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花讯始于洛南的醍醐,从东山的円山公园到洛北,最后到御室仁和寺的多福樱,京都的樱花季就算结束了。虽然樱花的花期很短,但因地方不同,开花的时期也稍稍错开,所以将近一个月都可以欣赏到灿若云霞的樱花。
槙子的婚礼是在醍醐的樱花开始绽放的四月份的第一个星期六举行的,地点是东京虎门的大仓酒店。
为了参加槙子的婚礼,里子本打算在婚礼的前一天到东京。照看真幸的事情也安排好了,打算让很熟悉照看孩子的久子帮忙照顾一下真幸,她以前也在茑乃家做过服务员。
但是,可能是樱花季之前的大幅降温影响到了孩子,从星期三开始真幸就有点儿感冒,里子手忙脚乱一通忙活,可第二天孩子还是发高烧了,体温超过了三十八度。
这样的话,里子就没法把真幸托付给别人自己去东京参加婚礼了。
冬天的时候那么冷,孩子都没有感冒,这真是一个具有讽刺意味的巧合。
到了星期五的早上,里子终于放弃了这次的东京之行,把喜封交给了母亲。母亲要和北白川的姨妈一起坐十点的新干线去东京。
“请妈妈一定代我向槙子问好!看不到槙子穿婚纱的样子真是好遗憾!”
“事情真是太不凑巧了!不过,还可以看照片……”
北白川的姨妈这样安慰里子,但照片和实物怎么能一样呢?
“你也多加小心,我们星期天就回来了!”
母亲和姨妈走了以后,里子的那种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松弛下来了。
为了这次的东京之行,里子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新买了草屐,甚至连旅行箱都买了新的,就盼着今天去东京了,可孩子感冒不能去了,里子感觉很遗憾。
自从去年十一月份和椎名去了一趟丹后以后,里子还没有出过远门。尤其是东京,里子有两年没去过了。
这次东京之行虽然是和母亲及姨妈一起,但能离开京都一两天也让里子欣喜不已。因为到今天为止,一直顾及体面和世人的目光活得小心翼翼,所以里子很想去东京那样的大城市久违地好好放松一下。
可能的话,里子还打算到和椎名幽会过的酒店和他的公司前面去看看。
虽然椎名现在不在东京了,但只要在那些令人怀念的地方随便走走就觉得心安。
但是,现在那也成了泡影。
虽然想想就觉得好可惜,但里子觉得,真幸这次的感冒说不定是一个对自己的惩罚,惩罚那个为这次东京之行而欢欣鼓舞心醉神迷的自己。
虽说是妹妹的婚礼,可把出生还不到一年的孩子交给别人照看还是有点太任性了。里子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但一个人被抛下的那种孤寂还是迟迟不能消失。
尽管如此,长年在家的母亲这会儿不在了,现在只剩下自己和真幸两个人了,里子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宽松。
正式离婚以后回到娘家虽然快有一个月了,但行为举止还是不能像以前一样。
关于过去的事情母亲已经不再说三道四了,可毕竟自己还要谨言慎行。虽然表面上谁也不说什么,但里子依然能读懂隐藏在后面的潜台词:你是个有前科的人,凡事要注意!
但是,茑乃家的客人们都很善良,他们很热情地迎接再次出现在宴会厅里的里子。
看样子,客人们通过传闻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但关于那个事情谁都绝口不提。当他们久违地见到里子的时候,很想念地给她打招呼,有人说:“唉哟!好久不见了!”也有人问:“你是不是有点儿瘦了?”
