找没找到。”

顾兰时顺着石子路往前走,笑着说:“总有下蛋晚的。”

见他俩说笑,裴厌走在前面,进灶房把装野鸭蛋的小竹篮提出来,里头正有五个鸭蛋。

顾兰时拿了三个递给弟弟。

狗儿接过,笑道:“行,厌哥哥,我先回去了。”

说起蛋羹,确实想吃了,家里的鸡蛋鸭蛋要攒着卖钱,十天半个月才能吃两个,今天总算能打打牙祭,还是先放回去为好。

家里有到年纪的儿子就是这样,顾兰时知道,他爹娘这几年要攒钱预备狗儿成亲的事宜,后面还有个竹哥儿呢,嫁妆也得备一份。

别的吃食还好,蛋这样能卖钱的东西肯定舍不得多吃。

顾兰瑜走之后,他俩没有干别的活,坐在院里喝热茶歇脚,过了一会儿,大黑冲着篱笆门外吠叫,再看去,戴帽子的猪倌儿赶着大肥猪从篱笆门外走进来,后面跟着顾铁山。

“爹。”顾兰时喊道,和裴厌一起迎出去。

顾铁山说:“这你于江老叔。”

“老叔。”顾兰时和裴厌都喊了人。

于江圆脸宽身板,个子不高,脸上胡子长的长短的短,衣裳瞧着也有几分邋遢,不过养的猪倒是肥,他顺着石子路一边赶猪一边张望,见菜地这么大,他咂咂舌有点羡慕,说道:“这得种不少菜吧。”

顾铁山笑着开口:“今年才弄的,收了些菜不过只够他俩吃。”

大黑看见生人,被喝止后不再吠叫,但看到种猪后呲牙低吼,十分警惕,察觉种猪没有攻击的意图后,才收起尖牙不再敌视。

大肥猪哼唧着,它体型硕大,见了大黑丝毫不畏惧,进了院门后,于江赶着它往后院走,路过晒谷场时,肥猪停下来吃了几口晒的草。

于江用细鞭子在它屁股上抽打两下,它吃痛才继续往前走。

给猪配种顾兰时不好去看,他停在前院,给泥炉底下添了几根柴火。

裴厌跟着顾铁山还有于江往后院去了。

陶罐里有水,大火烧了没一会儿就开了,他拿了两个碗过来舀滚水冲茶。

后院有猪叫声传来,大黑也叫了两声,即便只有自己,顾兰时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听,放好两碗茶又端出来一叠甜米糕,随后回了屋子。

等后院的事完了之后,裴厌几人过来,见桌上吃喝都摆好了,于江没有坐下,端起碗仰头喝完一碗茶,抹抹嘴觉得解渴痛快了,说道:“我也不留了,清水村那边还有两家,这就走。”

