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高诚是个编剧,好像也是作家。但我既没有读过他的作品,也没有看过他写的影视剧。因此,我不可能从作品中理解他的思想倾向和思维方式,何况我也没有把握能从他的作品中推知这些事。
至今为止,我和穗高诚只见过两次面。第一次是在东京的一家咖啡厅,是美和子介绍给我的。由于事前已经知道她有男友,因此我并不惊讶。第二次则是他们决定结婚之后,我在供职的大学附近一家家庭餐厅里听他们告知此事。
两次会面,我和穗高诚面对面的时间都没有超过三十分钟。每次他都不断因手机响而离席,最后因有急事不得不离开。因此,我根本无法充分了解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美和子对穗高诚的评价是“人还不错,最起码对我很温柔”。我想,这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不是好人,对自己的女友也不温柔,就根本没有结婚的价值。
基于这些原因,今天我才算正式与妹妹的结婚对象见面。
五月十七日上午,我驾驶旧款沃尔沃来到位于静谧住宅区中的穗高家。
从房子的外观来看,穗高诚是一个自我意识强且傲慢的人。我是从环绕房子的高墙,以及与周围不甚协调的白色房子联想到的。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联想到这些,或许就是一种感觉。即便是围墙不高的黑色房子,我也有可能这么想。
美和子按门铃时,我从后备厢取出昨天打包好的纸箱等行李。
“没想到还挺快的。”门开后,出现了穗高诚的身影。他穿着白色针织衫和黑色裤子。
美和子说:“今天路上没堵车。”
“是吗,那真好。”穗高看向我,点了点头。“您辛苦了。累坏了吧?”
“不,这没什么。”
“啊,我来吧。”
穗高任由及肩的长发飘逸着,从玄关前的楼梯跑了下来。他动作敏捷,令人很难想象是个快四十岁的人。我想起他的爱好是网球和高尔夫。
“这车很不错。”他边接纸箱边说道。
我回答:“是辆二手车。”
“是吗?保养得真不错。”
“算是一种护身符吧。”
“护身符?”
“是的。”我看着穗高的眼睛。他好像没听懂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去。
其实,我是想说“如果不爱惜车,总觉得关键时刻会遭到报应”。我们的父亲从来就没有善待过他的甲壳虫。穗高诚,你对我们经历过的悲伤根本就一无所知。
穗高家的一楼有宽敞的客厅。前几天运过来的美和子的部分行李堆在角落里,其中并没有写字台。
落地窗旁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灰色西装的清瘦男人,气色不像穗高那么好,年龄应该差不多。他好像在写着什么,看到我们后立刻站了起来。
穗高指着他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帮我管理事务所的骏河。”然后又看着他说:“这位是美和子的哥哥。”
“初次见面。恭喜。”他说着递来名片,上面印有“骏河直之”四个字。
“谢谢。”我边回答边递出名片。
骏河似乎对我的单位很感兴趣。他看到名片后,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量子力学研究室……真厉害!”
“是吗?”
“量子力学一个部门就拥有独立的研究室,看来很受大学重视。既然在这里当助教,以后肯定前程似锦。”
“这个,并不一定……”
“下次写一部以大学研究室为背景的作品怎么样?”骏河看着穗高说道,“正好可以采访一下神林先生。”
“我也有这种想法。”穗高诚将手搭在美和子的肩膀上,微笑着对她说道,“但不打算写成怪异的悬念剧。我想写气势磅礴的科幻题材,适合拍成电影的那种。”
“谈论电影之前——”
“赶紧动笔写小说,对吧?我知道你的意思。”穗高的表情略带厌恶,然后看着我说:“他的工作主要就是约束我。”
“我想今后应该能轻松些,因为有了美和子小姐这么得力的伙伴。”
听到骏河这番话,美和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其实,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不,说真的,我相当期待,你们结婚真是让我高呼万岁。”骏河兴致勃勃地说完后,看向我,忽然又以严肃的表情说道:“大哥这边以后可能就得寂寞些了。”
“没有……”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骏河直之一直以一种观察的眼神看着我。当然,“一直”这个词不一定恰当。也许只有几秒钟,或者仅有零点几秒,我却觉得异常漫长。于是我想,得小心这个家伙。在某种意义上,他似乎比穗高更需要提防。
穗高诚一直独自生活。他结过一次婚,建这幢房子时好像有妻子,但几年前分了手。至于为什么离婚,我全然不知,因为美和子没有告诉我。不过,我推测她也不是十分了解相关情况。
在人寿保险公司上班的二十六岁白领和结过一次婚的三十七岁作家结为连理,需要一定的偶然性。如果美和子只是普通的白领,他们可能根本就没有结识的机会。
两个人相识,是因为美和子两年前出版了诗集。
她开始写诗,好像是初中三年级的时候。利用准备中考期间的休息时间,她将浮现在脑海中的语句记在笔记本上,这不知不觉间成了一种兴趣。令人吃惊的是,大学毕业时,这样的笔记本已经有了十几本。多年来,美和子从没有将这些本子给别人看,包括我,有一次却被来找她玩的女友偷看到了。那人并没有告诉美和子,悄悄地将其中的一本带回了家。她没有恶意,只是想让在出版社工作的姐姐看一看。总之,美和子的诗无意间打动了朋友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