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是关于南原老师的事。”
“南原老师,是那位副教授吧?”
“是的。”就在山本点着头想继续说下去时,从新田的后方传来了一个声音,“山本同学。”新田回头一看,有一位身穿西装的男士朝着他们走来。年龄在四十五岁上下,手里提着行李包。
“啊!这不是……您辛苦了。”山本大声地应答后,对着新田小声嘟囔道,“他就是南原老师。”
“我本来想要早一点赶回来的,可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不过,这次的事件真是太严重了。”男人一脸痛苦地走了过来,看到了新田等人,问道,“嗯,这两位是?”
“他们,警察局的刑警,来这里调查案件。”
“啊,原来是这样,辛苦你们了。”南原说着把手伸进了西装上衣的内兜里,掏出了名片。名片上印着副教授的头衔,名字叫南原定之。
新田也向南原出示了证件后,做了自我介绍。
“您是从京都回来的吧,听说是去参加学术交流会了?”面对新田的问题,南原点了点头:“是的,原本计划明天回来的。”
“是这样啊。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有些不好意思,能跟您聊聊吗?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您,不会占用太多时间的。”
南原点头答应道:“当然了,没问题。”
新田快速给山本递了一个眼神。山本接收到新田的眼神后,默契地低下了头。
他们重新返回了刚才的接待室,开始了对南原的询问。问了几个问题后,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点。南原对于整个事件没有任何头绪,只是说和冈岛之间没有矛盾。因为工作以外和冈岛基本上没有接触,所以对于他的私事一无所知。
关于对冈岛这个人的印象,南原的回答与其他人在一点上有些微妙的出入。南原并不认为冈岛是一个特别有才华的研究者。
“他确实很认真也很努力。他是会利用庞大的数据的堆积,来对假设作出验证的类型的学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是挺优秀的。但是多少有些过于谨慎,对于一些理论上的飞跃和想法上的创新,并不是很支持。我也经常被他批评。他说我老是提出异想天开的想法。只有梦想,研究是不会有进展的。但我却认为,没有创新的想法就不可能开辟出新的道路。”
“那你们会因为意见不合而对立吗?”
南原抬起手,在面前摆了几下。
“对立这种说法不准确。我们在意见上有分歧时会进行辩论。这在研究者之间是很正常的事情,也是正确的处理方式。往往从辩论中才能找到下一步的方向。你们听说了我们正在研发的新材料的事情了吗?”
“是半导体的材料吧。听说基础的理念都是由冈岛教授提出来的。”
南原听了以后皱起了眉头,轻轻摇了摇头。
“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实际上却有点失实。最开始提出这个想法的人是我。我还拿到了专利权。冈岛老师刚开始对我的想法不感兴趣。后来我们通过反复的辩论,产生了新的想法,引发了这次的发明。他的提案,其实就是在我的提案基础之上的改造。不过确实因为新的提案促使研究有了新的进展,所以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总结起来南原的意思就是,为了尊重冈岛教授在学术届的威望,自己也没有办法再去争抢功劳了。
“看来研究学者的世界里也有这些复杂的事情呢。”
“那当然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这些事情。”南原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容。
“冈岛老师不在了,不会导致研究的停滞吗?”
“幸好,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我们平时掌握的信息是同步的。今后多少会对方案有些调整。在研究如何把产品投入市场方面,本来就分工由我来主要负责。”南原的语气中充满了某种自信。
“是这样啊,应该也挺辛苦的,加油吧。”
“没问题。虽然自己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对自己的行动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南原挺着胸脯说。
“那就全靠您了。我这里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对所有的人都会提出,所以请不要觉得不舒服。”新田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南原也似乎心中有数了似的不住点头。
“不在场证据是吧。我不会觉得不舒服,问这个也是理所当然的。”
“真是不好意思。”
“刚才我也说过了,昨天我一直都待在京都。我大概是上午十一点到达了举办学会的会场。听完了一个演讲之后,在会场的餐厅吃了午饭,下午又继续听了几个演讲。晚上和相识的几个大学教授一起聚餐。在址园的俱乐部跟他们喝了几杯后,我就回酒店了。”南原流畅地说完了一天的行程后,又拿出了记事本,看着上面的记录说出了举办学会会场的名称,教授们的姓名和酒店的名称。
“我的行程就是这样。”南原说完合上了记事本。
新田斜眼瞟了一眼旁边的穗积理沙,确认她把南原的话记录下来之后,对南原表示了感谢。接着说:“昨天的行程我们已经非常清楚了,能再说一下前天的行程吗?”
听了新田的话,南原瞪大了眼睛,反问道:“前天……吗?”
“是的,您应该从前天开始就在京都了吧。”
“啊,那倒是……不过,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不是,那个,前天的事情应该和案件没有关系吧。”
“没有关系?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呢?”
