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穿着白色连衣裙,很眼熟,就是白天在穗高家院子里见到的那个幽灵般的女子。
我脱下鞋,战战兢兢地靠近她,脑海里浮现出一种预想。这种想法在穗高家看到他在装纸箱时已经有了大致的轮廓,但由于太不吉利加上难以置信,我就没继续想下去。
站在铺着木纹地板革的厨房,我俯视着倒在房间里的女子。从她苍白的脸庞感觉不到任何生气。
我按住胸口,努力调整呼吸。不知是心脏跳得太快,还是因为过度紧张,有种反胃的感觉。另一方面,忽然冒出的编辑的职业性想法告诉我,这种事很少能遇到,因此应牢牢记住。
里间是一个六叠左右的西式房间。靠墙有个小衣柜,可能是因为衣服放不下,衣柜前面摆着的简易衣架上也挂满了衣服。对面的墙边则放着梳妆台和书柜。
倒着的女子身旁有一个玻璃茶几。看到上面放着一些东西,我靠近茶几。
首先看到的是一张摊开的报纸宣传单,背面用圆珠笔写着字,内容如下:
我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达我的心思。
我先去天堂等着。
我相信,不久后你也会过来的。
请把我的身影烙印在你的眼中。
准子
这无疑是一封遗书,而文中的“你”明显是指穗高。
遗书旁边摆着一个眼熟的瓶子,是装穗高经常服用的鼻炎药胶囊的瓶子。旁边还有一个装着白色粉末的瓶子。看标签,是常见的维生素药瓶,但里面的粉末明显不是维生素。这种药瓶本来装的应该是红色药片。
药瓶周围散落着两个打开的空胶囊。不用说,和穗高用的鼻炎胶囊完全一样。
我忽然明白了。打开鼻炎药的瓶子,将里面的胶囊倒在手中。瓶里共有八粒胶囊,但仔细一看,每一粒胶囊好像都曾打开过,表面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
那么——
胶囊里面的药,早已被那些白色粉末替代。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有人从外面的电梯出来了。直觉告诉我,不是穗高就是骏河回来了。
匆忙间,我将一粒胶囊放进上衣口袋,把剩下的放回瓶子里,然后便躲到了简易衣架后面。我今天一直都在躲。
我刚弯下腰,就听见了开门声和进屋的脚步声。我从衣服缝隙看出去,骏河一脸疲惫地站在那里。他的目光转向这边,我急忙低下头。
没多久,传来了抽泣声,和“准子,准子”的低喃,微弱的声音让人无法想象那是骏河直之,就像小孩子躲在墙角哭泣一样。
随后听到了微弱的声响,是开瓶子的声音。
我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想抬起头,搭在衣架上的帽子掉了下来。骏河的声音戛然而止。
随后是令人无法忍受的沉默。我看到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这边。
“对不起。”我说着站了起来。
骏河直之睁大了眼睛,看得出他脸颊湿润。他双膝跪地,右手搭在女子的肩上,手上则戴着手套。
“雪……笹……”他好不容易发出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不起。我一直在跟踪你们。”
“什么时候开始?”
“从头到尾。我觉得穗高先生的样子不对劲,就去了他家,随后看见你们在搬一个大箱子……对不起。”我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这样啊。”我感觉到骏河已经放松了警惕。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子说:“她已经死了。”
“看来是。是在他……穗高先生家死的吗?”
“是在院子里自杀的。之前给我打过电话。”
“啊,就是那个时候……”
“估计你也能猜到,她以前和穗高恋爱过。”骏河用指尖擦了擦眼睛,似乎想擦掉泪痕,“他要结婚,对她打击太大,就自杀了。”
“真可怜。为了那样一个男人。”
“真是如此。”骏河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揪了揪头发,“那样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为他自杀。”
你是不是曾经喜欢过她——其实我很想问他。当然,根本不可能问。
“可为什么把尸体弄到这儿来?”
“是穗高出的主意。说是明天就要结婚了,结果发现院子里有人自杀,他可受不了。”
“哦。那打算什么时候报警?”
“不报。”
“什么?”
“他说不报警,等待自然被发现。穗高他认为自己和准子并无关系。既然没关系,他说自己不知道有人死在这里也是正常的。”骏河的脸痛苦地扭曲着,“可能是不想让警察妨碍他们度蜜月。”
“啊。”
一团乌云正逐渐笼罩住我的心。在我心里,有一个即使面对这种事态也能够保持平静的自己,和另一个逐渐变得混乱的自己。
“她叫准子……是吗?”我盯着遗书说道。
“浪冈准子,波浪的浪,冈山的冈。”骏河生硬地说道。
“警察一定会调查准子自杀的动机。这样一来,也能搞清与穗高先生的关系,是吧?”
“说不准,但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真是那样,是瞒不住的。他是怎么打算的?”
我刚说完,骏河直之忽然笑了起来。我吓了一跳,看着他的脸,以为他疯了。仔细一看,其实是在苦笑。
“到时候就说是我。”“嗯?什么意思?”
“到时候就说和她恋爱的是我。我因为厌倦把她甩了。由于刺激太大,她才自杀——穗高让我这么说。”
“哦。”亏他想得出来。我可真服了。
“那封遗书就在她身旁,是不是没有收信人的姓名?”
“对。”
“其实有。在最上面,写着穗高诚先生亲启。但是穗高用美工刀把那部分裁掉了。”
“哼。”我不禁摇了摇头,“那你呢,情愿这样做?”
“不情愿。”
“但还是会顺从,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