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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歌 小舟遥遥 28865 字 4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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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裴瑕掀了车帘出去,她坐在车里,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隔着一层石青色蒲桃纹车帘,两个男人的对话声传来。

裴瑕道:“不知谢将军有何指教??”

谢无陵:“指教?谈不上,只是来与故人叙叙旧。”

裴瑕:“我与谢将军也算不上故人。”

“裴丞相这话未免无情了些。”

谢无陵道:“怎么说,当年?也是你留了我一条命,这份恩情,我一直记着,从未敢忘。”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很重,说得很响。

沈玉娇知道,是说给她听的。

“裴相夫人也在车里?多年?未见,我也合该与夫人见个礼才是。”

“谢无陵!”

裴瑕低声呵斥,却拦不住谢无陵骑着马,绕到马车旁侧。

沈玉娇只听得马蹄笃笃,越来越近,而后门板被敲了两下。

“咚咚”,沉闷而利落。

又像是敲在她心扉。

她呼吸不觉屏住,手指也攥紧了黛紫色衣摆。

“三年?未见,夫人可好?”

那?道低沉慵懒的声线缓缓传入耳中,沈玉娇咬紧下唇。

片刻,窗外又道:“夫人难道不记得我了?竟连一句话也不愿与我说了,可真?是叫人伤心。”

沈玉娇心里一阵慌乱。

她也知谢无陵那?缠人的性子,沉默片刻,还是开了口:“我一切皆好,有劳谢将军挂怀。”

一帘之隔,谢无陵高坐马上。

再次听到她温软的嗓音,他握着缰绳的手也不禁紧了,语气?也难掩兴奋:“知道夫人好,我也安心了。在燕北那?三年?,我一直感念……裴丞相当日的手下留情……”

不等他说完,车帘后又传来那?道清灵女声:“你既感念他当日手下留情,为?何要让他给你牵马?”

下马威有许多种,谢无陵却选了最不客气?的一种。

若说他毫无私心,沈玉娇是不信的。

谢无陵也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

她这是在替裴守真?抱不平?

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浇来,谢无陵眼底笑意稍褪,再看车前也有些错愕的裴瑕,心里更是不平衡了。

从前娇娇都是护着他的,三年?过去,她竟然反过来维护这裴守真?了!

妒意在胸间泛滥,谢无陵道:“昨日之事,也不全怪我。我们五千燕北军被晾在城门外,挨了一夜的冻呢!夫人或许不知,夜里的风有多冷,我们的干粮都吃光了,愣是又冷又饿挨了一整夜,兄弟们心里都憋着闷气?。若不将这口气?撒出来,哪个愿意入城?”

沈玉娇无言以对。

毕竟立场不同?,也不好全怪他。

“谢将军,时辰不早了,你也快些离去吧。”

才说两句话,她便?下逐客令,谢无陵眸光愈黯。

明知不该,但还是凑到马车旁,极快极低地说了句:“娇娇,我回来了。”

这句话,从千里之外的燕州启程时,就反复在他脑中回响。

他想?到她面?前,亲口告诉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回来了。

虽有了些改变,但对她的心,一如既往。

车夫和侍卫都在前头,没主人吩咐始终面?朝前方。

裴瑕却是借着车门悬挂的灯笼暖光,将谢无陵的唇语看得一清二楚。

笼在袖中的长?指捏紧,他一手扶着车门,双眸如寒星,沉沉睨着马背上的男人:“谢无陵,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谢无陵没得到车内的回应,却听得这么一句,扯唇笑了。

“现在谁杀谁,还不一定。”

再看那?始终垂着的车帘,他低声道:“既然夫人觉着时辰晚了,那?我也不耽误夫人歇息,先行一步。”

反正今日能见到她,与她说上话,已是满足。

至于其?他,之后再想?办法。

谢无陵策马离去。

裴瑕掀开车帘,便?见妻子坐在窗畔,低垂眉眼,神情不清。

有很多话想?说,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在她身旁坐下,揽住她的肩,握住了她的手。

沈玉娇也一言不发。

一路沉默地回到府中。

沐浴过后,幔帐一放下,裴瑕便?覆上她的唇。

多年?的耳鬓厮磨,彼此已熟知对方的身体。

两指捏着她的下颌,她便?微微启了唇,迎来他更深的索吻。

已经许久没这样热烈而强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几乎每一下都毫不掩饰他强烈的占有欲,沈玉娇觉着自己好似成了搁浅的鱼儿?,被风浪拍在岸边,快要喘不上气?。

“玉娘,睁开眼。”

男人的汗从额角滑落,落在她的锁骨,他嗓音沙哑:“看着我。”

沈玉娇快没了力?气?,浑浑噩噩睁开眼,便?对上他那?双深潭般的黑眸。

一半是清明,另一半是沉沦的情慾。

那?张平日里清风朗月般的脸庞,此刻也染上薄薄的绯色,像从神坛堕落的仙,艳得不像话。

“玉娘,玉娘……”

他喃喃地,虔诚地吻过她的眼皮:“你是我的。”

只属于他裴守真?一人,谁都不能觊觎。

太快,太用力?,沈玉娇连声音都发不出,直到最后,才搂住他的背,哑声唤了句:“守真?阿兄。”

裴瑕抱着她,良久。

直到心跳逐渐平复,汗都有些凉了,他依旧抱着她未退。

沈玉娇有些乏累,轻推他:“叫水吧。”

裴瑕没动。

沈玉娇刚想?再催,他又动起来。

迎着她惊愕的目光下,他再次堵住她的唇。

“玉娘,我们再要个女儿?吧。”

【117】

【117】晋江文学?城首发?

翌日朝会散罢,裴瑕又被淳庆帝召去了紫宸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瑕进殿时?,内侍正毕恭毕敬送谢无陵和扈将军出来?。

擦肩而过之际,谢无陵眉梢挑起。

然眉眼间?的那份得意,在触及裴瑕耳后那一抹细细红痕,陡然消弭。

裴瑕肤色白,稍微一点痕迹都格外明?显,至于耳后那红痕

是怎样的姿势才能弄到那处。

谢无陵知?道他不该去?想,但还是忍不住去?想。

因他也是男人。

男人嫉妒起来?,不外乎两样,对外耍横,对内独占。

一想到他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却是裴瑕日日夜夜唾手可得的,心脏好似置于油锅般反反复复煎熬,那份痛意叫他恨不得抽出长刀,将眼前之人一刀结果?,一了百了。

裴瑕只清清冷冷瞥了他一眼。

见他骤然变换的脸色,还有些诧异。

倒也没那闲心去?琢磨,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与?内官一同入殿。

“贤侄,欸,贤侄——”

扈将军五根粗糙的手指在谢无陵面前晃了晃:“人都进去?了,还看什么??”

谢无陵眼底戾气还未散去?,语气也偏冷:“实在看他不顺眼。”

扈将军不解。

这裴丞相长得挺赏心悦目的啊。

却也没多问,只凑到他身旁低声:“方才我们与?皇帝那般说话?,会不会太放肆了?”

“放肆么??”

谢无陵语调散漫:“倘若您的侄子要您帮着在外卖命,还欠着银钱不肯给您。您上t?门讨要,反被他关在门外晾了整夜,您还能和和气气与?他说话??”

“他敢!看老子不大棍子抽瘸他。”

“那不就得了。”谢无陵耸肩。

“可那里头的不是我侄子,怎么?说,也是皇帝啊。”扈将军还是有些惴惴。

他在军中多年,“忠君爱国”四字已刻入骨髓。

谢无陵不同。

虽说三年前随三皇子谋反失败了,却叫谢无陵意识到,那把龙椅并没那么?神圣庄严、高不可攀。

坐在上面的君王,也并非全然无错、无所不能的圣贤神仙。

那皇位,痴迷丹药女色的昭宁帝能坐,好大喜功乖戾浮躁的三皇子能抢,优柔寡断平庸无奇的淳庆帝能坐,凭什么?持重冷静、用兵如神的燕王司马奕坐不得?

若非他谢无陵名不正言不顺,手里也没那样大的兵权,他没准也能往那把龙椅躺上一躺。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啊!

谢无陵在心底如是说道,看向扈将军却并未表露,只道:“他是皇帝,燕王是皇叔,都是司马家的血脉,谁比谁高贵不成?”

真论起来?,昭宁帝的生母不过一介卑微宫女,燕王的生母还是四妃之首的德妃呢。

扈将军听得谢无陵的话?,只觉心惊。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种狂悖之言都敢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忙拉着他:“行了,莫提这事。不是说要请我喝酒吃肉,快走快走——”

谢无陵被扈将军拽走。

龙涎香沉的紫宸殿里,淳庆帝恼怒得脖子都通红,怒叱着谢无陵的狂妄:“那个混账东西眼里压根就没有君臣尊卑,也压根没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朕与?他说尽好话?,他却是油盐不进,非得将那两成利一并带走,还给朕下期限,只给朕五日时?间?!若是五日后交不出银钱,他便带着那五千兵马回燕北另谋生路!呵,好大的胆啊,另谋生路……”

淳庆帝拳头抵在紫檀木御案上,关节泛白,咬牙切齿:“他们能谋什么?生路!一群大逆不道的逆臣,叛臣!如今竟还威胁到朕的头上,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了他们么??”

