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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举起了酒杯,哈里德除外。他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伊里妮做的饭。他挺惊讶,这饭居然很好吃,而且感觉并不陌生。侯赛因很喜欢吃,吃了个精光,穆罕默德也一样。

“比我妈妈做得好吃。”他大声说。

他父亲瞪了他一眼,几乎有些庆幸妻子一直留在房间里。

见到每个人都大口小口地吃着,而且添了饭,伊里妮从未如此骄傲。

埃米内在楼上怔怔地望着窗外。那些惨遭残害的亲人一直在她脑海里挥散不去。她亲爱的妹妹,他们是先杀了她,还是逼她眼睁睁地看着三个女儿被害?她们有没有被强奸?是不是被活埋了?或许正是因为永远都不知道答案,她的心才始终无法平静。未知让她备受折磨。

有时悲伤令她几近崩溃。她很想知道妹夫和两个外甥是不是还活着。或许他们死了更好。她另外三个姐妹和她们的孩子怎么样了?

阿里是她一直以来的牵挂。如果无辜的妇女都会遭遇屠杀,那士兵会有怎样可怕的遭遇呢?

每种饭菜都被拨出一小部分送去了二楼,可收回盘子的时候,里面的食物却一动不动。

“过段时间就好了,”伊里妮不停地对哈里德说,“过段时间就好了。”

一连几天过去了。伊里妮忙忙碌碌。她以一己之力为所有人做饭。玛丽亚有空就来帮忙,可大多数时间她都在照顾婴儿。

面粉有的是,伊里妮甚至做起了面包。每天早晨人们走下楼,就有甜甜的面包香味来迎接。厨房里的托盘上摆着三块为当日烤制的面包,金灿灿的,闪闪发光,只等他们去享用。

在他们品尝热腾腾、涂了厚厚一层蜂蜜或果酱的面包时,伊里妮已在煮咖啡。他们现在围坐在员工餐桌边吃早餐。

头几天男人们要做的事很多。厨房里有一个冷藏仓库,新鲜食材都放在里面。撤离前几个小时送来了一批食物,各种蔬菜和水果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里面。停电几周,它们都烂了,招来了许多苍蝇,一切都乱七八糟,说明老鼠也来享受了大餐。

虽然臭气熏天,但这里不像放肉的冰箱那么令人作呕,男人们忙着将里面清理干净。

“要是不弄干净,那些耗子准会钻进厨房里,”马科斯说,“臭味也散不去。”

不到一天,储藏室就整洁一新。垃圾都装在了麻袋里。半夜,马科斯和侯赛因从酒店后门把它们倒在食品店后面。帕尼库斯太胖了,干不了这样的重体力活。

伊里妮坚持每天的饭菜里必须有新鲜食物,所以侯赛因每天都去废弃的果园里找些水果和西红柿。每次从别人的树上摘柑橘,或者揪下藤上最后一个成熟的西红柿,他依旧会内疚。

中午之前他就能弄到足够的新鲜瓜果。这之后他就无所事事了。马科斯禁止他天黑后出去。

“可晚上更安全。”侯赛因胆怯地建议道。

“不行,太冒险了,”马科斯口气不善,“我们猜不准那些士兵的行踪。”

侯赛因觉得很没面子。他会按照要求去做,却对这人的颐指气使不满。

帕尼库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看得出来,如果有事可做,侯赛因肯定会很高兴。

“这里有我们需要的大部分东西,”他对侯赛因说,“可所有房间里的半导体都是内嵌式的。如果我告诉你怎么走,你能找到我的电器店吗?那里有晶体管收音机,也应该有很多电池。”

侯赛因十分乐意效劳。那间同样遭遇洗劫的店里,只有一个晶体管收音机,电池也所剩无几,但这起码意味着他们能与外面的世界有所联系了。那天晚上,他们轮流收听了塞浦路斯广播公司和拜拉克无线广播公司的报道。消息源并不重要,反正都不是好消息。整个塞浦路斯依旧纷乱不堪,困惑和恐惧笼罩着这个岛国。

不久后,帕尼库斯又给侯赛因派了任务。

“你出去的时候,”他说,“能不能找辆自行车来?”

侯赛因没叫他失望。几天后,他就带了一辆回来,他见到帕尼库斯面露喜色。

那天下午,帕尼库斯开始造发电机。

大约过了一周,埃米内终于走出了房间。伊里妮很高兴见到她的朋友。她每天都为她准备食物,她知道她开始吃饭后,用不了多久就会下来陪她。两个女人准备一起做饭,可玛丽亚给她们找了一项新工作。

瓦斯拉克斯长高了,玛丽亚很想知道几百间空客房里是否有别人留下的小衣服。最后的撤离那么匆忙,一一一号房的客人留下了整衣橱的衣服。一件件太阳裙和巨大的夏威夷衬衫对他们谁都没有用,可玛丽亚肯定一准有适合她儿子和小宝宝穿的衣服。毕竟,酒店里住过很多小孩子。

“穆罕默德的裤子也短了,”埃米内说,“我们从顶楼向下找。”

布鲁切梅耶夫人在顶楼套房的衣橱里肯定装满了漂亮华丽的衣服,可她们没去她的房间。

“如果会有人回来,”埃米内说,“一定是住在这里的女士。我们不能动她的东西。再说,也没她那么苗条……”

马科斯给了他们一把钥匙,可以打开所有的房门,她们检查被丢弃的物品时,小宝宝就躺在床上咿呀作声。许多人在离开前收拾好了房间,铺平了床单,把毛巾整齐地挂在毛巾杆上。但也有些人只顾着离开,除了护照什么都没带走,甚至连手提箱都丢下了。

检查废弃衣服的任务不仅带给三个女人很大的乐趣,还花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

可以试的衣服有很多。客人们都很有钱,而且大多是追求时髦的人物。伊里妮和埃米内发现这些新潮衣物和她们平常穿的保守样式完全不同,但她们喜欢洁净的新衣服。她们还给男人们拿了裤子。帕尼库斯早就在酒店洗衣房里发现了很多硬挺、熨烫过的衬衫。

在两个相邻的房间里,三个女人还找到了孩子们所需的一切。

“快瞧瞧这些婴儿服!”