其中也有客人知道里子离婚了,忽然积极主动地向里子发出邀请。
里子虽然已经生了孩子,但现在是个单身,这一点好像对男人还是很有诱惑力。
但是,里子婉拒了客人的所有的邀请,谨慎自持不肯踏出家门一步。
回来才刚刚一个月,断不能和别的客人到外面去。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自从出了上次的那种事情以后,里子现在变得很害怕自己。
一旦燃烧起来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来,自己压制不住自己,那种鲁莽和冲动好像还盘踞在自己的内心深处。
里子现在只想让自己镇定下来,舍弃所有对男人的关心,只想心无旁骛地致力于店里的生意。
支撑着里子的这种心情的,还是真幸的存在。
即使心里有了念头想和客人一起出去喝个茶什么的,可一想到真幸,那种不安分的心情立马就蔫了。
里子告诫自己,都是有孩子的人了,绝不能做那种有失体面的事情!
看到真幸,里子在想到自己是个母亲的同时,椎名的面孔也在脑海中复活了。
“他在异国他乡独立奋斗,自己绝不能有那些不安分的想法!”
虽然椎名远在异国他乡,但里子一看到真幸,就觉得他在自己身边。
真幸虽然还不会自己走路,眼角稍微有些下垂的感觉和要哭的时候的嘴唇的动法,都和椎名神似,有点儿端肩膀的样子和宽宽的脚,甚至连脚趾都和椎名一模一样。
里子一边和孩子说话,一边看这些相似的地方,怎么看也看不够。
这么大点儿一个小孩,从手脚的样子到细微的动作,都和椎名如此相似,里子对此感到很奇怪很不可思议。
但是,里子有时候会突然感觉身体深处有种情感在萌芽,然后开始浑身发烫。
每逢到了这种时候,里子就迫切地想见到椎名。
如果现在他就在身边的话,里子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扑进他的怀里。他为什么要在那么远的地方呢?里子一想到这里就气得不得了,甚至开始憎恨他。
抑制住那种发自身体深处的亢奋和躁动对现在的里子来说,是最痛苦最艰难的事情。
槙子婚礼当天的早晨,在东京的母亲第一次给里子来了电话。
“店里怎么样?”
早晨七点就被电话闹醒了,被母亲突然这么一问,里子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切都好,什么事儿都没有!”
“真幸还发烧吗?”
借口问店里的事情,其实阿常真想问的是真幸的情况。
“母亲走后,我带孩子去了医院,拿了糖浆型的退烧药给孩子吃了,现在已经好多了,这会儿还在睡觉呢!”
“房间太干燥对孩子的喉咙不好,你可以把蒸汽打开!”
阿常总把加湿器称为蒸汽。里子点点头说道:
“总算到了今天这个最重要的日子了,是不是该开始准备了?”
“她俩还在睡觉呢!”
因为昨天晚上是槙子出嫁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母亲和槙子好像都住在了赖子的公寓里。也不知道她们三个人是怎么分成三个房间睡的,但三人中最紧张的好像就是阿常了。
“都这个时候了,她俩也真能睡得着!”
阿常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当天晚上过了六点的时候,阿常来了第二个电话。
那天虽然是星期六,但茑乃家还是来了四组客人,里子正要去“柊树间”跟客人打招呼,服务员过来告诉里子东京来电话了。里子返回到账房刚接起电话,话筒里就传来了阿常有点儿嘶哑的声音。
“都走啦……”
忽然间来这么一句,里子不知道母亲在说什么,但她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原来母亲说的是槙子和士郎去新婚旅行的事情。
“是去夏威夷吗?”
“啊,啊……”
按照计划,婚礼是从一点开始,婚宴是从三点开始。然后两人去成田机场,直飞夏威夷。
两人计划游览一下火奴鲁鲁和周围的岛屿,一周之后回到日本。
“婚宴进行得顺利吗?”
“啊……”
“槙子妹妹一定很漂亮吧?”
“啊……”
不管里子问什么,阿常都只是叹息着点点头。
和那些普通的母亲相比较,阿常看上去总是很冷淡,好像把孩子扔到一边不管不问一样,实际上阿常很用心,也很为孩子担忧。
但是,出于她那种要强的性格,阿常好像很讨厌把心中所想表露出来。
看到自己最担心的小女儿平平安安地出嫁了,然后看着她和喜欢的男人一起飞走了,或许阿常的那根绷紧的神经忽然松弛了下来。
“妈妈一定很累了吧?真是辛苦您了!”