一听这话,裴厌从怀里掏出荷包,把准备好的三钱碎银倒出来。

见顾兰时不在院里,几人都知道他进屋避嫌了。

于江接过钱,心情那叫一个好,顺手拿了一块米糕边走边吃,赶着猪往外走,顾铁山和他一起出去,同样没多留,家里还有活呢。

他们走之后,顾兰时没忍住,和裴厌到后院看了看母猪的情况,见它没有不适,才放下心出门打草。

*

天渐渐冷了,日子在忙碌中过得很快。

大菜地和院里的萝卜和菘菜已经收获,菘菜在杂屋垒成菜墙,顾兰时每次看到都觉得心里踏实,这么多,够过冬了。

萝卜怕抽苔空心,同样都拔了出来,他俩在院里挖了一个齐整的长土坑埋入其中,想吃的时候去挖就好。

外面菜地撒了萝卜和菘菜种子的地方傍晚盖上麦秸,白天太阳出来后掀开晒晒,倒是慢慢长出来了。

院子里的菜地光秃秃的,没有再种东西,长了一年的菜蔬,也该让土地歇歇。

顾兰时在柴堆前劈柴火,长斧头虽然沉重,但利用斧子抡下的重量劈柴十分容易。

院子当中的板车堆满了柴火,已经用麻绳捆好了,等裴厌从山上打兔子回来,下午就拉去镇上,连柴火带兔子一起卖。

最近柴价比较高,他俩昨天上山,一个砍柴一个捡柴,忙了一天才弄这一车,希望能卖个好价钱。

不知不觉间,天有点阴了,早上还时不时露出云层的太阳彻底不见踪影。

见大黑汪汪叫两声往门外跑,顾兰时停下手里的活,擦擦汗朝外面看一眼,果然是裴厌回来了,手上提了三只被捆住脚的灰兔子。

他一下子有点惊喜,竟然打了三只。

裴厌脸上带笑,离得还远就拎起手里的兔子给他看,脚下也加快了。

等他进门,顾兰时笑道:“打了这么多。”

裴厌把兔子放在地上,有一只还没死,在大黑冲着它们叫后,那只兔子腿抽搐了一下,动也不敢动,原地装死。

“挺肥的。”顾兰时看了一会儿越发高兴,打兔子只是想碰碰运气,能打到最好,打不到还能去卖柴火,不想果真有收获。

裴厌笑道:“一只说不定能卖五六十文,三只一钱肯定是有的。”

上次买棉花花了六百五十文,幸好之前卖菜挣了点,足够这份开销,不用动用家底,但到底是从自己手里给出去的铜板,两人都有点心疼,冬天钱更不好挣,这下总算多了点进项。

“累不累?”顾兰时抬头问道。

裴厌笑着开口:“不累,天阴了,我也不歇了,早点去镇上把这一车柴火卖掉。”

说得有道理,顾兰时没有反对,在裴厌去后院牵毛驴的空子,他用布兜给装了几块甜米糕,到镇上万一饿了能垫垫饥。

没多久,套好车的裴厌接过布兜放在车上,他没让顾兰时送,自己牵着驴车出门。

顾兰时歇一下又开始劈柴。

有麻雀落在墙头,大黑盯着它们呜汪叫两声,雀儿扑扇着翅膀飞走。

到晌午后,顾兰时一个人吃了饭,锅里闷着给裴厌留的,在家里等不住,他出门来张望。

人没看到,风刮了起来。

树林和地上不再像夏天那样绿意繁茂,黄土和光秃秃的树一下子有了初冬的萧索。

天越发阴沉,顾兰时在门口望了好几回,当发现有小雪珠落下的时候,他伸手接住,真的下雪了。

正担心雪万一越下越大,路上应该不难走,但裴厌衣裳是不是穿的有点单薄,就听见林子里有了动静。

驴蹄子嗒嗒踏在地上,裴厌牵着驴往家里赶,他同样发现下雪了,当看到顾兰时在等他,不禁露出个笑。

第89章

小雪粒掉在地上,此时还不甚明显,裴厌牵着毛驴进门,顾兰时在后面关好篱笆门,连门闩也上了。

天阴比较重,雪势一看就不会小,下午该歇歇了,没有再出门的必要。

忙碌大半年,雪一下,两人心底莫名松了口气。

平时歇息还怕干不完活,总有紧迫感,眼下初雪来临,休养生息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裴厌很高兴,在石子路旁边的平坦土路上缓了缓,等顾兰时近前才笑道:“兔子卖了一百五十文,回来的时候路过猪肉铺子,买了五斤肥瘦相间的肉,还有四根肋条骨,花了一百二十文,柴火卖了六十文。”

比起大户人家用来取暖的木炭,烧灶烧炕用的柴火很便宜,如今天冷涨价了,十斤不过六文钱,一车卖个五六十文,对冬闲时的乡下人来说也算不错了。

顾兰时刚才就看见板车上放了一包用油纸包的东西,这下知道是肉了,他笑着开口:“今天头一场雪,肉先放着,把肋条骨剁了,和萝卜炖着傍晚吃。”

