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泽雅子—我们的恩师,温柔和蔼,只要在她身边,全身就能被一种安心的感觉包围。
藤堂正彦—祥子的男友,高中时剑道社主将,无论何时都沉着冷静,成绩优秀,前途不可估量。
若生勇—带着点傻气的网球男孩,不论什么时候,有他在气氛就很祥和,很会制造氛围。
伊泽华江—若生的女友,像是个从少女杂志里走出来的女孩,性格开朗,从不掩饰感情,哭鼻虫一个。
沙都子眼前浮现出同在雪月花之式上的另外四人的面孔。大家都是彼此交心、相互帮扶至今的好友。而现在,加贺却要把往事和友情全盘打翻,统统抛却。
“我也很难受,”加贺像是在辩解似的,垂下目光,“可是有些事情令我耿耿于怀,我无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许波香真的就是自杀,如果这样,我就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这样做的理由。可在找到真相前,关于她是不是自杀,我想得出一个让自己信服的结论。如果仅仅因为没有他杀的可能就将案件归为自杀,那我就会先努力论证她是否死于他杀。如果说无法证明,就再去寻找她自杀的理由。”
“可是,”沙都子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从刚才她就一直感到心跳很快,“如果……我是说如果,波香要是死于他杀,那你觉得杀人动机会是什么?”
“动机现在先不要考虑,”加贺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如果是他杀,杀人动机恐怕不是我们一时能想到的。超出想象的事对推理来说意义不大。”
或许是吧,沙都子心想,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杀害密友这种事,对她和她的这些朋友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就跟刚才说的一样,我的目的就是论证以‘不可能’为由草率地排除他杀的做法是否正确。但是反过来,就算找到了什么巧妙的杀人方法,也不能就这样认定她是死于他杀。这多少有些困难,但我觉得这是发现一切真相的必要步骤。”
“可是……我还是觉得她不可能被谋杀。”
“或许是这样吧,但我想先安下心来。现在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你能再跟我详细说一遍当时的情况吗?从雪月花之式的开头说起。”
加贺认真地看着沙都子,沙都子敌不过他的视线,闭上了眼睛。不知为什么,她脑海里浮现出了波香那冷冷的笑容。若换成波香坐在这里会怎样呢?如果死的是自己,波香现在正像自己一样跟加贺说着话……
“好,”沙都子下定决心,“不过你要先明白,我不想怀疑任何人。”
“我知道,我也一样。”
加贺端起牛奶。牛奶不知是什么时候送来的,早已凉了。加贺像喝啤酒一样一饮而尽。
沙都子从包里取出一支圆珠笔,在咖啡馆的收据上写下“波香、沙都子、藤堂、若生、华江、老师”几个字,是按照当时坐下的顺序来写的。(参照图5)“一开始,大家按照往常的顺序就座,坐在借位上的是南泽老师。当然,那时你没在。然后传递折据,藤堂抽到了‘初花’,便坐到了沏茶座上,老师随后坐到了藤堂的位置。座次就变成了这样。”沙都子说着,又依次写下“波香、沙都子、老师、若生、华江、藤堂(花)”几个字。
“然后折据又传了一次,华江是‘雪’,老师是‘月’,我是‘花’。我走上去,藤堂坐到我的位子上。接着是第三轮,若生是‘雪’,波香是‘月’,藤堂是‘花’。然后就出事了。”
“原来如此。”加贺自言自语道,双臂抱在胸前。他紧皱双眉看着笔记。“果然是个难题。不管凶手是怎么下的毒,只要不能保证喝茶的是波香,一切都无从说起。”
“波香什么时候会喝茶,根本无法预测。”
加贺问道:“谁准备的茶具?”
“大家一起准备的,”沙都子答道,“确切地说,是我们几个女生准备的。”
“你还记得谁都干了些什么吗?”
“这可难倒我了。”沙都子忽然想到加贺的父亲是警察,果然,对他来说,拿黑色的警察手册比握粉笔更适合。
“预备茶和点心的是老师。”
“那是当然。对了,昨天的点心是什么?”
“落雁糕,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不清楚。点心盘、烟草盘什么的又是谁弄的?”
“也没特意叫谁弄,谁想起来谁就弄了。从箱子里拿出茶碗和茶刷的是我,把落雁糕摆在点心盘里的是华江,而整理折据和花月牌的好像是波香……”
那时波香就已经准备自杀了吗?还是说她做梦也没想到她会因为抽到一张“月”而中毒身亡?
“哦……”加贺陷入了沉思。
沙都子觉得他理所当然会露出这种表情—这次他全然想错了。
“这事推理起来果然很难。比起这个,我倒是想从调查波香入手。我或许真的对波香一无所知。”
加贺紧闭着嘴,食指咚咚地敲着桌子。沙都子真希望他赶紧抛弃那愚蠢的想法。
“情况大概明白了,”加贺最终开口道,眼睛却仍望着空中,“再想想吧,本来也没指望现在就能解开这个谜团。”
“不可能的东西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
“有个学者曾经说过,”加贺改变了语气,半开玩笑地说,“相比于证明一件事的存在,证明它不存在要更加困难。对他的话,我深有同感。”
“可是到现在为止,我们也没想到任何可能的手段啊。”
“你这样说,”加贺好像嘴里含着药,蹙额说道,“我倒是可以举出至少一种可能,比如俄式轮盘杀人。凶手事先把毒下在茶碗的某个地方,喝茶时只要不对着那个部位就没事,一旦对上就会中毒而死。”
“这太荒谬了!”沙都子有些动怒地说。她握紧水杯,透明的杯壁上起了一层水雾。“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那里去!”