她们找到了小裙子、软帽、小裤子、带花边的背心和小羊毛衫。玛丽亚看了看标签。都是法国制造。小伊里妮立刻就换上了一套新衣服,玛丽亚把她举起来欣赏。她踢了踢腿,好像很满意。

待在酒店顶层,女人们感觉自由自在。她们的声音不太可能传到外面。即便有土耳其士兵站在下面的海滩上,也绝对想象不到有三个女人在他们头顶嘻嘻哈哈了好几个钟头。她们也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

玛丽亚穿了一套长袖碎花衬衫和裙子在镜子前面转了一圈,埃米内见了大声说:“你穿这衣服真漂亮!”仿佛她们正在法马古斯塔一家时髦的百货商店里购物。

“谢谢!”玛丽亚说。

“看看这些耳环!”伊里妮说,“戴上试试。”

这是一对塑料耳环,颜色很配那件衬衫。

“我们只是借用一下,对吧?”玛丽亚迟疑地说,从梳妆台上拿起一瓶被遗弃的香水喷了喷。

“嗯,我们不会把这些东西带到别的地方,”埃米内笑道,“我知道怎样能让你更漂亮……”

“是什么?”

“要是能给你弄个发型……”

她们把衣服搭在手臂上,走下漫长的楼梯。到目前为止,她们只找了一层楼。

赶在晚饭前,埃米内给玛丽亚洗了头,还修剪了一番,然后上了发卷。

那天晚上,三个女人都穿上了新衣,男人们也换了新的衬衫。就连穆罕默德和瓦斯拉克斯也改头换面,不过他们可能是最不在乎的人了。

他们又去了舞厅吃烛光晚餐。火苗在马赛克镶嵌地板上投下了四四方方的小小金光,穿过水晶杯,在天花板上反射出了五光十色的形状。

伊里妮用凤尾鱼和大米特制了一道菜。为酒店的塞浦路斯之夜供应的腌山羊肉,在冰箱里放了几个月竟然没有腐烂。她们把羊肉片放在大银盘里,还用腊肠做了烤意大利面,伊里妮和埃米内对这道菜有不同的叫法。

埃米内和伊里妮都注意到,哈里德和瓦西利斯居然开始说话了,这可是他们第一次交谈。两位妻子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神。她们一直在期盼这一刻。日子一天天过去,男人们忘记了他们的差异。

那天晚饭后,马科斯提出了他一直在琢磨的建议:得有人去放哨。铁门和护栏是很结实,可这并不意味着那些当兵的不会前来搜刮,如果他们发现日出酒店是塞浦路斯最迷人的酒店,一定不会错过机会。其他酒店或许比较容易得手,可他们必须有所准备。

他发现了那些士兵的行动规律。他们似乎会在下午晚些时候到肯尼迪大道上巡逻。

“我想我们得轮流站岗,”马科斯说,“屋顶视野开阔,能看到所有通向这里的路,而且他们绝不会从海滩那边过来。”

第二天,哈里德主动提出站第一班岗。

“我没理由不去放哨。”瓦西利斯说。

“可是……”马科斯说。

“我还没有老到不能放哨。”

唯一的问题就是要爬上十五楼,可瓦西利斯是个固执的人。

“我们可以一起去。”哈里德说。

伊里妮听到这个提议不禁微微一笑。这可是她想都想不到的事。

两个男人决定晚饭前都在楼顶放哨。马科斯叫他们保证,必须去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抽烟。天越来越黑,香烟的亮光可能会吸引士兵的注意。

每天侯赛因都在他们的值勤结束后去接替他们。只有在那里,他才有明确的目标。自从来到酒店,他一直很向往跑步,不是争强好胜,只是为了摆脱无聊的时间。除了坐在那里等,他希望能干点别的,毕竟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这种缺乏运动的日子对他来说特别难熬。那周一开始,他就从一个栩栩如生的梦中惊醒,梦里他成了国家排球队的候选人。不过他太胖了,根本跳不起来,结果落选了。现在他很担心有朝一日会和帕尼库斯一样胖。

一天晚上,他怎么也睡不着,便悄悄打开阳台门,向外张望。已经进入十一月了,夜凉如水。他俯视着洒满月光的海滩,想象朋友们的声音。风不停地刮,沙滩上的每一个凹陷和脚印都不见了。太阳椅还是当初他堆在那里的样子。

他很想知道曾经一起打沙滩排球和水球的朋友们怎么样了。他最好的时光就是在沙滩上度过的,与像赫里斯托斯这样的男孩子为伴。乔治乌太太很久都没提到他了。仿佛他成了他们生活里的一个幽灵。

他知道阿里也在某地参战。或许他们两个人还曾有过交锋。没和弟弟一起去打仗,侯赛因有时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可他想不出要为何而战。为了杀死几个希腊族塞浦路斯人?为死去的表妹报仇?似乎都毫无意义。

一个又一个晚上,帕尼库斯都在借摇曳的烛光摆弄无线电。他们知道了为解决这场国家危机而提出的最新办法,也知道了无家可归的人和难民的悲惨境遇。他们还听到了一份份名单,却从未听到他们渴望听到的名字。电池的电量越来越低,恰如他们对再见到阿里和赫里斯托斯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