“好。”裴厌满口答应。

兔子肉是好吃,可没有肥猪肉油脂厚,近来隔几天打一只吃,也有点馋猪肉了。

今天他特意买了有肥膘子的,吃起来油多,比什么都香,连猪骨头炖出来的汤,油水都更足些。

进门之后,顾兰时取下油纸包,到灶房放好肉,拿了刀将肋条骨剁成小段。

灶房角落里放了一小堆萝卜和菘菜,他顺手挑了两根大萝卜。

自家种的萝卜很新鲜,生吃微辣,炖汤煮熟后却十分清甜,和骨头肉炖在一起正合适。

裴厌栓好毛驴,回到前面后把板车竖立起来,靠在柴房门旁边,上头有延伸出来的屋檐,能挡一些雨雪。

雪粒还在下,不知不觉,地上覆盖薄薄一层白意。

顾兰时正在剁骨头,见他进来要舀水洗手,连忙用襜衣擦擦手,推开木锅盖说:“锅里有热水,我取了饭菜给你舀。”

晌午炒的菘菜豆腐,还有一碗米汤和几个糙馒头闷在锅里,灶底一直烧着火,这会儿饭菜还是热的,锅底水也是热的,正好用来洗手。

裴厌蹲在灶房门口洗手,见顾兰时要端饭菜去堂屋,说道:“我坐灶前吃就好了,就两个碗,端来端去没个意思。”

“那好,给你放这里。”顾兰时依言把饭碗放在灶台上,又取了筷子搁在碗上,自己将剩下的两根骨头剁好,又开始削萝卜皮。

他一边干活一边说:“粮食和菜都够吃,柴火也不缺,下了雪,这几天该歇一歇。”

裴厌喝一口热乎乎的米汤,点着头道:“是该歇了、”

大黑闻见肉味,带着一身小雪珠走进来,大尾巴一直摇。

顾兰时看它一眼,笑道:“狗鼻子够灵的。”

他切着萝卜说:“骨头还不到你啃呢,下午肉汤要有多的,给你泡馒头吃。”

大黑显然没有听懂,甚至用脑袋蹭他腿,不断纠缠。

裴厌看见狗在流哈喇子,差点弄到顾兰时裤子上,不喜道:“出去。”

大黑眯着眼睛夹起尾巴走了。

院里有雪花飘下,冷风吹来,卷起地上灰尘和雪粒,它钻进柴房,在顾兰时新给它装的稻草麻袋上躺下。

自打两人成亲后,它再没挨过饿,今天晌午也已经吃过,肚子一点都不瘪,但还是伸出舌头舔一圈嘴巴,明显馋了。

等裴厌吃完饭,顾兰时洗锅刷碗,拾掇干净灶房后,外面已经下大了,从雪粒变成了雪花片子,风也起来了,呼嚎刮过,像是野兽嘶吼。

上午没有起风的迹象,门窗没关好,被猛烈吹得啪啪直响。

裴厌把灶房窗户闩好,又几步赶出去,想关好柴房门。

柴房只有一扇门,没有窗子,见大黑在里头睡觉,柴房里都是囤好的干木柴和干草,若吹进来风雪淋湿就不好。

更何况柴房门本来就比较破,被风吹的拍在墙上恐怕会撞坏,他撵狗出去,自己关好门出来时,顺便将麻袋拉出来,随意扔到了堂屋角落。

大黑跟着自己睡觉的麻袋走,它畏惧裴厌,以前不怎么进堂屋,在屋檐下犹豫转了几圈后,才走进去找到麻袋趴好,

裴厌没理它,东屋窗子没事,他进西屋查看,西屋里放了许多麻袋和布兜,装的都是菜干子和山货,是他俩过冬的口粮,窗户肯定要关好。

顾兰时关好灶房门,提了个大竹篮,想到麦秸堆那边抽点软柴火,谁知一阵大风吹来,地上灰尘和雪花扑面,差点迷了眼睛。

风挺大,走路都费劲,他抽了些麦秸又捡了半篮子木柴,匆匆进了堂屋。

裴厌关好了所有门窗,把泥炉和陶罐也提了进来。

顾兰时放下竹篮,拍拍身上的尘土,笑道:“风够大的,这会儿没别的事做,咱俩在堂屋点火盆取取暖。”