裴瑕站在下首,沉默地听了淳庆帝这一番滔天怒火。

直到上首之人喘着粗气静下来?,他才上前,抬袖道:“陛下息怒。”

“朕如今都被这地痞无赖欺负到头上了,如何息怒?”

淳庆帝冷笑:“当年在太极殿,叫龙影卫一箭射穿他的喉咙,哪还有今日这些事。”

裴瑕闻言,也知?这是迁怒了。

他却无法辩驳。

毕竟当年的确是他求着淳庆帝留下谢无陵一条命。

只是谁也不知?那谢无陵流放北地,竟还能有那样一番造化,卷土重来?。

“你平日里不是很能说的么??今日怎的一言不发?。还是说,你为着个女人,仍对这谢无陵留几分情面?”

淳庆帝本想说“做男人做到像你这般窝囊的实不多见”,话?到嘴边,到底忍住。

只抬手捏了捏眉心:“既是你当年心软留下的祸害,你便自己?想办法解决了。总之这两成利,朕绝不会给。”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裴瑕自幼读圣贤书,这些教条礼法已成了他为人行事一套逃不出的准则。

当日午后,他在平康坊的胡姬酒肆里寻到了谢无陵。

扈将军已喝得烂醉,鼾声如雷,被两位娇滴滴美婢扶着去?了隔壁客房。

谢无陵饮了半壶西凉春,也有些薄醉。

见着一身紫色官袍的裴瑕,他不曾起身,只懒散地倒靠在迎枕上,桃花眸噙着三分冷笑乜着他:“昨日不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今日刮得什么?风,竟将裴丞相刮来?这了?”

裴瑕不语,只屏退左右。

待到屋内没了旁人,他上前一步:“朝廷扣下燕北军费,燕王不满,人之常情。但今年安西旱灾、宁州战乱,已将国库掏空大半,朝廷并非有意与?燕王为难,只一时?拮据,捉襟见肘。饶是如此,陛下还是尽快命了户部和兵部筹备军资,不日便可发?往燕北。”

“而你们私自带兵来?长安,按照大梁律法,陛下大可治你们一个擅离职守、目无王法之罪,但念在你们此番前来?,情有可原,便不与?你们计较。五日之内,户部与?兵部定能将发?往燕北的军费军资安排妥当,由?你们带回燕北。但那两成利,还请使者回去?与?燕王重新商议一番。”

裴瑕说罢,谢无陵仍是那副慵懒姿态:“你这会儿过来?,是以丞相的身份,还是娇娇郎婿的身份?”

裴瑕眸光冷下。

却也知?道除非把谢无陵这张嘴给割了,否则在称呼之上,这登徒子绝不可能收敛。

他道:“既谈国事,自是朝臣身份。”

“朝臣啊。”

谢无陵点点头,长指轻晃着酒盏,道:“那这两成利,我们让不成。兄弟们千里迢迢来?到长安,披星戴月,风餐露宿的,总得拿些好处回去?吧。不然这一趟岂不是白跑,闭门羹的委屈岂非白受了?”

裴瑕蹙眉:“燕北军也是大梁的将士,保家卫国,本就是他们职责所在,怎能学?那些落草为寇的流匪作派,贪得无厌,勒索朝廷?”

谢无陵:“……”

别以为他听不出这小白脸又在拐弯抹角地骂人。

薄唇轻撇,他也坐直身子:“现下愿意承认我们是保家卫国的将士了?前日将我们关在城门外吹冷风时?,不是还骂我们叛将逆臣么??你那皇帝扣下燕北军费迟迟不发?时?,又可曾想过万一戎狄狗贼举兵入侵,我们一没钱二没粮草三没兵器,拿什么?去?与?他们打?饿着肚子、赤手空拳,与?戎狄铁骑硬碰硬吗?太平的时?候,觉着养兵费钱。真要起了战火,才想到要我们这些人拿血肉去?填,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虚伪。

虚伪的皇帝,虚伪的朝廷,虚伪的裴守真。

裴瑕自也看出谢无陵眼底的鄙夷。

当真是有口难辩。

沉沉吐了一口气,他尽量心平气和:“军费之事,的确是朝廷疏忽在先,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如今军费已经筹备妥当,你们可如数带走。至于燕王那边,我会与?陛下商议,备上一份厚礼与?他赔罪,重修旧好。”

“但两成利数目不菲。国库银钱,皆取之于民,为着筹备军费,今年已加收江南三成税,若再?要筹钱,只会叫百姓们负担更重。”

裴瑕看向谢无陵,眉宇清正:“你出身微末,应当更明?白百姓生计不易,朝廷摊下去?的每一分赋税,叫他们肩头的担子更重一分。谢无陵,你我虽有旧怨,立场不和,但你的品行……”

想夸,夸不出口。

裴瑕抿着唇,沉吟良久,才道:“你应当不是那等?无视百姓疾苦之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无陵扯了扯嘴角:“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有生之年,竟能从?你裴守真嘴里得我一句好话?。”

裴瑕:“……家国大事,不是儿戏。”

“可你们皇帝却当做儿戏一般。”

谢无陵道:“他做出那等?蠢主意时?,你未能劝住他。现在过错酿成,反而来?与?我们这些苦主说家国大义,裴守真,你不觉得很可笑么??”

稍顿,他忍不住讥讽:“这也是你当初选定的主子!”

裴瑕胸间?一窒。

未等?他开口,谢无陵又道:“你也别在我跟前哭穷,昨日皇宫那一场宴,半点看不出缺钱的模样。先前你们抄了应国公的家,应当也捞了不少吧?讨债这活计我熟,口袋里有钱却不肯往外掏的我见得多了,往往打两拳头,刀往脖子上一架,便肯给了。”

“你也别说我刁难你,咱俩各为其主,你呢,回去?再?劝劝你那主子,叫他趁着还能好商好量,便识趣些。真要闹到动?刀动?枪那一步,啧,也不好看。”

裴瑕闻言,脸色愈发?寒肃:“若起纷争,最苦的莫过天下百姓!你怎可将此事说的如此轻巧?”

谢无陵眸光轻闪,面上却不显。

默了一阵,他忽的想到什么?:“国库今年拿不出钱,明?年总能拿出。我也不是那等?枉顾百姓疾苦之人,这样吧,我回去?与?我义父商量商量,请他宽限些时?日,待到明?年朝廷收齐春税,再?给我们也不迟。”

他看向裴瑕:“你看如何?”

裴瑕眼底掠过一抹诧异。

这无赖竟愿意作出让步?

看来?他的品行也没想象中那般低劣,亦非那等?趁火打劫、利欲熏心之辈。

他稍正神色,抬袖与?谢无陵一挹礼:“贵使若能劝燕王宽限至明?年,我定会全力?说服陛下,明?年春日将那两成利作为赔礼奉上。”

“看来?裴丞相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谢无陵笑了:“不过,我为何要t?帮你劝义父呢?”

裴瑕挹礼的动?作一顿。

“跟着那样一个蠢主子,你定然多有难处吧?我来?长安不过两日,便听说你们君臣不和的事了。哎,裴守真,你说说你,怎就挑了这样一个主子,如今骑虎难下,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谢无陵佯装可惜,叹了口气:“不过,也不是没办法。只要你允诺我一件事,别说推到明?年春日了,便是推到明?年秋税都成。或是你想弃暗投明?,另择明?主,我也可帮你引荐一二,你可继续做你的太平宰相,为天下百姓施展你满身抱负。”

裴瑕都不用问,便知?这人的嘴里吐不出象牙。

果?然,谢无陵朝他笑得真诚而灿烂:“我的要求很简单,你给娇娇一封放妻书,从?此你做你的裴丞相,她……”

她做他谢无陵的宝贝媳妇儿。

裴瑕睨着他的笑,薄唇轻启,冷淡吐出三字:“你做梦。”

谢无陵敛了笑。

屋内气氛霎时?又变得肃穆紧张。

“我裴守真岂是那等?卖妻求荣之人?”

裴瑕眸光冰冷地直视着榻边男人:“军国大事,你以私情要挟,未免卑鄙。”

“卑鄙么??不觉得。”

谢无陵道:“你要公事公办也成,那就五日之内连本带息都准备妥当,让我等?带回燕北。”

裴瑕沉了脸:“谢无陵,你莫要欺人太甚。”

“啧,不肯帮你说情,便是欺人太甚了?三年过去?,你裴大君子还真是一点没变,这也要,那也要,什么?好处都得给你一人占了?”