“谢谢……”
阿常很稀罕地诚实地回答了一声,接着说道:
“我好想今天就回去啊!”
“您怎么又这么说?妈妈不是明天和姨妈一起中午回来吗?”
“我想坐早点儿的车回去。坐早晨的新干线……”
“您可别介!好不容易去了趟东京,怎么也得好好玩儿一下啊!真幸也退烧了,店里的事情您也不用担心!”
“东京已经待够了,我中午之前就回去了!”
阿常或许是很累了,又叹息了一声,接着挂断了电话。
那天晚上,里子从宴会厅回来的时候是九点了。
自从回到茑乃家之后,里子每天晚上在店里顶多待一个小时。
以前都是待到最后一拨客人回去的十点左右,可有了孩子以后,就不能待到那么晚了。八点的时候回到家里,给孩子喂奶,然后哄孩子睡觉。
槙子婚礼那天的晚上之所以在店里待到九点,是因为阿常不在店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仅仅比平时晚回来一个小时,可真幸好像已经敏感地感觉到了异常。虽然让服务员阿福给看着,但真幸已经开始闹磨了。
但孩子都是见人下菜碟,里子刚把他抱起来,他马上就不哭不闹了。
给孩子喂了奶,一个小时以后孩子睡着了,家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隔着院子远远地能听到服务员给回去的客人送行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也没有了。领班阿元来向里子报告说店里的工作都结束了,里子向阿元道了一声辛苦,剩下的就是里子一个人的时间了。
但是,里子也没有什么具体目标想干点儿什么。她先泡了一杯茶一个人喝了起来。
今天一天都是四月末的阳春天气。虽然淡云蔽空,但好像余温尚存。早晨电视上报道说,円山公园的樱花已经开了三分,照现在这个和煦的天气,花期一定会提前。
里子一人在家感觉很随意,伸开腿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开始朦朦胧胧地想象正在新婚旅行的槙子的事情。
这一会儿飞机正在哪里的上空飞行呢?听说两人是九点出发的,按说飞机已经起飞了。两个人都累坏了,说不定这一会儿正在机舱里睡觉。
槙子和士郎是很般配的一对儿。里子打心里希望他俩能幸福美满,同时也在想,早晚有一天槙子两口子也会吵架。
对这一对幸福的小夫妻,里子在羡慕的同时也感到了一丝嫉妒。
里子坐在那里喝着茶,在花季夜晚的微暖中凝神屏息,忽然感觉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摇动。总觉得下半身汗津津的,不一会儿一种妖冶的感觉慢慢在全身扩散开来。她的那种思绪自然而然地飞到了椎名身上。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为什么此刻不待在自己身边呢?
想着想着,里子的手自然而然地伸向了电话。
接下来的事情不是里子的意志而是她的手自己在动。
国际长途电话的接线员接起了电话,等里子回过神来的时候,话筒里已经传来了椎名的声音。
“怎么了?今天不是你妹妹的婚礼吗?”
十天前里子给椎名寄过一封信说起槙子婚礼的事情,他好像还记着那封信。
“真幸有点儿感冒,没去成!”
里子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下,然后问道:
“那边现在是几点?”
“现在是晚上了,十点了!”
“这边也……”
里子说了一半,猛然想起来有人说过,日本和马尼拉没有什么时差。
“哪边都是晚上啊!”
里子很想说“想见你”,但忍住没说。正在里子沉默不语的时候,椎名说道:
“五月初我好像能回去一趟!”
“真的吗……”
“和总公司有些事情要商量,虽然只回去四五天,但这次我要去京都!”
“你说的可是真的吗?”
因为三月份的时候他说要回来也没回来,里子很难马上就相信,但椎名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次一定错不了!我正准备明天去邮局给你寄信呢!”
“这回你可要说准了!如果你不信守诺言,我就不想活了!”