“好。”裴厌蹲下看泥炉里的火,风大,好在火没有熄灭。

顾兰时拿来了铜盆,两人一起把火点上,拉过椅子围着火盆坐好。

外面风大,不关门窗不行,好在天没有阴的黑沉,从缝隙里透进来光亮,再加上火苗腾起跳动,映在身上脸上热热的。

顾兰时靠在椅子上伸长双腿,以前习惯了家里人多,如今和裴厌只有两个人,却也不觉得冷清。

虽然下雪了,天没有那么冷,只觉这么靠着十分惬意。

见他这么悠闲自得,就差晃晃腿脚,裴厌笑着说:“闲了上山找点好木头,让木匠做把摇椅,能半躺靠着的那种,坐着更舒坦。”

自己带木头去找木匠,就只用掏个工钱,更便宜。

顾兰时眼睛一亮,祖宅那边有个竹制的摇椅,他小时候很爱往祖宅跑,为的就是坐上去摇晃,可惜竹椅年头太久,是他太爷当年找竹匠做的,后来变形坏了,他也渐渐长大,不好再去大伯家坐。

高兴是高兴,他抿了抿唇说道:“又要花钱。”

裴厌眉眼带着笑意,说:“只掏工钱而已,花不了太多,今年除了那些开销,手里也算挣了一点,肯定够做一把摇椅的。”

听罢,顾兰时想了一下,笑眯眯开口:“那好,花一次钱能用好多年呢,不亏。”

说着说着就高兴了,裴厌趁机将椅子往他身边挪了挪,两人离得更近,装作有事要讲的模样,从怀里掏出荷包,说:“这是今天的钱,九十文。”

“嗯,不算少了。”顾兰时接过,也没打开看,伸长胳膊放在桌子上,离得一近,他莫名也有点高兴。

外面风声呼啸,甚至有雪花从门缝里被吹进来。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无非就是村里那些人那些事,顾兰时昨天回家串门子,和他娘还有同样过去串门子的大伯娘闲话了一阵。

因他住在后山,和村里来往的较少,多数时候都是听他娘和大伯娘在说,这会儿没别的事,就讲给裴厌听听。

不知不觉间,裴厌一边给盆里添柴一边离得更近,顾兰时浑然不觉。

火光跃动,竟烤的有些困倦,他打个哈欠,越发想瘫靠在椅子上。

裴厌眉宇间的阴霾麻木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点淡淡笑意,前两年的冬天只觉天冷无趣,如今倒觉得挺好,那些忙碌的日子,他俩哪有闲心这样安逸自在地坐着说说话。

顾兰时伸出手在火盆上方烤火。

“葡萄秧子找到了,今天买柴火的有两家,卸柴火的时候,有一户院里有葡萄架,我问过主家了,等明年开春过去找他家,花点钱,就给咱们剪些枝条。裴厌说着说着,目光落在自己夫郎手上。

前几天顾兰时切菜时分心和窗外的他说话,不小心切伤了大拇指。

眼下已经愈合了,痂也掉了,留有一点偏红的刀疤,再过一段时日,应该会彻底愈合,再看不见伤口。

长年干活,手不可避免有些粗糙,完全没有养尊处优的细腻柔软。

“这下好了,得了空咱俩就把葡萄架搭好,等明年就能栽种。”顾兰时高兴极了,又道:“过两三年,葡萄藤爬高,就有紫葡萄吃了。”

裴厌喉结微动,他很少留意别人的手,面对双儿和姑娘时,更不可能盯着人家的手看。

他没有比对的心思,眼神有点发直,盯着被火光映出暖色的那双手,连顾兰时的话都没听进去几个字。

没有得到回应,顾兰时转头看过来,疑惑道:“你怎么了?”