“反正我的条件摆在这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思量思量。”

“你是聪明?人,可惜才华太过,锋芒太露,而你那主子呢,又是个那样的人。那种人我从?前在赌场、在花船上见得多了,用得着你时?,孙子一般做小伏低,说不尽的谄媚好话?。待他上了位,手里有了几个钱,尾巴立马翘上天,翻脸不认人,反倒觉得你喋喋不休,不识抬举。”

“你若事事顺着他,他或许还能予你几分好处,给你三分面子。倘若你还要做他的主,一次两次也罢,时?日一久,珍珠也变鱼目,栋梁也成破朽木,不若一把烧了,也好落个清静。”

“我说这些话?,你能听进去?最好,若听不进去?……”

谢无陵冷嗤道:“你死就死了,别带累我娇娇。”

【118】

【118】晋江文学城首发

这场谈话,注定是不欢而散。

回府路上,裴瑕还在想谢无陵的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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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了家,冷水搓了把脸,换了干净衣袍,他敛起在外?的那些烦忧,风轻云淡来到妻儿面前。

还是慈父,是贤夫。

然而他情?绪掩饰得再好,也逃不过枕边人的眼睛。

夜阑人静时,沈玉娇抽去他掌中那卷书,在他身旁坐下:“陛下将抚慰燕北军的差事交给?你了?”

她一语中的,裴瑕眉宇间的恬淡散了。

默了两息,他嗯了声。

他越缄默,沈玉娇便越发确定他遇到难处了。

且那难处,九成九是谢无陵。

“你……见过他了吗?”沈玉娇问。

她语气平静,面上也瞧不出?什?么?情?绪,就?好似只是与他聊一件寻常公务。

裴瑕便也不瞒她:“午后见了一面。”

沈玉娇:“他为难你了?”

昨夜那短暂的交锋,她清楚感受到谢无陵的那份执念,还有两个男人间更加剑拔弩张的氛围。

从前他无权无势,尚且一副浑身是胆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现?下他有权有势,照他那脾气,把天捅出?个窟窿都不稀奇。

“算不上为难。”

裴瑕如实道:“顶多不留情?面,公事公办罢了。”

他原也不指望谢无陵能给?他什?么?好颜色,只是燕王使者若换做旁人,他还能投其所?好,争取一些谈判的余地——

但谢无陵所?求,多谈一句,他都怕克制不住怒意,照那张脸上一拳挥去。

压根谈不了一点?。

沈玉娇听到这话,也猜到他俩谈判的场面应当算不上愉快。

谢无陵那人……

唉。

“不然,我去与他说说?”

她看向裴瑕,乌眸清澈坦然:“我只与他说军费之事,不谈其他。”

裴瑕回望着她。

起码此刻,她笃定的语气和坦然目光,叫他相信她是一心为他。

但他还是握住她的手,摇头:“别去。”

沈玉娇眼睫轻动:“我只是想?帮你……”

“我知道。”

裴瑕拦下她的解释,将她的手牢牢握住:“但这是朝中政事,不应叫你一个内宅女眷卷入其中。”

稍顿,又道:“我会想?办法与他斡旋,实在不行?,大不了不做这丞相,我与陛下辞官归乡,从此你我归园田居,闲话桑麻。”

沈玉娇沉默下来。

本想?问就?这样辞官隐居你能甘心么??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皇帝已对他有了猜忌,急流勇退或许是件好事。

“行?,那我不去掺和。”

沈玉娇垂下眼睫,看着他紧握的手:“就?照着你的想?法去做吧,无论是在朝还是在野,我与棣哥儿陪着你便是。”

夫妻一体,休戚与共。

她既是裴瑕的夫人,无论荣华富贵,贫寒艰苦,终归是要与他共同进退的。

只是夫妻俩都没想?到,皇帝心狠起来,竟能这般无情?。

转眼五日期限将至。

裴瑕与扈将军恩威并施,扈将军有心帮忙,却架不住谢无陵油盐不进,死咬着两成利不肯松。

对此,扈将军也深感纳闷:“我那贤侄也不知怎的了,平日里极好说话一人,这会儿却倔得像驴似的。唉,他是王爷义?子,深受王爷器重,想?来或是出?门前,王爷与他嘱咐了什?么??裴丞相,你与我说理也没用,我们一行?人都听他的,不然你还是去劝劝他?”

劝谢无陵?若能劝得动,那人也不会觊觎他人之妻这样久!

五日期限的最后一天,谢无陵再次进宫与淳庆帝“告辞”。

淳庆帝焦头烂额,转身便召了裴瑕,将在谢无陵那里积攒的火气,一股脑朝裴瑕发泄:“这几日你到底在忙什?么??从前你不是很有办法,如何现?下连个小小地痞都对付不了!”

可那谢无陵,早已不是小小地痞。

裴瑕垂着首,暗想?。

他是燕王义?子,背后有三十万燕北大军为依仗,不能动,更不能杀。

唯有以?利诱之。

可他要的利,裴瑕绝不可能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面对帝王的滔天怒火,裴瑕掀袍,俯身跪地:“微臣无能,深负皇恩,再无颜觍居丞相一职,现?自请辞官,陛下可另觅贤良,为君分?忧。”

淳庆帝一下哑了火。

待反应过来,便是更强烈的愤懑与怨念。

“裴守真,这谢无陵是你当年留下的麻烦,如今你无法处置了,便将这烫手山芋抛给?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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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裴瑕不禁拧眉。

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仰脸看向上首那位年轻的帝王:“事到如今,陛下还觉着这是臣与谢无陵的私人恩怨?”

淳庆帝一噎。

待对上裴瑕那双平静如潭的利眼,只觉浑身一冷,心里也一阵发虚。

是,这事追溯源头,是因自己一时疏忽而起。

之所?以?能迁怒于裴瑕,不过那燕王使者恰好是谢无陵,给?了他一个发作的由头。

但那使者若非谢无陵,换做旁人,也不会这么?难办啊!

思及此处,淳庆帝又有了底气,睨向下首的裴瑕:“朕会另派人去会会那个谢无陵。至于辞官一事……”

他斟酌一番,沉声:“晚些你将相印交予朕,待手上的差事与中书省其他臣工交接完毕,便在府中好好休养吧。”

那枚相印,白玉雕成,端雅秀致。

三年前是淳庆帝亲手交到裴瑕手中。

裴瑕至今还记得那日,淳庆帝牢牢握着他的手,浓厚眉眼间满是信任与器重:“守真,日后咱们君臣一心,共开盛世太平。”

不过三年而已。

是人心易变,还是权力腐蚀人心的速度更快?

裴瑕无从考究,只再次朝淳庆帝一拜:“臣遵命。”-

当日夜里,淳庆帝派了他的舅兄,皇后亲弟卢子阳,宴请燕北使者谢无陵和扈洪宇。

除了好酒好菜,还有一座世间罕见的镶满明珠的红珊瑚摆件,以?及两名千娇百媚的绝色美人儿。

那两名身披薄纱的美人儿袅袅婷婷一出?来,扈将军两只眼睛都看直了。

还是谢无陵咳了一声,扈将军才红着脸回过神,眼睛却仍控制不住往美人儿身上瞥去。

乖乖隆滴洞,他老扈打了一辈子的仗,哪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娘子。

这要是能一夜春宵,便是死也值得了。

谢无陵却只淡淡瞟了眼,而后看向主人席的卢子阳,勾唇笑了:“没想?到卢侍郎府中竟有这般绝色。”

卢子阳笑道:t?“这两位美人儿是陛下特?地寻来送给?两位将军的。两位将军看中哪个,尽管随意。”

谢无陵道:“我就?不必了。”

又看身侧的扈将军,挑挑眉:“扈叔若是喜欢,可以?都收了。”

扈将军着实是心动啊。

燕北风沙大,哪里养得出?这样雪白娇嫩、肤如凝脂的美人儿。

可谢无陵一个都不要,他心里惴惴,也不敢要,干巴巴搓着手:“我若是收了,回去你婶子肯定要闹了。”

扈夫人是武将女,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扈将军怕收了这二美,回去就?被夫人捅个对穿肠。

上座的卢子阳见状,与谢无陵笑道:“谢将军尚未成婚,没人管着,大可随意风流。”

谢无陵:“不了,我也是有妻室的人。”

卢子阳咦了声,谢无陵并不接茬,只举起酒杯:“来来来,别光说话,喝酒。”

直到酒过三巡,主宾喝得耳酣面热,卢子阳趁热打铁,与谢无陵道:“陛下很是欣赏将军有勇有谋,有意重用将军,不知将军是何想?法?”

谢无陵双颊泛着薄红,一双眼睛却分?外?清明。

明日便是他约定的离京之日。

这五日,他一直等着裴瑕,或是沈玉娇来寻他。

可是没有。

裴瑕态度坚决,至于娇娇那边……

谢无陵拿不准是裴瑕那厮瞒着她,还是她已然决定与他划分?界限。

可她当年,明明答应了要嫁给?他的。

只怪那时自己无权无势,叫裴瑕强行?将她困住。

可如今他有权有势了,她完全能与裴瑕和离。

谁敢置喙,他便挥刀削了那人的舌头!

“能得陛下重视,实乃谢某的荣幸。而谢某所?求,也与你们丞相说过了,可惜你们丞相不肯允。”

谢无陵晃了晃掌心酒杯,盯着杯中那清亮酒液,一饮而尽了,才对卢子阳道:“谢某所?求,不过一纸放妻书,换我夫妻团聚,应当算不得什?么?难事?”

