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开始叫武久“父亲”,多英已经记不清了。上小学时,这么叫他自己一点抵触都没有,不过脑海里却有着“那个人是母亲的丈夫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的想法。为什么会一直有那种想法,那时自己也不明白。
注意到亚纪子和鸟饲的关系是十三岁时,武久外出时鸟饲借用办公室已经一年多了。那天多英身体不适从学校早退,看到鸟饲穿着内裤从卧室出来,从门缝里看到亚纪子从床上起身,她什么都没穿。
鸟饲也没有觉得狼狈不堪,只是苦笑着回了卧室,和亚纪子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多英跑回自己的房间,头脑一片混乱,怎么也搞不清状况。
不一会儿,亚纪子到了多英的房间跟她解释说武久知道两人的关系。
“那个人几年前不是生过一场病吗?从那以后那方面就不行了,估计是上了年纪吧!所以他对我和谁做什么也没什么怨言,因为他自己也尽不了做丈夫的责任,而且那个人现在还能继续写词也是借鸟饲先生的光。要是不依着鸟饲先生,他也没有工作,这些他自己都清楚,所以装作看不见。你也不要在意,今天就当什么都没看见。懂了吗?懂了吧!”
也说不出同意的话,多英只是沉默地低头。估计要解释这个状况,亚纪子迅速地离开多英的房间,不一会儿听到了她跟鸟饲在说:“没关系,她会听话的。”
从那以后,多英在家里再也没有见过鸟饲,不过看亚纪子的状态就知道两人的关系没有断。她多次看到过武久不在家时,认真化好妆的母亲急急忙忙地出门去。
亚纪子在外人面前很好地扮演着奉献的妻子,也没有和武久离婚的打算。即使最近自己写的词越来越不流行了,但年轻时曾有几首大卖的歌词,武久还是拥有不少的资产。武久也不想离婚,他的作品多以家庭之爱为题,而且也因此可以上谈话节目,圆满的恩爱夫妻形象也是工作上不可缺少的。
与表面上的美好相比,家中常常冷冷清清的。多英十五岁的夏天,发生了一件决定性的事。那天晚上,多英在自己房间里睡觉,武久闯了进来,他还钻到床上来,满脸酒气。
当晚亚纪子和朋友去旅行了,当然那不是什么朋友而是鸟饲。
武久胡乱地亲着多英,还把舌头伸到她嘴里,而且还把手伸到她内裤里。
多英被吓到的同时也充满了恐惧,不能动也不能叫。
虽然脑袋一片空白,但有件事情却是瞬间就明白了——“原来如此!那个人把我当做外人。对那个人来说,我是个外人,所以不能像对自己亲生孩子一样待我。这件事其实自己一直知道,从心底没有把那个人当成父亲。他现在才这样对我,一定是对妻子背叛的报复,所以我也不能反抗。”
武久舔着多英的脸,抚摸着她的身体。整个期间,多英都一动不动地忍耐着,只是希望噩梦快点过去。
不一会儿,武久离开了多英的床,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他没有性行为能力,就像亚纪子说的那样他身体不听使唤。
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多英有一段时间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不过放心了。
多英也没有跟亚纪子说过这件事,从学校回来就马上回到自己房间里,尽量不和武久碰面。武久也明显回避着她,尽量在工作场所待着,越来越少回家。
滑稽的是对于两人的变化,罪魁祸首亚纪子却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她还是继续着婚外情,对外扮演着贤妻良母。
多英读大学时开始一个人生活,她虽然想着一辈子不再见武久、亚纪子,但在偶尔召开的家庭聚会上还是会漠然出现。这也是因为亚纪子不厌其烦地拜托所致,多英在那个场合也要扮演完美家庭的一员。
多英并不知道抄袭事情的真假,不过她觉得武久的说法可能不对,估计鸟饲和亚纪子觉得武久是不可能抗议的。
所以听说武久叫鸟饲到别墅来时,多英是真的觉得意外,她觉得两人应该没什么好说的。
亚纪子打电话叫她过来是事实,不过多英立刻拒绝了,她说这和自己没关系。但亚纪子这么说,“拜托了,你来一下吧!什么都不做也好,你来一下行吗?那个人的样子很奇怪,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估计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坏主意?”