裴厌俯身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顾兰时突然红了耳朵,低下脑袋支支吾吾没有立即答应。

离上次行房已过去许久,秋时繁忙,算算日子,竟有一两月了,裴厌实在难以忍耐,拉着人从椅子上起来,紧紧攥住夫郎一只手,将人半推半搂带进房里。

天冷了,但他俩还没开始烧炕,这会儿又是白天,着急忙慌拉开被子,被窝再厚实刚进去也有点冷。

不过很快,在裴厌的炙烤下,冷意散去,顾兰时甚至觉得太热,闷在被子里不敢出声。

*

房门外,火盆还在燃烧,角落里的大黑被默许进来后,甩动的尾巴十分轻快,显然很高兴,而在主人进屋后,它听见一点莫名的动静,歪着脑袋看过去,眼中全是疑惑。

意识到没有危险后,它重新放下脑袋,视线转向热乎乎的火盆。

外面的风声再次呼嚎起来,接连不断,像是停不下来,盖过了房里的动静。

大黑没忍住,蹑手蹑脚悄悄走过来,舒舒服服在火盆旁边躺下,伴随着火光温暖,它眼皮子渐渐合拢,昏昏睡了过去。

第90章

雪还在下,乌云厚重,天比平时黑得快,还没到傍晚,房里已经暗下来。

裴厌端了一盆热水进屋,将布巾浸在里面摆洗两遍,拧好后干巴巴开口:“好了。”

顾兰时背对着他躺在炕上,闻言朝后面伸出手,拿到热乎乎的干净布巾后,默不作声掀开被窝擦拭一阵。

夫郎一直没说话,站在炕边有点手足无措的裴厌看见他耳朵越来越红,这才恍然大悟,应该是羞窘,不是生气了。

“头还疼不疼?”裴厌关切问道,恨不得趴到炕上看看,可又怕顾兰时恼怒。

顾兰时头顶之前不小心撞到炕头墙上,当时虽然揉了一阵,可他还是担心。

“不疼。”顾兰时说着,不小心看到布巾上的脏污,身上倒是干爽了,但莫名有点恼,随手就把布巾一丢,自己朝被子里一缩,连脑袋也埋住。

裴厌接住空中甩过来的布巾,见人羞恼了,他拧起眉头有些发愁,随后洗干净布巾,端起盆出去了。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炕上被子底下的人扭动几下,才悄悄露出头。

走了。

顾兰时松一口气。

这种事晚上看不见还好,白天天色再不好,不该看见的都能看见,他实在有点不想面对。

裴厌不过二十岁,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体态修长力气又大,一身肌肉精瘦结实,平常穿着衣裳还好,看不出有什么厉害之处,只觉瘦高。

也只有顾兰时知道他在这种事上的执着和疯劲,像是怎么也不满足。

之所以不给好脸色,就是怕裴厌得寸进尺,再做出别的“伤风败俗”之举。

顾兰时翻个身,尽量让自己不要再去回想,只是不小心压到本来就不舒服的腿,连忙又平躺回去。

今天还算好点,没有折腾太过,腰腿难受是难受,不至于疼痛。

想起另一件事,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头顶,刚才只是敷衍裴厌,这会儿轻碰不疼,毕竟真撞到了,手重了还是有点不舒坦,过两天就好了。

裴厌在外面待不住,见天色慢慢暗了,总算找了个借口,他推开房门,见顾兰时睁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看着没以前那么难受,他眉宇间有了点笑意。

“炖汤先下骨头还是先下萝卜。”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

顾兰时下意识看过去,说:“先炖骨头,冷水下锅先焯一遍,捞出来换一锅净水,放老姜和一点大料、花椒,水滚之后多炖一会儿再放萝卜,骨头上的肉炖烂了才好吃。”

骨头是新鲜的,裴厌吃饭那阵他都洗干净了,萝卜也切好了,炖汤很简单。

“好。”裴厌记下,又问道:“吃馒头还是米饭?”