……

“倘若陛下能遂了他的心愿,他定在燕王面前美言,所?欠两成利亦可待明年国库宽裕了再给?。”

“那个谢无陵便是这样说的。”

深夜的紫宸殿里,卢子阳酒意还未退,便赶来与淳庆帝禀报。

淳庆帝站在灯火朦胧的寝殿里,面色复杂。

竟然真叫陈妃说准了。

一个臣妻,两成利……

若是之前,淳庆帝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毕竟那可是裴守真的正妻,自己作为皇帝,怎可做出?那等拆散臣子夫妻之事。

可现?下,想?到裴瑕将要辞官隐退,再不为他所?用,想?到要勒紧裤腰带再挤出?两成利……

不过一个女人罢了。

予了裴瑕,自己除了留个宽厚贤名,再得不到半分?好处。若是予了这个谢无陵,没准连那两成利也能省了。

淳庆帝纠结了一整夜。

熬得东方既白,两只眼睛通红地将裴瑕召来身前,试探地提及谢无陵放妻书的要求。

裴瑕脸色陡然沉下,语气无比冷硬:“除非微臣身死,否则此生绝无可能与我妻分?离。”

虽猜到是这么?个结果,淳庆帝还不死心,道:“朕可以?给?你另觅一位身份贵重的贤妻……”

话未说完,便被裴瑕毫不客气地截断:“这世上难道还有比陛下胞妹身份更贵重的女子?”

他语气清冷而讥诮,像是两个清脆的耳刮子,打得淳庆帝面上一阵火辣辣地疼。

他应当觉得惭愧,事实上,他心头更多的情?绪是不满。

一个臣子,怎敢这样与君父说话?

也是自己脾气好,还愿意与他商量一二。若换做其他皇帝,一道圣旨将他流放,届时他的妻儿老小,还不是任他处置?

裴瑕裴守真,到底何时才明白,硬骨头能对任何人,唯独不可对着君王。

淳庆帝在裴瑕这里碰了一鼻子灰,满怀怨气地去了爱妃宫里。

陈妃边替皇帝按摩,边听着皇帝的满腹牢骚,美眸流转间,道:“既然裴丞相都要辞官了,日后再也用不着了,为何陛下还要受他的气?”

“陛下就?是太仁慈了,才纵得他这般狂妄。依臣妾看,这个谢无陵既是他招来的麻烦,就?该他去解决才是。陛下任他做丞相,给?他高官厚禄,给?他妻诰命荣华,他不能替君上分?忧也就?罢了,如今祸事临头,还想?拍拍屁股全身而退?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淳庆帝闻言,深觉爱妃懂他!

只是,“朕是皇帝,总不好强拆人姻缘……”

陈妃想?了想?,轻笑:“这也简单。”

淳庆帝抬眸,看向面前的爱妃。

陈妃长长的睫毛轻眨,俯下柳腰,在淳庆帝耳侧低语一阵。

“淫,七出?之三。”

“裴丞相既不肯和离,那失了贞的夫人,他总不会还要吧?”-

午后,一道太后慈谕送至永宁坊裴府。

有了前车之鉴,这回沈玉娇留了个心眼,派人去中书省给?裴瑕报了信,又托词梳妆,挨了好些时间。

直到拖无可拖,才随那内侍一同上了入宫的马车。

车上她沉静思量,太后或是皇帝此时召她进宫,到底所?为何事。

然不等她想?明白,忽的一阵头晕目眩,浑身也蓦得发软,口干舌燥。

她抬手用力撑着额角,眼皮撩起,视线落在马车角落悬挂的那枚摇摇晃晃的鎏金缠枝花鸟葡萄纹香球。

那馥郁浓香里萦绕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的甜腻媚香。

养在深闺的后宅妇人,何曾接触过这样腌臜龌龊之物,更难以?置信,宫里贵人竟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沈玉娇试图推开车窗,可四肢绵软,连推动的力气都没有。

“白蘋……”

她有气无力地喊着。

不等车外?回应,双眼一黑,身子朝旁瘫软倒去。

再次醒来时,是一处全然陌生的屋子。

屋里熏着馥郁暖香,映入眼帘的是大红色绣鸳鸯戏水的锦缎幔帐,她偏过脑袋,不远处的桌案还燃着儿臂粗的龙凤喜烛。

四处披红挂彩,宛若新婚洞房。

沈玉娇有一瞬迷惘,待想?起自己是在入宫马车上昏迷,她眼皮一跳,忙要起身。

可力气好似被抽空般,四肢绵软得厉害,就?连最简单的起身都无法做到。

她咬牙试了好几回,纤背才离开床板一指长,便又“咚”一声闷响跌回去。

除了急出?一脑门细密汗水,再无半点?作用。

沈玉娇心下恼恨至极,尤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裙也被换了——

她原本穿着件石青色月季蝴蝶通袖薄袄,现?下薄袄不见,里衣也不见,唯剩一件鹅黄色绣玉兔抱月的绸质兜衣,外?头披着件什?么?都遮不住的烟霞色轻纱。

发髻也被放下,一头乌黑丰茂的长发披在两侧,衬得修脖纤长,雪肤如玉。

沈玉娇并非那等不知人事的小娘子,被人下了那等药,还被摆弄成这副模样丢在床上,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幕后之人的歹毒居心!

是太后安排的?不,太后不是那种人。

是皇帝?皇帝虽与裴瑕有了嫌隙,却也不至于用这种卑劣招数欺辱她。

可除了他们,还有谁敢假传慈谕?

沈玉娇蹙着黛眉,边蓄着力气,边祈祷着裴瑕快些归家,来寻她的下落。

“吱呀——”

外?间忽的传来推门声,而后是一阵模糊不清的对话。

沈玉娇呼吸霎时屏住,胸腔里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咚咚咚、咚咚咚……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如今手脚无力,打肯定是打不过。也不知来人是何路数,若是能哄骗着,拖延些时间……

视线快速在这间烛光亮堂的“喜房”里扫过一遍。

有烛台,可惜蜡烛燃尽要不少时间。

有花瓶,可以?打碎,但动静太大,自尽可以?,伤人怕是难。

有红绸,趁着夜里,勒死那无耻之徒?

耳听得那阵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玉娇垂在身侧的手指悄悄捏紧,心下暗想?,她肯定是不能死的。

哪怕失贞,大不了叫裴瑕休了,也决不能因此寻死。

待会儿她能做的,便是寻机将那歹人弄死——

便是杀不死,也得废了他,叫他断子绝孙才算解恨。

这般思忖着,沈玉娇定下心神,偏脸朝着床外?看去。

只见不远处那座凤穿牡丹锦绣画屏上,投着一道逐渐放大的挺拔阴影。

眨眼间,一道鲜艳的红色身影直直映入眼帘。

沈玉娇眼瞳陡然睁大。

怎会是他?!

【119】

【119】晋江文学城首发

内室里暖香浓浓,红烛熠熠。

来之?前,卢子阳神秘兮兮说:“陛下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你定会喜欢。”

谢无陵不以为?然。

银钱、珍宝、美人,这些他若想要,当年跟着三皇子也不是求不到。

但卢子阳再三笃定:“你定会喜欢的?。”

这倒勾起谢无陵几分好奇,想看看那蠢皇帝又?准备了些什么?

说实话?,昨日那座镶满明珠的?红珊瑚,他的?确挺喜欢的?。

那样漂亮t?的?珊瑚,他想着?,若是能拉着?娇娇一起看,她应当也会觉得稀奇。

难道蠢皇帝这回送的?礼,比那座明珠红珊瑚更华贵?

直到他迈进?那红彤彤的?寝屋,看到大红床帷间,那一动不动躺着?的?娇媚美人儿?。

脚步陡然停住,心底的?某根弦也好似“珰”得发?出一声铮响。

他是吃醉了酒,还是在做梦?

不然怎会看到娇娇躺在他面前。

乌发?披散,雪肤娇嫩,红的?轻纱,鹅黄小?衣,那双明润乌眸在朦胧烛光下泛着?醉人的?潋滟光芒。

是他梦里梦过无数回的?场景。

他常常想,倘若那日在金陵,娇娇没有被裴瑕夺走,或许那日夜里便?是眼前这幅场景。

他的?小?媳妇香喷喷的?,穿着?大红衣裙,羞答答地坐在床上等他——

哪怕她那时大着?肚子不能动刀动枪,但能抱一抱,亲一亲,光是想想也觉满足。

如今,梦想成真。

他的?娇娇躺在他的?眼前……

谢无陵的?喉咙哑了,身子热了,袍摆下也瞬间有了反应。

直到榻上美人眼睫轻眨,有气无力朝他道:“怎会是你?”

她眸中的?错愕与惊疑,叫他遽然冷静下来。

这不是梦,是现实。

既是现实,娇娇便?不该出现在这。

“娇娇,你怎么在这?”

他朝她走去,嗓音还有些发?哑。

沈玉娇也从最初的?震惊回过神,黛眉蹙起:“这话?应当我问你才是,我怎会在这?这又?是何处?”

“这是鸿胪寺的?客舍。”

谢无陵走向她:“你不知你怎么来的??”