“可是,那是因为,因为冈岛老师是昨天遇害的。”
“不,那可不一定。最后一次有人见到老师是在前天晚上,所以他也有可能是前天夜里遇害的。”
“欸?……是这样吗?”南原的目光开始游离。
“前天白天您也在参加学会吧。学会结束后,您去做什么了?傍晚六点以后的行程就可以了。”
“那天,那个,”从南原的迟疑中看得出他咽了一口口水,“那天学会结束后我一个人吃完晚饭,很早就回酒店了。”
“没有别人一起吗?”
“是的,那一天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因为感觉有些疲惫,所以想早点休息。”
“您用酒店的电话给谁打过电话吗?或者是说有人往您所住的酒店房间里打过电话吗?”
“没有,这个倒是没有过。”南原面部表情很痛苦似的扭曲着。
新田叹了一口气,双手抱在胸前说道:“要是有证据能证明您前天晚上一直在京都就好了。”
“就算你这么说也确实没有……”南原有些面部僵硬地看着新田说道,“我认为冈岛老师是昨天遇害的。”
“为什么呢?”
“这个呢,嗯,我感觉应该是这样的……这些事情通过解剖不就可以弄清楚了吗。”
“当然了。解剖的结果马上就出来了。到那时就可以锁定犯罪时间了。但是,虽然很给您添麻烦,在现在这个阶段,还是要尽量扩大问询信息的范围。希望您能够理解。”
“是这样啊。但是,刚才的回答我已经尽力了。”
“我知道了。一般来说,很少有人的不在场证据是充分清晰的。就这样吧,感谢您的配合。”
三个人走出了房间。新田问起南原今天接下来的安排,南原回答说准备和进行共同研究的公司里的相关人员碰面。
“冈岛教授才刚刚去世,你就准备投入工作了吗?”
“正因如此才更要抓紧,刚才也说过了有些方案需要调整。”
“不愧以行动力见长啊。”
“正如你所说。告辞了。”南原说着,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看着南原远去的背影,穗积理沙小声说道:“真是个不错的人呢!”
“不错?你是说南原老师吗?”
“是的。应该说有一股中年成熟男人的魅力吧。随着年龄的增长,却没有中年大叔身上散发出来的令人讨厌的感觉。他在女大学生中间一定也很受欢迎吧。”
新田盯着穗积理沙的脸,说道:“你总是这个样子吗?”
“什么意思啊?”
“你刚才见到年轻学生时躁动不安,这次又对中年男性表现得欢欣雀跃。我是在问你是不是见到男人就会变成这样?”
“不会总是这样,只有当我觉得对方不错的时候才会,”穗积理沙一脸认真地解释过后,又加上了一句,“我见到新田前辈你时,应该什么都没说吧。”
“啊,还真是。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么缺乏魅力。”
“啊,不是,我倒也不是那个意思……”“算了,不用解释了。话说回来,你先回搜查本部吧,向本宫汇报一下今天的情况。”
“新田前辈你要去哪里?”
“我顺便去趟别的地方。”
“去哪里,我也一起去。”
“你不用去了,分开行动更有效率。”
穗积理沙像是怄气似的脸颊鼓鼓地说:“你是想把我排除在外吗?”
“不是这样的。想从别人嘴里问出秘密时,我一个人比较好。行啦,快去吧快去吧。”新田像是赶苍蝇似的对穗积理沙挥着手。
新田回到搜查本部的时候,本宫正在看书。看到新田后,便招手把他叫了过去。
本宫说道:“通过在校园内的随机问询,得到了一些关于停车场的消息。有人目击到被害者的车昨天就停在现在的地方。进一步说,被害者的车前天还是停在一直以来的老地方的。那么,再看看司法鉴定结果,”本宫一只手拿起了尸检报告,“死亡时间推断为前天晚上的八点到十一点。”
“果然是前天啊。”
“另外还有一点。案发第一现场被锁定了。”本宫接着说道,“是在研究室。从地板上探测到了血迹反应。有被擦拭过的痕迹,应该是犯人干的。”
“也就是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犯人计算好时间,趁着被害者一个人时侵入教学楼,在研究室内将被害者杀害之后,把尸体搬到了隔壁的教授工作室。再把研究室地板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后,用被害者的钥匙,将研究室的门锁好。再把教授工作室的门锁好,然后离开了现场。最后,犯人又把被害者的车从熟悉的停车场移动至另外一个停车场,离开了校园。”
“嗯,大概就是这样吧。”
本宫话音刚落,从旁边传来了穗积理沙的声音:“漏掉了一点。”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新田看着她:“漏了一点?漏了什么呢?”