顾兰时想了一下,说:“米饭。”

好一阵没吃干米饭了。

没有恼怒没有生气,两人之间心照不宣恢复正常,裴厌没敢多讨嫌,出去做饭了,他其实会炖骨头,只是故意找个借口进来说说话。

顾兰时继续躺着,等闻见肉香味,别说大黑,连他也馋了,不用裴厌喊他,坐起来就穿好衣裳下了炕。

腰腿的不舒服在饥饿面前不再是大事,一出来风停了,大雪还在下,地上和屋檐积了厚厚一层。

院子里,往灶房那边有铲出来的一条路,顾兰时顺着路往前走,比踩进雪里好走多了,他低头看一眼,旁边的雪比脚踝还高一点。

照这样再下一夜,明天估计就有半腿高了。今年这初雪,势头比前几年猛多了。

大黑在门口转来转去,时而呜咽一声,顾兰时还没进灶房,就看见裴厌坐在灶前烧火。

“怎么起来了?”裴厌把手里的木柴塞进灶膛,起身拍掉手上的木屑。

顾兰时笑道:“饿了,闻见肉香过来看看。”

两口锅边都在冒白汽,他用大勺推开外面大锅的木锅盖,见萝卜块已经下进去,煮的半透明了,再过一会儿就透明变软了。

见他看完了,裴厌将锅盖盖好,说:“该多歇歇,等下我给你端进房里吃。”

“不用,都歇了一阵了,没那么要紧。”顾兰时没怎么在意,今天确实还好。

裴厌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点头,开口道:“米饭已经好了,等萝卜熟了就能吃。”

顾兰时更高兴。

裴厌搬了个树墩子坐在灶前烧火,把小凳子递给他让坐下,说:“往近靠靠,灶膛里有火暖和。”

顾兰时依言和他亲亲密密挨在一起,甚至直接靠在裴厌胳膊上,听见外面风声,说道:“又起风了,头一场雪就这么大,也不知来年是个什么光景。”

“不一定就是灾年,过几天雪停了也就化了,明年兴许是瑞年。”裴厌宽慰道,天气的变化本来就说不准,过分担忧也无济于事,能挣钱的时候加把劲挣钱就好了。

“嗯。”顾兰时坐在小凳子上较矮,他其实只是随口说两句,随后一歪身子,整个人靠在裴厌身上,说:“入冬了,等会儿吃完,要不算算账,看手里还有多少。”

“行。”裴厌答应着,又往灶底添了一把柴火。

等灶底这点火烧完,他没让火灭,往里面塞了好几根硬木头,引燃烧一会儿,晚上烧炕就不用费力气擦火石,家里柴火多,没了也能上山去打,丝毫不担心烧多了后面没得用。

热腾腾的骨头萝卜汤端上桌,一人一碗白软甜糯的米饭,这是今年新米,米香味虽不比肉香那么浓郁,却也不输。

裴厌给顾兰时夹了好几块肉骨头,往自己碗里放了几块萝卜,吹一吹,萝卜拌着米饭扒拉进嘴里,不一会儿半碗饭就下去了。

他吃得快,顾兰时笑笑,说:“肉骨头这么多,够咱俩分的,你也多吃,平常干的是重活,也该补补油水。”

“嗯。”裴厌顾不上说别的,嘴里还有饭呢,只点点头,随后就给自己碗里夹一块肉骨头。

他向来听劝,顾兰时不再说什么,低头开始吃饭。

骨头炖烂了,肉几乎一抿就下来,不用费什么力气,放了足够的盐,吃起来咸香满足。

而肉汤煮的萝卜块也好吃,既有萝卜的清甜又有肉香味。

一动筷子,饭又这么香,两人再顾不上说话。

等到汤盆里的肉和萝卜块都吃完后,竟还有些意犹未满,裴厌站起来,端起汤盆和自己的饭碗,问道:“米饭还要不要?”

顾兰时还有半碗饭没吃,刚才只顾吃菜和肉了,他说道:“不用,你给自己盛就好了。”

裴厌走后,他端起碗扒拉两口饭,米饭浸了肉汤汁,吃起来更香。

再盛了菜和饭过来,两人才不再那么着急。

大黑得了几块骨头,在桌子旁边啃得邦邦响,顾兰时看一眼它,问道:“肉汤多不多?”