来人是谢无陵,沈玉娇心里是松口气的?。

哪怕三年未见,她仍觉得谢无陵是她可以信赖之?人。

“太后慈谕召我入宫,我上了马车没多久,就中了迷药。”

说到这,沈玉娇神情有些窘迫,声音也不禁小?了:“那个迷药,好像不是一般的?迷药,我现下浑身都没劲儿?……”

而且还热得厉害,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上爬动着?,酥酥麻麻。

她话?未说尽,但谢无陵一下就明白过来。

这是中了催情药。

原来狗皇帝说的?大礼,竟是将娇娇骗过来,这般弄到他面前!

谢无陵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

诚然,他的?确想要沈玉娇想到发?疯。

却不代表是这种情况下,乘人之?危。

那狗皇帝将他谢无陵当做何人?又?将他对?娇娇的?情意视作何物?

沈玉娇见谢无陵只阴着?一张面孔不说话?,心头?有些惴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谢无陵嗓音低沉:“是那蠢皇帝做的?。他知晓我心悦你,便?想拿你来讨好我……”

“娇娇你信我,我真不知他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也不知那卢子阳说的?大礼是你,若早知道,我定狠揍他一顿!”

沈玉娇见他着?急解释的?模样不似作伪。

那神态、那语气,分明还是从前那个谢无陵。

“现在说那些也没意义,你先扶我起来。”

她实在不习惯这样的?姿势与谢无陵对?话?,就好似她是砧板上待宰的?鱼肉般。

谢无陵也不适应这种场面。

太考验他了。

心心念念之?人就这样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仿佛一块送到嘴边的?香肉,只要他想,便?能夙愿得偿。

他虽有些自制力,但这份自制力在沈玉娇面前,实在是不堪一击。

也不知当年那个裴守真是怎么忍的?,反正他现下浑身烈火灼烧般,烫得发?疼。

“好,我扶你。”

他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到床边,扯过一只迎枕。

大掌碰到沈玉娇肩头?的?刹那,哪怕隔着?一层薄纱,也如握住一块细嫩温热的?豆腐般。

想用力。

又?不敢用力,怕碎了。

他小?心翼翼克制着?,唯恐心底那匹野兽脱了缰。

沈玉娇靠着?迎枕,仍是使不上半分力,一张莹白脸庞也因药效泛着?娇媚绯红,只得强撑着?力气,望向谢无陵:“我脑袋很晕,身上也难受。现下是什么时辰了?可方便?给我寻个大夫?唔……”

话?未说完,喉间克制不住溢出一声娇吟。

那媚到入骨的?嗓音一出来,连她自己都惊住,再看谢无陵灼灼看来的?目光,简直羞耻得想死。

咬了咬唇,她瞪他:“你偏过头?去呀。”

明明是凶巴巴的?语气,却因那过分娇媚的?语调,还有绯红含羞的?水眸,似调情一般勾人。

谢无陵下腹紧绷:“……”

真要命。

他已经开始恨皇帝了。

这哪里是大礼,分明是酷刑。

虽舍不得眼前旖旎美景,他还是偏过了脸,哑声道:“已过酉时,坊门将关。中了这种药,除了阴阳调和,再无他法……”

阴阳调和。

光是这四个字说出口,谢无陵心尖就止不住发?痒。

他拢着?长指,两只耳尖也染上绯红,咳了声:“娇娇,你若不介意,我……我愿当你的?解药。”

沈玉娇正被身上那阵奇怪的?感觉折磨着?,冷不丁听到这话?,既羞又?恼。

“胡说些什么……”

她咬着?舌尖,试图逼自己冷静:“这分明是皇帝的?奸计,你我岂可中了他的?圈套!”

谢无陵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只他抬起眼皮,瞧见沈玉娇那副被药折腾的?妩媚动情模样,心痒,更心疼。

“娇娇。”

他走到床边坐下,一双桃花眼明亮而诚挚地望着?她:“从前我无权无势,教你被裴瑕那个伪君子一直困在身边。如今我回来了,手中有兵,连皇帝都要讨好我,遑论区区裴守真。只要你愿意,现下再无人阻拦我们在一起了。”

“今日先让我为?你解药,明日我们就去找裴瑕。他若还咬死不肯和离,那我们便?去公?堂义绝,终归我定会叫你恢复自由身,再不做他裴氏妇。”

见沈玉娇柳眉蹙着?,水眸也变得迷离,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庞上,低低道:“娇娇,我在燕北三年,一直洁身自好,从没碰过任何女子……”

二十八岁的?年纪都可以做几个孩子的?爹了,他却还是雏,说出去都要被人笑。

从前混迹军营里,将士们夜里说荤话?,他也会嬉笑着?附和几句——

没有经验,全靠瞎编。

但夜里那一场场活色生香的?绮梦里,全是沈玉娇。

“娇娇,就让我帮帮你?”

谢无陵难以自持地朝她坐近了些,就差将那句“我绝不比裴守真差”说出口。

男人身上浓厚的?雄性气息,以及他脸庞滚烫的?温度,满怀热忱的?明亮双眼,都叫沈玉娇本就被药效折腾得酥麻的?身子愈发?绵软。

但她仍残留着?两分理?智,摇头?:“不、不行。”

她现下是裴瑕之?妻,是裴夫人,若与谢无陵做出这等荒唐事,是为?淫行媾和。

“谢无陵,你命人备一桶凉水。”

她将手从他脸上伸回:“或是、或是拿把刀给我,放些血,看能不能清醒些。”

“你这是要为?裴瑕守贞么?”

谢无陵喉间发?涩:“可在渭南江滩边,你分明答应了我,要嫁给我的?,难道你都忘了?”

倘若沈玉娇清醒着?,定要与他说一番道理?。

可现下她实在难受,身体那一阵阵反应叫她意识迷乱,再无力去解释,只半睁着?惺忪美眸,朱唇轻喘:“你帮帮我,帮我……”

谢无陵心下燃起希望,倾过身去:“我在。”

却见她脑袋朝旁偏去,嗓音发?颤:“将我送回裴府。”

“哗啦”一声,如彻骨寒冰,兜头?淋下,谢无陵浑身发?僵。

都到这会儿?,她还念着?裴瑕。

三年辰光,她真的?将他完全抛在脑后了?

“娇娇。”他哑着?声音唤她,试图让她再看他一眼。

除了没占个名分,他哪里比不上那个裴瑕。

他愿尽他所能,叫她快活。

可她却执拗得将脸偏向一边,强忍着?药效,口中呢喃着?:“谢无陵,送我回去……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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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陵心如刀绞。

他抬手掰过她的?肩,叫她面对?着?他,喉间哑得厉害:“你可知这种情况,叫我将你送回去,是何等残忍?”

将他所爱之?人,亲自送到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这份屈辱与心痛,无异于剜肉削骨。

沈玉娇被迫对?上男人泛着?绯红的?漂亮眼睛,他握在肩头?的?双手强而有力,明明无比灼烫,却因肌肤相贴,身体那份燥意得到一丝清凉的?慰藉般。

很舒服,想要更多。

更多的?接触,更多的?肌肤相贴。

差一点?,她便?投入面前男人的?怀中,寻求纾解。

但残留的?一丝清明告诉她,不可以。

决不能在这种情况下,与谢无陵做出那等事。

一旦铸成大错,便?再也回不到从前。

“谢无陵……”

她咬着?唇,乌眸似泛着?t?盈盈泪光,娇媚又?哀怨:“你别这样对?我。”

她不想恨他。

更不想毁了那段珍重藏在心底,纯粹灿烂的?情意。

“娇娇。”

谢无陵苦笑,低下头?,高大身躯朝她倾去。

见他靠近,沈玉娇眼皮一跳,而后有些绝望地闭上眼。

然而下一刻,那温热的?薄唇落在她的?眼角。

小?心翼翼,蜻蜓点?水般,他吻走那滴泪。

“你忍一忍,我送你回去。”

男人低沉的?嗓音无比沙哑,像是粗粝砂石磨过。

沈玉娇错愕。

不等她反应,就连人带锦被,从头?到脚被裹得严严实实。

谢无陵将她打?横抱起来,又?扯了扯被顶,将她的?脸和脑袋也掩住,低声道:“别出来,被人瞧见不好。”

沈玉娇躲在被子里,肩背靠着?男人坚实的?胸膛,恍惚间,好似回到了生棣哥儿?那日。

那一日,她忽然破水,他也是这样抱着?她。

边脚步匆匆地往后院赶去,边低头?安慰她:“娇娇,别怕。”

“娇娇,我在。”

“我一直在。”

眼眶不觉沾染湿意,沈玉娇哽噎唤了声:“谢无陵。”

谢无陵低头?:“嗯?”

“多谢你……”她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无陵一怔,而后胸膛好似被撕扯般,汹涌的?酸涩化作无尽的?痛意,一直蔓延到心尖。

有什么好多谢的?。

在沈玉娇面前,他向来一败涂地-

人还没迈出客舍院落,裴瑕便?手握长剑,一身寒气地赶来。

待走得近了,便?见他衣袍凌乱,拳头?关节处也泛着?血痕。

看起来像是才与人打?过一架。

两人在院门处撞见,裴瑕看到谢无陵怀中那团锦被,眸光陡然冷下。

“你这混账!”