里子紧紧握着话筒,全身开始燃烧,一种新的喜悦在全身弥漫开来。
即便都是一天,有死去的日子也有活着的日子。昨天和今天,循环往复的日子明明都是一样的,但确实有有意义的日子和无意义的日子之分。
自从给椎名打过电话以后,鲜活的日子忽然在里子的面前展开了。每一天都有确确实实的意义,然后通往下一天。那样的日子重叠起来,期盼的那一天就到来了。
里子现在心里只想着和椎名再相逢的那一天。虽然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一想到那一天很快就要来到了,里子就觉得浑身充满了新的力量。
仅仅一个电话就让自己如此轻易地发生了变化,里子对此感到很不可思议。自己怎么能这么简单地就改变呢?里子对自己感到惊讶。
但是,里子不把以后的事情想得很难。尽管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但她想得很简单,认为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里子一向认为女人就是这样的生物,觉得自己可以坦然接受一切。这一点正是里子的温柔所在,或许也是她的坚强之处。
里子日渐精神焕发,相形之下,阿常却渐渐失去了精气神儿。自打从东京回来以后,阿常忽然变得爱发呆,好像一下子老了四五岁。
要是过去的话,六点的时候一定起床了,去井台提来初水,焚香诵经,八点之前已经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了。但现在就不是那样子了,有时候都七点了还没起床。
但话又说回来,阿常虽然没起床但也没睡觉,什么早晨下雨了,什么知恩院的钟声今天很低了,她都记得一清二楚。总而言之,阿常现在已经没有了一睁眼就骨碌一下爬起来的气力。
白天也是如此,以前阿常都要到本馆去,从打扫卫生到桌椅的摆放,甚至连每天的菜单都要一一过目,大事小事都要指手画脚,甚至到了让人烦的地步。但现在也不是那样了,到了下午才到店里去,大体看一眼就回去了,在晚上客人到来之前绝对不会到店里去看第二次。
晚上的宴会也只是去应应景,如果没有投脾气的客人,早早地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或者陪着真幸玩儿,或者看电视。以前的阿常非常严厉,深知过去的阿常的人们虽然都松了一口气,但在心里也不由地为她担心。
“大老板娘这段时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听领班阿元这样说,里子劝阿常到医院去看看。
“我哪里都没有不舒服!”
阿常虽然一口否认,可她自己好像也有点儿担心。第二天去常给自己看病的安斋大夫那里做了检查,结果是血压和血脂有点儿高。
但是,阿常从以前就血压高,血脂高也和血压高有关系,所以说身上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好的地方。
里子直接问了一下安斋大夫,大夫说:“令堂过去就是太拼命了,可能就是有点儿累了,稍微放松几天就好了!”
这段时间,阿常确实有点儿太拼命了。
从里子的离家出走到生孩子,然后是离婚,其间阿常不仅要独自守护茑乃家,还要为槙子的出嫁做准备。
这一年阿常不光劳累,还要操心劳神。
阿常凭着天生的那股要强劲儿总算挺了过来,里子回家了,槙子的婚礼也结束了,迄今为止心里一直绷紧的那根弦或许突然松了下来。
还有,她把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嫁了出去,那种嫁女之后的失落和寂寞也不容忽视。
作为证据,从东京回来的阿常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拼命把孩子养大了,现在又出嫁了,我有什么办法啊!”
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她的真心话,阿常把槙子嫁出去之后感到了一种怅然若失的虚无却是确实无疑的。
普通的母亲,即使把闺女嫁出去了,好像也不会有那么强烈的丧失感。
但是,阿常是在一个女系家族长大的,她一直认为早晚有一天要把茑乃家的生意交给自己的闺女们,哪怕有一个闺女离自己而去了,阿常也会觉得很难受。
里子结婚的时候就那样留在了家里还好说,而槙子结婚对阿常来说,就等于完全把女儿送给了别人。这一点或许也是阿常精神萎靡的原因之一。
“妈妈,您也好好放松一下,要不和姨妈一起去旅游怎么样……”
里子只是无意间提了那么一个建议,阿常立马不高兴了。
“我哪里都不想去!这里最好!”