裴厌说道:“锅里还有,等下再给它泡馒头。”

天冷,多吃一会儿饭就凉了,他俩没多耽误,趁热乎吃得饱足。

顾兰时放下筷子,他碗里的米和肉都吃完了,拿起勺子给自己舀了碗肉汤喝

裴厌又吃完一碗米饭,见盆里只剩两块肉,萝卜也不多,他又去盛了一碗饭,过来坐下问道:“汤还喝不喝?”

顾兰时摇摇头:“我这一碗就够了,你吃。”

裴厌吃完肉和萝卜后,就用肉汤泡饭吃,最后还把盆里剩下的汤都喝了,一点没剩。

吃这么多,怕他撑着,顾兰时笑道:“没吃完也不要紧,天冷,肉汤好放,万一撑到。”

裴厌用帕子擦擦嘴,说:“没事,不撑,最近没怎么吃猪肉,尝着香,顶多那点汤水有点撑,也不打紧,过会儿就好了。”

都是大人,不至于像小孩那样不知饥饱。

坐在桌前说两句话,裴厌便收拾碗筷。

他让顾兰时回房歇着,但顾兰时闲不住,刚吃过饭,肉吃得有点饱,浑身也热乎,就跟着他一起进灶房洗碗刷锅煮猪食。

说是一起,其实都是他在做,干活时有夫郎陪着说说话,比吃了肉还要高兴。

雪花簌簌落下,铲开的路径渐渐被覆盖,天色黑了,两人没有再铲雪,喂过禽畜牲口之后,趁还没黑彻底,连忙把炕烧好闷上,这才盥洗。

冬天有热炕睡最是舒坦,顾兰时擦干脚,裴厌端水出去倒,他往被窝里一坐,暖和极了。

想起数钱的事,他有点迫不及待,把炕褥底下的钱和箱子里的钱都堆在被子上。

等裴厌进来,见他这副阵仗,不禁笑笑,端了油灯凑近,好给他照照亮。

家里所有钱都倒了出来,卖菜卖鸡鸭蛋,再加上裴厌做工,最多的是铜板。

碎银子好数,多是一钱一钱的,顾兰时很快数清,一共有六两八钱。

铜板串起来的也好数,他俩每次都是一百文一串,一共有五串,也就是五百文。

剩下的散铜板加上今天的九十文,拢共是三百六十七文钱。

顾兰时数完后说道:“今年主要买了毛驴,花了三两并五十文,还有十斤棉花,是六百五十文。”

裴厌拿了麻绳过来,坐在炕边看顾兰时穿钱,他在心里算了一下,说:“回头我去镇上,把五百文铜板换成碎银子,和那六两八钱放在一起,就有七两三钱了。”

顾兰时顺口说道:“原先咱们不动的钱有六两三钱,这一年下来,不算铜板的话,赚了一两。”

这么一算,赚的确实不多。

裴厌开口道:“明年抓毒蝎不用买牲口,这一笔就能省下,棉衣要穿几年,棉花不用再买。”

顾兰时认真点头:“嗯,明年咱们肯定能赚更多。”

收好钱后,吹了灯两人安安心心在热被窝里躺好。

裴厌还在盘算,说:“留三百文不动,明年开春买树苗就够了,有树苗的能在山上挖到,还有六十七文,留着这段时日买豆腐吃,等天晴了,我去砍柴打兔子卖,就足够平常的猪肉钱了。”

乡下人开销少,粮食和菜蔬都是自家的,就算去赶集,顶多吃两个零嘴,不会花太多钱。

他俩钱不多,但温饱之余还能买点肉吃,已经算不错了,又有几两银子的家底,起码心里是踏实的。

顾兰时打个哈欠,翻个身往裴厌怀里钻,说:“足够了。”

心里踏实,连带着神思也放松下来,他声音有点困倦,又说道:“米饭还有不少,明天用鸡蛋炒着吃。”

“好。”裴厌答应着,搂着人闭上眼睛。

顾兰时喃喃开口:“咸鸭蛋也能吃了,明天煮熟,想吃的时候切一个就能吃。”

裴厌低低答应:“嗯。”