他拔剑便?冲上前。

谢无陵眉头?一跳,心里也恨的?不得了。

这该死的?也好意思骂他混账!他若真是混账,哪还会在这!

“裴守真,你他娘的?给老子住手!”

谢无陵抱着?怀中轻盈的?身躯,生怕将她摔着?,一双狭眸怒瞪着?裴瑕:“要打?架改日老子奉陪到底,但现下娇娇不舒服,你莫要伤了她。”

裴瑕挥剑的?动作一顿,面容阴寒:“你对?她做了什么?”

谢无陵:“……”

他倒是想做,可是……

狠狠磨了磨后槽牙,他冷戾眸光恨不得将裴瑕捅得浑身是洞,怒道:“老子没你想得那么不堪。”

“娇娇被下了催情药,现下很不好受,你别废话?,快滚进?来。”

他转身,将沈玉娇抱回屋里。

待看到大红床榻间,那娇慵无力、乌发?凌乱的?美人,视线也好似被那抹雪白灼伤,不敢再多看一眼。

人心总是贪婪的?。

他怕他真的?会变成混账。

会不管不顾提剑将裴瑕杀了,再不管不顾地占有她。

抬手抹了一把脸,谢无陵强压下心底那份泛滥的?妒火,大步出了屋。

经过裴瑕时,到底没忍住那份怨气,一把揪住裴瑕的?衣领,将他撞到门边。

充血的?双眸满是煞意,他咬牙恨道:“裴守真,她清清白白,哪怕中了药,也要我将她送回裴府。倘若你敢因此事而轻慢她半分,老子绝对?把你千刀万剐,再把你裴家十八代的?祖坟都挖了!”

裴瑕拧眉,带伤的?长指用力扯开谢无陵的?手,毫不示弱地迎上他的?目光:“玉娘品行,我比你了解,不必你来教我!”

便?是她真的?抵不住药效失了身,那也不是她的?错。

皆是那昏聩下作的?所谓贤君之?过!

“唔……好热……”

听得屋内传来的?难耐呜咽,谢无陵心尖一颤,面色愈发?难堪。

他再不敢留,松开裴瑕的?衣领,大步往外。

看着?那道仿佛落荒而逃的?背影,裴瑕眸光也变得复杂。

这个谢无陵……

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珍重玉娘。

可他裴瑕的?珍重,也不逊于他。

既然玉娘选了自己,那他更不会轻易放手。

裴瑕收回视线,再看那满目宛若喜房的?鲜红,他抬起手,将房门从里锁住。

一室暖香里,他俯身,叩住妻子的?手,十指交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玉娘,别怕。”

“守真阿兄在这。”-

落日熔金,天边那绯红连绵的?鲜艳红霞,好似谢无陵胸膛燃烧不尽的?妒火与怒意。

必须得找个人泄泄火才是。

本想抓着?那个卢子阳揍一顿,没想到卢子阳已经被人揍过——

右眼窝乌紫一片,两只鼻子正摁着?帕子止血。

见到谢无陵气势汹汹地寻来,他立刻诉苦:“可是那裴守真寻了过去?唉,真不知道他是何处得来的?消息,竟这么快的?速度……”

说到这,他迟疑着?问:“谢将军可成了好事?”

“老子成你奶奶个腿!”

谢无陵大步上前,挥拳照着?卢子阳的?左眼窝招呼过去。

他手劲本就大,又?在气头?上。

这一拳砸过去,卢子阳整个人都栽倒在地,半晌都起不来。

左右奴仆们都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小?国舅!小?国舅您没事吧?”

卢子阳倒在奴仆们的?怀中,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才幽幽回魂般转过一口气。

待见到谢无陵那横眉冷竖的?俊脸,犹如看到无常罗刹般,立刻抬手抱头?,哆哆嗦嗦:“谢将军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

谢无陵虽愤懑,却尚存几分理?性,知晓不能真将面前之?人打?死。

冷眼扫过屋内一干奴仆,将他们吓退后,他才弯下腰,大手一把拎起卢子阳的?衣领,咬牙道:“老子昨夜与你说的?是要一封放妻书?。你这猪脑子是怎么传话?的?,竟敢设计陷害她?你们整个长安朝廷都凑不齐一个脑子吗!”

“实在是裴丞相不肯和离。再说了,倘若今日成了好事,生米煮成熟饭,不也是异曲同工嘛。”卢子阳战战兢兢道,实在不明白谢无陵这有什么好恼怒的?。

美人都送上他床上了,这还不好?

“异曲同工?你他娘的?管这叫异曲同工!”

谢无陵气得肺都要炸了,周身寒厉凛冽如冬般,目眦尽裂:“老子是要与她做名正言顺的?夫妻!这般无名无分地在一起,是偷奸!”

这些狗东西竟敢这般糟践他待娇娇这份情!

谢无陵现下冲进?皇宫将淳庆帝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的?心都有了。

“今日之?事,给我瞒住!瞒得死死的?!”

谢无陵居高临下盯着?卢子阳:“倘若对?外泄了半分,污了她的?名声,老子第一个扒了你的?皮!”

到底是沙场历练过的?杀将,发?起怒来周身的?杀意凛冽如霜,卢子阳两股战战,磕绊道:“是,是……”

“待到明日,我再去和你们皇帝算账。”

“现下快给老子滚!”

卢子阳屁滚尿流地跑了。

谢无陵站在空落落的?安静院里,望着?远处天边的?夕阳渐渐被黑夜吞噬,一颗心也沉下来。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台阶上,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

不久前,还温香软玉抱满怀。

可如今……

他闭了闭眼,克制着?不去想客舍里的?情况。

只要一想,那种痛,如烈火焚烧,如冰霜冻结,如百蚁噬心,让他无法呼吸,更无法挣脱。

相较于客舍里的?颠鸾倒凤,叫他更难受的?,莫过于沈玉娇的?选择。

她要裴守真,不要他。

都那样难受了,也不要他。

她的?心,已经完全偏向裴守真了么?

这一夜,谢无陵坐在阶前吹了整晚的?冷风。

翌日天还未亮,裴瑕抱着?熟睡的?妻子,悄无声息地从后门上了马车。

谢无陵熬红了一双眼,没敢去送。

心如火煎了整夜,已经够难受了。

他怕嫉妒成狂,失去理?智。

不去想,不去看,就当昨夜那一切并未发?生,哪怕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他也认了。

何况,他们本来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他算什么呢?

一个被抛弃的?局外人罢了。

【120】

【120】晋江文学城首发

沈玉娇一直睡到午后,才堪堪转醒。

睁开双眼看到熟悉的黛青色枫叶彩蝶幔帐,大?脑还有些恍惚。

下一刻,关于昨日的记忆如潮水般纷至沓来。

她想到?那?红彤彤的婚房,想到?谢无陵炽热又渴望的眼,想到?他将她抱起又放下,以?及那?声深深的不甘的,似嘶吼又似悲恸的喟叹。

再之后便是熟悉清雅的檀木香将她笼罩,她浑身火烧般,听?到?那?人在?耳畔低声抚慰:“玉娘别怕。”

“没事的。”

“放松些。”

“搂着我。”

那?些缱绻香艳的画面断断续续地在?眼前闪过,疲累与酸疼也后知后觉袭遍全身。

她怔怔盯着床帷许久,大?脑愈清明?,也愈发意识到?昨日?一切有多荒唐。

她庆幸裴瑕的及时赶来。

但?同t?时想到?谢无陵那?双泛红的眼眸。

正如他按着她的肩膀质问?的那?样,昨日?情形,对他何?其残忍。

可那?种情况下,她别无选择。

谢无陵

唉。

心底深处发出一声叹,她重重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敛起一切情绪,撑着手臂起身。

“白蘋,冬絮?”她朝外唤道。

不一会儿,婢子?就走了进?来:“娘子?您醒了,可是要起身?”

沈玉娇嗯了声,却没立刻下床,只隔着层幔帐问?:“我是何?时回来的?”

白蘋躬身答道:“刚过辰时,娘子?被郎君抱回来了。”

“郎君现在?何?处?”

“郎君他……”

不等白蘋说完,屋外忽的传来秋露急哄哄的声音:“不好了,娘子?,不好了!”

沈玉娇与白蘋皆是愣了下。

待回过神,白蘋蹙眉:“大?中午的咋咋呼呼像什么话?”

秋露已?不是当年的小丫鬟,这几年也稳重不少。被白蘋这般呵斥,她也不恼,只满脸焦急道:“真是要紧的大?事!”

沈玉娇掀开幔帐:“进?来说。”

秋露快步走了进?来,行了个礼道:“娘子?,厨房的刘妈妈方才买菜回来,说外头都在?传咱们郎君下诏狱了!”

沈玉娇心里咯噔一下。

白蘋惊愕:“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哪敢拿这种事胡说!”秋露急得不轻,连跺了两下脚:“也是刘妈妈与我说的,不信你去问?她呀。”

下发诏狱这等事,便是借奴婢们八百个胆子?也不敢拿这说嘴。

沈玉娇立刻想到?昨日?裴瑕的及时出现。

她并未入宫,而是到?了鸿胪寺客舍,可裴瑕是如何?知道她在?那??又那?样迅速地寻了过来?