穗积理沙鼓着鼻孔说:“是钱包。你刚才的推理中,漏掉了犯人抢走钱包的情节。”
新田只觉得双腿一软:“你怎么又来了?”
“另外你还漏掉了凶手把凶器也带走了这一点。”
“不是忘记了,只是省略掉了而已。钱包的事情也是。”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省略呢?”穗积理沙不满地提高了嗓门。
“你们俩说什么呢?”本宫听不懂这两人的对话,开口问道。
“根据她的推理,凶手杀人的目的是劫财,”新田说着,看向了穗积理沙,“那我倒想问你几个问题。犯人为什么要移动尸体和汽车呢?如果他的目的是抢夺钱包,应该把尸体放在原地,自己尽快离开现场才对。移动被害者的汽车,也没什么理由啊。”
穗积理沙再次摇着头说:“这样是不行的,这样一来犯人就没有时间用卡了。”
“卡?”
“是信用卡。我认为犯人想要在案件被侦破之前使用信用卡买很多东西。所以他必须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因此他才移动了尸体和被害者的车。”穗积理沙语速惊人,一气呵成。新田哑口无言地盯着穗积理沙的嘴,虽然很不甘心,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呵呵呵,这个推理很不错呢。”这时本宫从旁边插上了一嘴。
“是不错吧,”穗积理沙一脸得意地说道,“昨天犯人肯定刷爆了信用卡。”
“那我们得确认一下,信用卡的事应该是物品调查组那边负责的,”本宫用手指向远处,“就是那边的那群家伙。其中不是有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吗,他叫关根。你去问问他吧。”
“知道了。”穗积理沙回答后一蹦一跳地走远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新田说道:“你是认真的吗?你真的认为犯人的目的是偷钱包?”
本宫笑得浑身直颤:“关于信用卡的使用情况,我刚刚已经听关根说过了。前天和昨天都没有使用过的记录。”
“就是说嘛,”新田边说边安抚着自己的胸口,“这个案件没有那么单纯。不过我一想到接下来还要和她组成一组,心情就有点沉重。”
“别那么说。让你和她组队是系长的意思。”
“稻垣系长?为什么啊?”
“这是对你期待的表现。因为你现在是干部候补,又是从国外回来的,晋升考试也轻松通过的精英。今后女性刑警会逐渐增多,他一定是希望你能适应与她们相处。这是对你的亲切关怀呢。”
新田挠着头说道:“真是让人困扰的关怀。”
“但是,那个小姑娘说的话也不算太离谱。犯人确实想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问题的关键是,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可是一直没有找到答案。要是将发现尸体的时间延长得更久还好理解,可是根据犯人这次的做法,最多只能拖延一两天。这样做究竟对犯人有什么好处呢?”
本宫低声嘟囔着,把身体后仰靠向椅背:“先把目前掌握的情况跟系长汇报一下吧,你那儿还有什么其他的发现吗?”
“其他……的吗?”新田欲言又止。
“哦?”本宫抬起低着的头望着新田说道,“你的表情好像在说还有其他发现。别装模作样了,快点说出来。”
新田说出了南原定之的事情。
“嗯,一起搞研究的副教授啊。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人呢?”本宫盯着手里的南原的名片,问道。
“理由很简单。如果被害者不死的话,南原作为一个研究者会受到沉重的打击。”
老刑警本宫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什么沉重打击?”
“这是他的助手山本偷偷告诉我的。冈岛教授等人开发的新材料的制造方法,大体上可以分成两种。将来推向市场时具体选择哪种方法,这个选择权就掌握在教授的手里。可是这两种方法各有利弊,所以他一时之间也无法决断。”
“然后呢?”
“但是最近,教授开始考虑朝着其中一个方案的方向发展。这个方案原本就是教授力推的,据说南原基本上没有参与。相反,被舍弃的那个方案,则是基于南原的想法提出的,南原还拿到了相关的专利权。”
本宫听后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瞪圆了双眼:“这个对于南原来说,确实是重要的转折点。”
“如果放任冈岛教授去选择,即使将来新材料投入市场,南原也什么都得不到。反之,如果使用了南原的方案,投入市场后,单是他手里握有专利权这一条就能够给他带来巨额的利益。”新田的每一句话都好像经过了深思熟虑,“怎么样?我这个推理比为了钱包而杀人要有说服力吧。”
“你这家伙是学法律出身的吧。对了,你的父亲是律师吧?”
“家父在西雅图做顾问律师。好像处理过很多知识产权方面的案件。”
本宫发出了啧啧的感叹声,反手将名片拍在桌子上:“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就给我早点说出来啊。好的,就朝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吧。系长那边,由我去汇报。快看,你的搭档回来了。”
就在新田看着颐指气使的本宫的时候,穗积理沙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