“在正常情况下,换了谁都想不到。”
加贺拿过杯子,喝了一大口水,然后随意地放在桌子上,随即拿起账单,猛地站了起来,催促道:“我们走吧。”
两人出了咖啡馆,打算随便走走。这时候,车站附近的闹市区正是一个好去处,到处都有跟他们年龄相仿、同样漫无目的的年轻人在闲逛,两人这样也不会显得与众不同。沙都子从没想过,她会怀着这样一种心情和加贺并肩走在这样的街上。
忽然,加贺停住了脚步,此时他们站在一家珠宝店的橱窗前。
“对了。”
“怎么了?”
加贺看了看手表。“今天若生和华江比赛。”
“啊!”
两人今天确实有比赛,可沙都子已经没有精力想起这件事了。这是那两人学生时代的最后一次比赛,他们一定会按原计划出场。
“我们去给他们加油吧。”
“这个……”沙都子心里是想去的,况且当初自己比赛的时候,若生他们也赶到了赛场为她助威。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心情平静地观看比赛。她踌躇着,或许是受了加贺的影响,她也萌生出了对若生两人的怀疑,也许正是他们杀了波香……抱着这样的想法,她还能稳坐观众席吗?
加贺似乎看穿了沙都子的心事。“我这么说虽然有些不合情理。”他把手搭在沙都子肩上,继续说,“但事情要分开看,毕竟大家还是朋友嘛。”
“朋友……唉。”是啊,可朋友又是什么呢?沙都子心想。“我还是不去了。”
加贺有些意外,扬起了眉毛,马上又点点头说:“好吧,我也不强求你。我决定去,你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我还要再想想。”沙都子望着橱窗。里面摆着各种昂贵的戒指和项链,沙都子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上面。店员注意到了他们。
“我可能会去一趟白鹭庄。”
“去那栋公寓?”
“我想看看波香最后离开时房间里的样子,不过也不指望能找到什么线索……”
“哦。”加贺也察觉到了她的心情,说,“这样也好,但我想这时候警察应该在那里。”
“这也是我的目的之一,”沙都子看着他说,“或许我能从他们口中知道些信息,而且,说不定那个调查祥子一案的警察也在。”
沙都子眼前浮现出佐山的容貌。那个性情古怪的警察究竟会如何看待祥子和波香两起案子呢?
“也是为了打探情况啊,不愧是沙都子。”
“总发呆可不行啊。”
这时,珠宝店店员和善地笑着走了出来,或许是把两人当成了一对在珠宝店外犹豫的情侣。可是她刚要开口,两人便一左一右走开了。
果然如加贺所料,白鹭庄里已经来了警察。沙都子正准备进去,管理员便对她说:“你不能进金井小姐的房间!警察说了,谁都不能进去。”
或许是因为房客接连死亡,管理员的声音显得心神不宁,脸色也焦躁不安。
“我什么也不动,就是去看看。”
沙都子央求着,管理员却使劲摇头说:“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担责任的就是我了。再说,你就算进去看了,又能怎么样?”
沙都子刚想申辩,管理员忽然把视线移到她身后,面无表情地轻轻点了下头。沙都子转过头,发现三个男子正站在一旁看着她,其中有两个是昨天讯问她的警察,另一个她不认识,一张细长而神经质的脸,年近三十。沙都子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他,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昨天真是非常感谢。”年龄稍长的警察对她轻轻点头。年轻的那个则和昨天一样,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她。“你去金井小姐的房间有什么事吗?”
警察话里有话。刚才加贺说过的话又在沙都子耳边响起:如果真的有人故意下毒,那嫌疑最大的就是你了。
“我只是想进去看看。”
沙都子的语气有些粗暴,但警察丝毫没有在意。“来得正好,”年长的警察看着一旁的年轻警察说,“我们也让相原小姐看看房间吧,这种时候朋友可能会比兄弟看得更清。”
“是啊。”年轻警察附和道,那个陌生的瘦子也点了点头。根据他的长相,再加上警察刚才说的话,沙都子觉得他应该就是波香的哥哥。
波香的房间跟沙都子上回来时一样,门上还写着“居丧”。当初波香写下这两个字时一定没料到竟会一语成谶。
“看样子,她是在这张桌子前化好妆,然后立即就出门了。”
警察说的桌子是波香经常用的那张矮桌,上面竖着一面小镜子,各种各样的化妆品杂乱地放在一起。波香老是这样。沙都子带着怀念又感伤的心情看着这一切。她对这一切都记忆犹新。
“跟平时有什么不同吗?”
警察漫不经心地来回踱步,脚边散乱一地的是波香脱下的毛衣和袜子,这点也跟平时没两样。
“金井小姐平时不记日记?”
“波香不是这种人。”像是波香哥哥的男子摇摇头说。
警察打开了衣柜,里面夏装和冬装杂乱地塞在一起。事实上,波香能够浑若无事地在严冬穿着夏装,这可是出了名的。
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