阿常根本没有想出门的意思,岂止如此,她还反过来问里子:
“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啊?”
“没有!什么好事儿都没有!”
里子慌忙摇头,心想这世上的女人真有意思!
想当初,为了把孩子生下来,为了躲开世人的目光独自躲在公寓里的时候,里子非常失落,而阿常那时候却精神焕发。
阿常虽然嘴上说养了几个不孝顺的闺女,但自己必须奋发图强的那种气概让她一下子精神焕发起来。
但是,现在里子回来了,也逐渐恢复了精神,这回却轮到阿常怏怏不乐精神萎靡了。
女人之间好像有一种可以称之为循环的微妙的节奏。好像一方有了精气神儿,另一方就会意志消沉。
女人就在这种循环中切切实实地感到了人生的喜悦和哀愁,并把它一一表现出来。
就在阿常最失落的那天的下午,新婚旅行中的槙子来信了。
与其称其为书信,莫如说那是一张风景明信片,上面印着威基基海滩的照片,正面的收信人写的是阿常和里子两个人的名字。
昨天晚上平安到达了夏威夷。从婚礼到婚宴,真是辛苦母亲了!也谢谢里子姐姐的喜封!
夏威夷这个地方无论什么时候来都是那么暖和那么美,但就是新婚夫妇太多了,让人有点扫兴。看来还是应该去澳大利亚或新西兰。
回日本后再和你们联系!
槙子
明信片上就写了这几行字,但这短短的几句话就很清楚地表现出槙子现在的心情。
槙子原本就反对新婚旅行的时候去夏威夷。一方面是因为学生时代已经去过一次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新婚旅行选择去夏威夷也太庸俗了。
槙子当时就说,既然要去就去欧洲或非洲。
去欧洲或非洲的计划之所以泡汤,是因为士郎只能请十天的婚假,这十天里面只可以拿出一个星期去旅游。
好像槙子那时候还建议既然是那样的话就去澳大利亚,但考虑到士郎父母的意见,最后还是决定了去夏威夷,因为那样日程安排不会太紧张。
既然槙子在明信片上都写上了澳大利亚,看来她是深感遗憾。
“都这时候了还说这种任性的话……”
阿常面若冰霜地看着明信片说道:
“说是已经平安到达了夏威夷,这不快要回来了吗?”
看看日历果然如此,按计划槙子两人明天的星期五就该回来了。明信片虽然是航空件,可从夏威夷到大阪就花了四天时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槙子看着那么漂亮的大海玩儿得那么畅快,真好啊!”
就在不久之前,里子还因为不久就能见到椎名了而感到幸福无比,现在眼前还有比自己更幸福的小两口,里子开始觉得自己不幸了。
人是很自私很任性的动物,所谓幸福,好像只在自己感觉比别人优越的时候才能切切实实地体会到。
但是两天后,回到日本的槙子打来的电话却和里子的想象大相径庭。
“昨天晚上回到了东京,姐姐还好吗?”
说到这里还算好,再往后就是牢骚满腹了。
“真不该去那种地方!”
“刚新婚旅行回来,你说什么呢?”
里子责备槙子。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夏威夷那个地方全是新婚夫妻,感觉就像参加了集体婚礼的旅游团!那么丢人现眼,我待了一天就想回来了!”
“可是,士郎一定对你很温柔吧?”
“再怎么温柔也就那么回事儿!两个人从早到晚待在一起,让谁都会厌烦的,结了婚他一点儿改变也没有!”
“你可不能有太多的奢求!”
“不是吗?在眼前的总是同一个人啊!”
里子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是同一个人,那是你自己选择和他结婚的,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和同一个人去同一个地方,一点儿都不激动!”
槙子说这话虽然有点儿任性,可她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从订婚以后,槙子和士郎就有了肉体关系,还一起出去旅行过好几次。婚后即使到海外去旅游也不会有什么感动,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