重重疑虑与担忧浮现心头,沈玉娇掀被起身:“去,将刘妈妈叫来。另打来温水,我要梳洗。”

婢子?们很快忙去。

不多时,刘妈妈便到?了沈玉娇面前,小心翼翼道:“老奴是在?西?市买菜,听?到?茶馆里的人都在?说这事情,郎君不知因何?事惹怒陛下,被人摘了官帽,押入刑部牢狱了……娘子?,您看这到?底怎么办啊!”

几乎话音刚落,屋外又传来冬絮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娘子?,不好了,景林回来报信,说是郎君下狱了。”

景林一直跟在?裴瑕身边,如今连景林都这样说了……

沈玉娇只觉眼前一黑,纤细身躯晃了晃,险些栽倒。

还是白蘋眼疾手快,扶着她在?榻边坐稳。

“娘子?,您可还好?”

“我没事……”

沈玉娇一只手支着额头,轻声道:“大?抵是久未进?食,饿的发晕,你去寻些吃食来。”

又将景林唤进?屋里,隔着一扇纱织山水画屏问?话。

景林道:“郎君进?去前特地叫奴才给娘子?传话,让您莫要担心,他不会有性命之忧。”

“郎君还说,无须为他走动,请您即刻收拾箱笼,带小郎君回洛阳。待他这边事了,便回洛阳与您团聚。”

沈玉娇闻言,眼前好似也浮现裴瑕说这些话的模样。

哪怕被摘去官帽,手戴枷锁,他定然也是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

可他人都下狱了,叫她如何?能不担心,如何?能若无其事地带着孩子?避去洛阳?

“你可知他是因何?入狱?”她问?。

“这个奴才不知。”

景林讪讪道:“郎君被带走时,奴才在?中书?省马厩那?边歇脚,还是别家的长随跑来寻奴才,奴才才追上了郎君。但?奴才听?人说,禁卫好似是以?“目无王法、以?下犯上”为由将郎君押走了。”

目无王法,以?下犯上。

沈玉娇眼皮又突突直跳两下,裴瑕定然是为着昨日?之事,与皇帝起了争执。

可他怎么…怎么能这样冲动!

那?可是皇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皇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皇帝,一个不顺心便能覆人满门的皇帝!

沈玉娇越想越是心慌。

她不知裴瑕到?底与皇帝说了什么,竟叫皇帝连三分面子?情都不愿给,直接将他入了大?狱。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得弄清楚事态到?底有多严重。

“备马车,我去趟沈宅。”

沈玉娇吩咐着:“冬絮,你和乔嬷嬷好生看顾着小郎君……罢了,我带他一同去。”

将棣哥儿放在?娘家,有侄子?侄女们作?伴,也比单独留在?家里更为安心。

吃食很快端上来,沈玉娇匆匆喝了半碗粥垫了肚子?,便拿帕子?装了几块糕点,打算路上慢慢吃。

她牵着棣哥儿出了门。

小家伙并不知外头的变故,只知今日?才与夫子?在?书?房学了半日?,阿娘就要带他去外祖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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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蹦跳跳走到?马车边,都不用人扶,自己就如只小猴儿般爬上去:“上回阿瑜姐姐还说,带我们去抓蚂蚱!阿娘,我可以?抓吗?”

沈玉娇站在?车旁,护着他上车,心不在?焉挤出一抹笑:“可以?,你若高兴,这回还能在?外祖父家多住几日?。”

“真的!太好啦!”棣哥儿兴高采烈钻进?车里。

沈玉娇心底轻叹一声,提起裙摆,正欲上车,忽的道路前头响起一阵哒哒疾行马蹄声。

她下意识抬眼看去。

当看到?寡淡天色间,那?一抹高坐马背上的鲜亮绯红,她眸光霎时凝住。

直到?那?身形高大?的男人利落下马,大?步朝她走来。

一步又一步,步履稳健,仿佛踩在?她鼓噪不休的心跳上。

“夫人万福。”他拱手,朝她行了个平礼。

倘若不是瞧见他眼下的乌青和泛着血丝的眼睛,单看这淡定平静的神态,就好似昨日?一切都未发生。

藕荷色袖笼下的长指拢了拢,沈玉娇避开他的目光,低头回了个礼:“谢郎君万福。”

谢无陵沉默地看着她。

不似昨日?那?副妩媚撩人的模样,今日?的她一袭藕荷色袄裙,梳着寻常的妇人髻,浑身上下并无多少装饰,胭脂与口脂也没抹。

一张清婉脸庞素面朝天,却如盛夏雨水浸润过的芙蕖般,皎白娇丽,自有一段天然去雕饰的风韵。

唯独她俯首行礼间,露出的那?截白腻的颈。

那?一抹淡淡的红痕。

猝不及防地刺痛着谢无陵的眼。

“夫人不必多礼。”他嗓音微低:“夫人这是要出门?”

沈玉娇轻轻嗯了声,仍旧不敢抬头:“外出办些事。”

谢无陵道:“为裴守真下狱的事?”

沈玉娇眼睫颤了下。

终是没忍住,她抬起头,对上男人那?双异常沉静的黑眸:“你……”

“阿娘,你怎么还没进?来呀!”

孩子?脆生生的嗓音打断了沈玉娇的话。

她和谢无陵不约而同地转过脸,便见墨青色车帘掀开,探出个圆溜溜的小脑袋。

见到?陌生的魁梧男人,棣哥儿惊了一瞬,但?很快又平静下来,睁着一双黑黝黝的清亮眼眸,半点不怯场:“阿娘,他是谁?”

小家伙边说还边从?马车里钻出来,小小的身子?似要拦在?自家阿娘身前。

孩子?对外界的判断总是格外敏锐,棣哥儿看到?谢无陵的第一眼,就觉着这个人好高好壮,周身的气质也与自家爹爹、舅父,还有从?前见过的那?些叔父们都不一样。

这个人看起来,有些凶,有些危险。

自己年纪虽小,却是个儿郎,儿郎得保护好阿娘。

沈玉娇自然也看出棣哥儿的戒备。

她也没想到?当年被谢无陵护下来的小家伙,如今竟是这种场合与谢无陵见面。

“棣哥儿,这是燕北来的谢伯父。”

她揽着孩子?小小的肩头,温声与他道:“你小时候,谢伯父还抱过你。”

棣哥儿听?得这话,也卸下防备,恭恭敬敬朝谢无陵行了个晚辈礼:“静宁拜见谢伯父,问?伯父安。”

谢无陵看着眼前这个小不点,心底也生出一番怅然感慨。

当年那?皱巴巴的小婴孩,竟长成这般粉雕玉琢的俊秀小郎君。

斯斯文文,皮肤也白,乍一看宛若缩小版的裴守真。

真是……让人羡慕又嫉妒。

他虽讨厌裴守真,但?对这小家伙,还是长辈般的疼爱欢喜。

尤其看到?那?颗圆溜溜的小脑袋,没忍住伸出手揉了一把:“好孩子?,伯父今日?出来的急,没带见面礼,下回给你补上。”

棣哥儿只觉那?罩在?脑袋上的手特别大?,特别暖。

他悄悄抬起眼去看这位谢伯父,心下嘟哝,虽然看起来有点凶,但?这位谢伯父长得也很好看。

和爹爹是不一样的好看。

“谢郎君,我还有事要忙。”

沈玉娇心下还惦记着裴瑕入狱之事,也不好在?门口与谢无陵多说:“若无其他事,我们先行一步。”

“夫人原本打算带孩子?去哪家?”谢无陵问?。

沈玉娇唇瓣轻抿,道:“回宣平坊t?的娘家。”

应国公孙尚倒台后,淳庆帝恢复了父兄的官身。

朝中有人好办事,如今裴瑕下了狱,她定是先回娘家与父兄商议。

谢无陵默了两息,道:“你父兄皆是工部文臣,外祖父也是一家子?文臣,你寻他们,有用吗?”

沈玉娇眸光轻闪了闪,头颅垂得更低:“有没有用另说,起码先弄清事情原委,再作?打算。”

谢无陵:“夫人若想知道原委,尽可问?我。”

沈玉娇一惊,抬起眼。

谢无陵深深凝着她:“我可为你解惑,甚至可以?帮你捞他出来,夫人又何?必舍近求远?”

他的嗓音不轻不重,却叫沈玉娇心头颤动不已?。

经过昨日?,他还愿意帮她么?

亦或说,经过昨日?,她又何?来颜面请他帮忙。

她喉间艰涩,低低道:“不敢劳烦谢……”

话未说完,谢无陵朝棣哥儿伸出手:“来,伯父抱你进?去,和你阿娘商量要事。”

棣哥儿迟疑,将询问?目光投向自己阿娘。

沈玉娇心头摇摆,既知不该再与谢无陵牵扯,却又清楚父兄和外祖他们怕是也无能为力,而谢无陵手中有兵,倘若他愿意帮忙,淳庆帝松口的几率很大?。

静思两息,她终是点了头:“嗯。”

棣哥儿见阿娘点头了,这才走到?谢无陵面前:“谢伯父,我可不轻哦。”

谢无陵薄唇轻勾起来:“可要骑大?马?”

