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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是他们最后一节舞蹈课。随着这周的推进,那些狂舞的夜晚也让大家渐渐付出代价:睡眠的缺乏影响了他们领会老师指令的能力,于是上课变得很痛苦。

索妮娅和玛吉也不例外。当她们试图练习那天学习的舞步时,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索妮娅几次对舞伴道歉。而那位素来非常有耐心的职业舞者在将玛吉抱离地面时,也发出了一声弱不可闻的痛苦叫喊。科拉松的耐心越来越少。

“各位,来吧!”她一直在说话,竭力想为课程注入活力。一旦他们的舞步与她示范过的旋转有一丝相似,她就会发出振奋人心的叫喊:“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纵然是那些职业舞者,那天也疲倦了。显然,要是没有人为他们付钱,他们会待在任何地方,唯独不会选这个舞蹈工作室。在每个人看来,这种欢快舞蹈的活力和喜悦似乎已经消失,而且无论他们练习得多么辛苦,菲利普和科拉松都不打算下课。最终,他们放弃了。

“好了。”科拉松说,“我们来学点新东西。休息一下。一会儿大家跳一种新舞蹈,这种舞连我们的祖母都会跳。”

音响发出一种别样的节奏。

“梅伦格舞!” 科拉松大喊着抓住菲利普,“只要你们能数到二,你们就能跳。”

她说得对。这是一种极为简单的舞蹈,“一、二,一、二”,钟表般的节奏不作任何要求,只需要两个人像贝壳一样紧紧抱住,左右摇摆。它平凡而简单,但确实让他们恢复了活力。大约十分钟后,又加入了简单的转身,一种新的气氛弥漫在教室中。一张张脸微笑起来,容光焕发。

“这东西,”玛吉气喘吁吁地说,“这是人穿着衣服时能做出的最亲密的动作。”

“太了不起了,他们甚至称之为跳舞!”索妮娅大笑着赞同道。

两个好朋友抱在一起哈哈大笑。梅伦格舞的气氛与弗拉门戈舞令人烦躁的效果简直截然相反。

这种舞蹈能够立即看到结果,一节课就能学会,而不需要学一辈子。它允许与舞伴进行一种几乎俗不可耐的交流,而弗拉门戈舞却要求最大限度的内省与专注。它与吉卜赛舞蹈完全相反,很少有人能抗拒它瞬间的魅惑和力量。但不可否认,它既没有弗拉门戈的黑暗,也不会有弗拉门戈能达到的深度。

这一期舞蹈班该解散了,学员们夸张地反复互亲双颊,仿佛已经成了终生好友。他们互相交换手机号码,答应在萨尔萨舞俱乐部里重聚,承诺到对方的国家旅行。科拉松告诉他们,所有人都是多么优秀,她多么希望他们能来继续上课。菲利普允许妻子代为说话,自己则站在旁边微笑着赞同。这是每周都要进行的仪式。

索妮娅与玛吉手挽手来到大街上,舞蹈课程结束了,她们喜不自胜。

“让我们庆祝全新的舞蹈生涯吧。”玛吉用婉转的嗓音娇滴滴地说道。

“好主意。我们去哪儿?”

其实不必问这样的问题。在她们站着的这条阳光灿烂的人行道附近,至少有一百零一种可能。

“随便逛逛,找个能吸引我们的地方。”

她们信步走了十分钟。店铺仍然大门紧闭,街道上行人稀少。一两对矮小的老夫妇,银发耀眼,目光睿智,在下午三点出来散步,舒展舒展患有关节炎的腿脚,也许途中还会去喝两杯咖啡或科纳克酒。索妮娅和玛吉走进了主干道。

她们差点错过了卡莎恩里克酒吧。它位于两家店铺中间的狭小地带。外面没有招牌,只有一个旧木桶,放在人行道上当桌子用,几乎挡住了入口。两个气质高贵的男人,一个穿着橄榄色夹克衫,另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在余晖中友好地交谈。一个端着一杯里奥哈葡萄酒,另一个夹着一支像黄瓜般粗细的雪茄。他们是格拉纳达男人的高贵和影响力的典型代表。

玛吉带着索妮娅走进黑暗的屋内,路过那两个男人身旁时,她微微一笑。酒吧比走廊大不了多少,留给顾客的空间只有一米宽。她们望着门口上方黑板上的菜单,点了几杯葡萄酒和几个小菜。

“嗨,”玛吉说着与索妮娅碰杯,“你玩得开心吗?”