亚纪子停顿了一下说:“他想杀了我和鸟饲先生。”“不会吧?”
“我只是这么感觉,请你一定要来啊!你要是在的话,那个人估计不会想做坏事。”
“讨厌,别这么说!”多英挂了电话,连手机都关了。
她觉得此事愚蠢至极,真是不想跟他们打交道。
不过随着时间过去,多英越发觉得不安。亚纪子原本可能是夸张了,但是这次说话的语气和平时不同,感觉她很紧张,而且考虑到事情的过往,也不能说她想多了。
犹豫之后,多英开着奥迪去了别墅,不过不想住在那里,一想到同一屋檐之下有武久就睡不着觉,她就像平常一样订了酒店。
到了别墅看到惨状的一瞬间,她明白了武久的意思,他杀死亚纪子之后自杀,一切都是计划好了。
多英想马上报警,但是把手机拿在手里,在拨通之前脑袋一片混乱。
要怎样向警察解释呢?父母二人自杀?不对,母亲和母亲的丈夫自杀?母亲是被杀的,是被自己的丈夫杀死的,然后丈夫自杀。
想到这里的时候,自己突然冷静了,可以从容凝视两人尸体。
要是这样报案的话,结果会怎样呢?
她听亚纪子说过关于继承遗产的事,当然是很隐秘的。母亲压低了声音,“那个人没有正式收养你,现在的状态你没有办法继承遗产,所以我一定尽量长寿,不会死在那个人前头。”
多英想起那时说过的话,这样可继承不了遗产。
其实她觉得这种事怎样都可以,她也没有想要过遗产,不过看着那个死在摇椅上的小个子男人,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
就这样结束好吗?
那晚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虽然不知道那个男人受了多少苦,但和自己没有办法相比。自己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即使是睡着了但又被噩梦惊醒。只要有成年男子靠近,自己就紧张得全身出汗,自己需要经过多少秘密的训练才能和男人说话。
不能就这样结束,自己得不到补偿。
所以她伪装了现场,让两人的死亡顺序看起来正好相反。
不是想要遗产,她觉得这是拿到自己应得的慰问金的手续而已。
做完伪装之后,多英先回酒店了,她想尽可能地让鸟饲来发现尸体,要是他被警方怀疑了就好了,伪装也没那么容易被看破吧?
不过鸟饲没有来,可能就在这一点上整个计划破产了。
听到脚步声,汤川回来了,两手拿着罐装饮料,“可可、奶茶和汤,你要哪个?”
“我要奶茶。”
“好的,”说着汤川递给她一罐饮料,多英接了过来,罐子还是热的,“我想过了,”汤川说,“武久先生杀死了你的亲生母亲,这会造成有形无形的损失,你可以向武久先生提出赔偿请求。”
多英意外地看着汤川,真是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话来。
“怎么样?”他说,看来不像是开玩笑。
“您想得是不错,可是前提是我不会被判刑,”多英说,“我做的事会是什么罪呢?欺诈罪吗?”
汤川打开可可,喝了一口说:“你明早跟熊仓署长说说吧!说当时自己太震惊了,做了错事,因为觉得枪太可怕就把枪扔到院子里去,手也不小心碰到了母亲的脖子之类的,应该不用做正式的笔录,但可能做几处修正。”
多英吃惊地握着奶茶,“不过您的朋友是警察……”
“所以,”汤川说,“他没有在场,要是他来了,可就麻烦了。”
看来草薙警官也是默认了这个决定,多英心中一热,“为什么?”她问,“为什么帮我?”
汤川微笑着点头,“谢谢您借伞给我,没有您的帮助,我们会像个落汤鸡一样参加朋友婚礼,”说着汤川喝着可可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有点太甜了,放一半糖就好了。”
多英把奶茶放在一旁,从包里拿出手帕,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知道自己不是为谁而哭,而是对自己摆脱了黑夜而感到欣慰。
从明天开始什么都不用演了,也不用装了,想到这里,自己的心就好像长出了翅膀一样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