棣哥儿:“啊?”

谢无陵啧了声。

一看裴守真就没这般哄过孩子?。

他单手就将棣哥儿拎起,又架在?脖子?上:“坐稳了!”

莫说棣哥儿,就连沈玉娇都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护:“小心些!”

“就这点斤两重的孩子?,别说背了,我举着他翻几个跟头都成。”

沈玉娇:“”

到?底拗不过谢无陵,她跟在?他身后,提步回了府。

前往花厅的路上,看着前头那?道架着孩子?,与孩子?聊得有来有回的高大?背影,她心头还有些恍惚。

倘若当年留在?了金陵,或许谢无陵和棣哥儿也是眼下这般。

他会是个好父亲的。

她一直都知道。

棣哥儿第一次骑大?马,被举得那?样高,谢伯父又那?样有趣,知道许多他没听?过也没见过的新奇玩意。

被放下来时,他还有些意犹未尽,稚嫩小脸满是兴奋:“谢伯父,你以?后还会来我家玩么?”

谢无陵摸摸他的小脑袋,没答,只瞟着花厅主座上端坐的那?道清丽身影:“倘若你父亲母亲欢迎的话……”

棣哥儿道:“肯定欢迎呀,夫子?都教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这么小年纪都会背诗了?”谢无陵笑道。

“谢伯父,这不是诗,是论语里的句子?啦。”棣哥儿一本正经地纠正。

谢无陵爱屋及乌,也不计较,笑眯眯道:“伯父一介武夫,没读过什么书?,棣哥儿可别嫌弃伯父。”

棣哥儿立马摇着小脑袋:“一日?读书?一日?功。只要肯学,何?时发奋都不算晚。”

谢无陵听?到?这话,忽又觉得这小家伙也是像娇娇的。

从?前在?金陵,她也是这般满脸诚恳地劝他读书?。

一晃眼,恍如隔世?。

“白蘋,你先带小郎君回后院。”

沈玉娇淡声吩咐着。

待婢子?们端上茶点,沈玉娇将她们屏退。

说是屏退,其实就站在?敞开的花厅外,听?不见谈话的内容,但?能看清屋内的情况。

饶是如此,真要计较起来,也是于礼不合的。

但?如今情况,沈玉娇也无法计较太多。她看向谢无陵,开门见山:“你知他为何?下狱?”

谢无陵坐在?客座,端起瓷盏浅啜一口,道:“他昨日?知你被带入宫中,当即求见皇帝。皇帝避而不见,他私闯入内。据说起了很大?的争执,最?后皇帝还是将你的下落告知他了。”

“至于为何?今日?才拿他下狱,我猜要不然是昨日?狗皇帝被吓住了,直到?今日?才回过神。要不然就是怀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思,想看看昨夜到?底是何?收场。”

“无论是哪个缘由,裴守真这场牢狱之灾都无法避免。”

毕竟,那?可是皇帝啊。

哪个当皇帝的,能容忍被臣子?这般忤逆。

何?况裴守真那?张嘴,那?性子?,别说淳庆帝了,谢无陵每次和他对峙,都恨不得拿剑把他捅成筛子?。

“这种情况,若是叫你父兄去求情,恐怕连着他们都被迁怒……”

谢无陵将茶盏搁下,眉宇间浮现一丝轻蔑:“要我说,就该揍他一顿,叫他吃些教训,才知乖了。”

“裴瑕已?与他辞官多次,可他一直不允。这回更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

提到?昨天的事,沈玉娇心里也恨得不轻:“堂堂一国之君,竟使出这种伎俩!”

何?其卑劣。

与他那?胞妹寿安,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谢无陵自然也是愤懑。

昨日?之耻,他怪不了沈玉娇,怪不了裴瑕,有多少算多少,全算在?淳庆帝头上。

“谢无陵,昨日?……”

沈玉娇用力掐了掐掌心,她实在?不愿回忆那?份难堪,但?如今他人已?在?身前,只能硬着头皮把话说开:“多谢你了。”

谢无陵唇角轻扯:“昨日?已?说过了。”

他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叫沈玉娇有些忐忑。

只因谢无陵在?她面前,一向是情绪外露的。

开心他会笑,生气他会黑脸,伤心也会明?明?白白写在?眼中,从?不叫她猜。

可现下他这语气和神态,叫她琢磨不透了。

是三年未见的缘故么。

是啊,一晃眼就三年了。

三年前的最?后一次面对面说话,还是在?大?慈恩寺,他贴着胡子?和痦子?,笑着与她算命。

后来他发配燕北,她知道她不该去看的。

可裴瑕还是叫人备了马车,送她去看了。

那?日?,她回到?府中,天色已?经暗了。

裴瑕在?她院里的榻上坐着,手中握着一卷书?,见她进?来,撩起眼皮:“见到?了?”

她道:“嗯。”

他又问?:“可说话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道:“没下马车,远远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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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亭中之人破衣烂衫,远远看去,形销骨立。

回程的一路她沉默着,没哭。

裴瑕那?明?润锐利的视线在?她眉眼间时,她的眼泪就“啪嗒”落下来,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她慌张去擦,却越擦越多。

裴瑕并未多说,放下书?卷,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

“好了,好了。”

他哄着她:“从?此便当没那?个人了。”

她在?他怀里哭累了,说:“好。”

之后三年,夫妻俩再未提起谢无陵。

直到?他再次回到?长安,以?一种不容忽视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沈玉娇恍然发现,三年过去,她都未曾好好看一看这个浴火重生般的谢无陵。

她的视线落在?男人骨相立体的脸庞上。

黑了,瘦了,下颌线更凌厉了,眉宇间也更成熟了。

只这般安静坐着,便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挺好的。

沈玉娇想着,眉眼也缓缓舒展:“你能受到?燕王器重,平步青云……还未对你道一声恭喜。”

谢无陵望着她:“你真的替我欢喜么?”

沈玉娇微怔。

又听?他道:“不会怪我回来打破你与裴守真的安稳日?子?,想着倒不如叫我死在?刑部的水牢里,或是死在?流放燕北的路上?”

话中的淡淡嘲意,叫沈玉娇心下一阵发闷,她道:“你怎会如此想……”

“那?夫人要我怎么想?”

“让我还记着你对我的承诺,记着你会嫁给我,上千个日?夜,一刻都不敢忘。还是继续相信你心里有我,不会忘记我,等我功成名就时,你会回到?我的身边,与我做名正言顺的夫妻?”

“夫人到?底想要我怎么办?”

他胸膛起伏着,搭在?桌边的长指也不禁攥紧,明?明?已?经克制着,可还是掩不心底那?阵窒闷之意。

他的心,也是肉长的。

会痛,会伤心,会嫉妒,会失落……

她可知一次又一次被放弃,一次又一次的失落,是何?等的折磨?

沈玉娇听?到?这些话,也知昨日?之事,于他如鲠在?喉。

但?也没什么好辩解的,哪怕没中药,那?也是她的选择。

“谢无陵,三年了……”

她坐直腰身,眸光也恬静下来:“我已?不是当年那?个沈玉娇,你也不再是当年那?个谢无陵,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已?而,已?而!

罢了,便这样罢了吧。

谢无陵却道:“我要的不是过往,我所求的,一直是与你的将来。”

“无论在?金陵,在?宁州,在?长安,在?燕州,我所思所想、所念所求,皆你沈玉t?娇一人,从?未改变。”

他说得斩钉截铁,连那?目光也一如既往如烈阳灼灼,光耀灿烂。

沈玉娇望着那?双眼,鼻尖发涩,心尖也刺痛着。

像是快被灼伤一般。

她在?他的目光下,无地自容。

“可是谢无陵,人之一生,不仅只有男女之爱。”

她垂下鸦黑眼睫,嗓音不觉低了:“说到?底,我终不是那?个逃至金陵的沈玉娇。”

“你就当我自私,负心吧。”

“眼前这一切,我无法舍弃。”

“裴瑕于我,是郎婿、是亲人、是我孩子?的父亲、是对我恩重如山的恩人,也是我当下最?正确的选择。”

而谢无陵于她……

亦然重要。

但?这份重要,与其他相比,只能藏起来,深埋心底,变成不能与外人道的回忆。

终究是,叹一声,恨不相逢未嫁时。

“谢无陵,倘若有来生……”

“我从?不信来生。”

谢无陵眼底的愤怒也平静下来,他望向上座噙着泪光的年轻妇人:“娇娇,我只问?你,哪怕我能让裴守真写下放妻书?,你仍是选他,要与他在?一起?”

沈玉娇迎上他锋利直白的目光,心尖颤了颤。

她问?自己,要和离吗。

要与裴瑕和离,与谢无陵在?一起么。

要抛下这一切,要舍了裴瑕吗。

裴瑕,裴守真。

守真阿兄。

她闭了闭眼,而后起身,朝谢无陵抬袖拜道:“若是…若是你能救他出狱,我、我可……”

“不必再说了!”

谢无陵怫然起身,到?嘴边的重话,在?触及她眼睫挂着的盈盈泪珠,再次顿住。

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良久,他哑然一笑:“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