“很开心。”索妮娅真诚地说,“我真的很享受跳舞。”

“对,”玛吉赞同道,几乎无法压抑自己的幸福,“我太开心了。”

“不只是因为跳舞吧?”索妮娅促狭地说。

“嗯,不只是因为跳舞……”

她们喝完后,出门走入大街。玛吉瞥见之前那两个男人中的一个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

“女士……”

她犹豫了。

“快点,玛吉,我们走吧。”索妮娅挽住玛吉的胳膊,领着她巧妙地避开,到了大街上。这一次,她觉得玛吉应该明白了:西班牙男人会一视同仁地追逐本国和外国女子。

两个女人都需要睡眠。回到酒店,她们脱了衣服爬上床。在西班牙玩就像上夜班,索妮娅将闹钟定在晚上十一点时不禁想到。这是在格拉纳达的最后一夜,她们不想错过。

那天晚上,在舞池里,索妮娅感到脚下鼓荡着风,就好像没有接触地面一样。她将那个星期学会的舞蹈一一呈现。她内心总是挣扎着这样的想法:女人生来就应当扮演完全顺从的角色。但在那个晚上,这一悖论于她有了新的意义:被动不等于屈服。她的力量取决于她回应得有多棒,而与屈服无关。这个想法转瞬即逝,但还是有一刹那,她想到了詹姆斯,他永远不可能理解这些。

整个夜晚,她都在弹跳、旋转,甚至高高跃起。清晨四点,她终于跳不动了。但对最后一个舞伴说“谢谢”时,她仍然满脸喜色。她既没有踩到他的脚,也没绊倒他。她兴奋得有点晕眩。

对玛吉来说,这个晚上并不令她满意。最后一次见面已过了好几天,帕科一直没再露面。她只好与索妮娅一起回酒店。

她们走出夜间俱乐部时,街道上仍然生机勃勃。情侣们在门廊里缠绵,年轻人偷偷交易毒品。玛吉几乎被廉价白兰地压垮了,她沉重地靠在朋友身上。她们在鹅卵石街道上跌跌撞撞往前走时,索妮娅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让玛吉站直。索妮娅比玛吉娇小得多,有几次,两个人差点都失去了平衡。索妮娅又一次想起她们的少女时光,现在看来,它似乎并未走远。

她想办法将朋友扶到床上,把被子严严实实盖好,并在床头柜上放了杯水。玛吉醒来时一定渴得要命。

第二天早上,玛吉头昏脑涨。这还不算什么,令她伤心欲绝的是,原来帕科也如此不可靠,与她过去认识的那些男人没什么两样。

“无论如何,今天你要回家了。”索妮娅尽量开解她。

“这不重要。”玛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他压根儿没对我说再见。”

去往机场的路上,玛吉沉默不语,她消灭了迷你冰箱里的所有食物,而没好好吃顿像样的早餐,结果她麻木了。索妮娅试图将她从绝望中拉出来。

“从我们十六岁起,你一直都没变。”她温柔地取笑玛吉。

“我知道。”玛吉静静地用湿巾拭去泪水,继续凝视着车窗外。偶尔,她会发出一种溺水般的声音——那是在压抑从喉中不由自主冒出的呜咽。

索妮娅将手放在朋友的胳膊上以示安慰,不禁想到此行有一丝的讽刺意味:本以为是一场愉快的庆生会,结果以她的泪水开始,又以玛吉的泪水结束。也许女人与哭泣的关联就是这么密切。

出租车在机动车道上飞驰,快得吓人,在汽车和巨大的搬家车之间穿梭。搬家车将西班牙丰富的物产运往北欧市场。两个女人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都默默无语,最后,玛吉的悲哀和自怜开始退潮。她已筋疲力尽。

“以后我该管住自己,”她终于说道,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但我不知自己能否做到。”

“那很难,”索妮娅安慰她,“真的太难了。”

去往斯坦斯特德机场的飞机晚点了四个小时,她们终于着陆回到伦敦时,已是晚上八点。她们一起叫了辆出租车,从利物浦大街去往克拉彭,然后将玛吉放下。两个女人都给了对方温暖的拥抱。

“保重,玛吉。”索妮娅朝车窗外大声喊道。

“你也是。我会给你打电话。”

出租车往前开着,索妮娅透过前窗玻璃看到玛吉在包里寻找钥匙。垃圾和落叶在贫民区里打转飞旋。两个穿着连帽夹克的人影在附近徘徊。街灯昏暗的克拉彭大街看上去颓废凄凉。

出租车只开了五分钟就到了索妮娅家所在的干净街道,这里有修剪整齐的树篱、大理石镶嵌的人行道、油光发亮的门窗和家具。它与玛吉的家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那里,每一栋房子都有一排门铃,每间屋前的花园里都塞满了垃圾箱。

玛吉的遭遇很惨,不过根据经验,她不久之后就能恢复。于是,索妮娅决定继续享受过去这几天带给她的幸福感。她按了按闪耀着微光的门铃,但没人应门。她疑惑地怔住了,詹姆斯的车明明就停在外面。她仍期待暗淡的玻璃板后会出现他模糊的身影。等了几秒钟,她开始翻找钥匙。

一进门,她就把背包扔到门厅的地板上,“砰”地用脚将门带上。门廊处高高的天花板和光洁的瓷砖构成的空间放大了关门的声音,听上去仿佛手枪开火一般响亮。她顿时畏缩了。詹姆斯讨厌这种声音。

“哈啰。”她大声喊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