外面风雪依旧,他俩声音越来越小,依偎在一起进入梦乡。

第91章

翌日清晨,雪已经停了,但天色依旧不好,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

一大早,顾兰时和裴厌吃过早食,喂了家里所有张嘴要吃的禽畜牲口,就开始清扫院里的落雪。

杂屋和柴房上头是茅草,尽管挺结实的,裴厌还是架了梯子爬上去,用木耙将积雪都推了下去。

顾兰时离得远,看着积雪落在地上溅开,抬头说道:“小心些。”

“嗯,我知道。”裴厌答应着,又推下一些。

大黑一身皮毛厚实,今年入冬前吃得饱,只要他俩吃肉,它就有骨头啃,皮毛也顺滑,不怎么怕冷。

它从堂屋出来,踩进雪里四条腿陷下去,独自玩了一会儿,这才走到裴厌铲出来的一条道上,甩甩毛上的雪,摇着尾巴往顾兰时那边走。

顾兰时看它一眼,这摇尾巴眯眼睛的谄媚模样,他忍不住笑了笑。

昨天傍晚喂给它的糙馒头是用肉汤泡的,它连食盆底都舔了个干净,刚才干巴巴的糙馒头它甚至都有点不情愿吃。

把杂屋和柴房顶上的积雪全都推下去后,裴厌先将木耙子顺着墙放下去,随后自己沿梯子下来。

顾兰时这才拿着铁锨,他离灶房近,就先从灶房门口铲雪。

每次下雪融化后,院子里都泥泞不堪,走路总是带一鞋底烂泥,他俩铲雪往门外送,外面是自己家的菜地,又没有一个外人,不怕起冲突。

院子两边也有菜地,除了埋萝卜的坑,其他地方不用铲。

铲雪费力气,没一会儿两人都出了汗,用铁锨一下一下往外面运太慢,裴厌将靠在墙上的板车放下来,干脆先往板车上丢,再往门外倒。

今天还没出去,外面菜地被厚雪覆盖,放眼望去,像一整块完好的雪白豆腐。

顾兰时往板车上丢一锨雪,大黑摇着尾巴绕他转,脑袋差点和铁锨撞到,他挥手赶狗:“去,一边去。”

大黑被撵走,出了院门后,看一眼面前的雪地,渐渐起了玩心,撒欢奔跑起来,没一会儿就将雪地的平整破坏殆尽。

前院的雪铲完后,顾兰时拄着铁锨擦擦额上汗水,刚停一下,身上汗水很快变凉了,幸好没有脱衣裳,不然非得生病。

“歇歇。”他把铁锨靠在墙上,先迈步往堂屋走,裴厌跟在后面。

他揭开陶罐盖,从陶罐里舀几勺滚水倒进茶壶,将凉了的茶水掺热,坐下和裴厌一人喝了两碗茶,又顺手把几块甜米糕放在陶罐盖子上。

见状,裴厌往泥炉里添了一把麦秸,炉火登时就烧起来。

米糕冷了也能吃,不过大冬天,还是稍微热一热,吃进肚里才舒坦。

裴厌喝一口热茶,放下碗后说道:“累的话你歇着,我去铲后院。”

他想着昨天做了那种事,腰腿肯定有点不舒服。

顾兰时笑着说:“没事,我帮着铲几下,没什么的。”

乡下人干活惯了,哪有那么金贵,再说歇了一晚,今天早上还睡了懒觉,身上那点不舒坦的劲儿已经过去了。

裴厌从柴篮里抓一把麦秸塞进泥炉,刚下去的火势又旺起来,他开口道:“那记得少铲一点,一次铲半锨就行了。”

顾兰时笑出声,说:“我给自家干活还要偷懒啊。”

裴厌也笑了,说道:“有我在,你就是偷懒什么都不做,也没什么要紧。”

两人说笑着,顾兰时摸摸米糕,干了这么久活肚子有点饿,也不管另外一面是不是温热了,拿起就吃,顺便还给身边人递了一块。

都不是爱偷懒的,干活赶早不赶晚,早早铲完雪,在家里走动也方便,于是歇过这一阵后,他俩起身拿了铁锨推着板车往后院走。

前院的雪已经铲干净了,往外拉雪就是平地,更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