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妈妈?”
“马科斯,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你父亲充耳不闻,可我不行。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和他那些朋友可不是在玩牌。”
马科斯吸了一口烟,争取思考如何回答的时间。
“我不常出门,可我听到了很多传闻。”他母亲继续说。
她把饼干渣扫进手里,心不在焉地把它们放进围裙口袋。
“我知道幕后黑手是格里瓦斯,我不希望你们两个人和他有任何牵扯。他是个坏人,马科斯。”
“妈妈!”
“我是认真的,马科斯。他杀希腊族,也杀土耳其族。那个人连一点好心肠都没有。”
伊里妮满眼含泪。她再也不能保持平静,陷入了绝望之中。她没读过书,可她一眼就能读懂她两个儿子的行为。她很清楚,赫里斯托斯神秘兮兮又沉默寡言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虽然EOKA B队行事诡秘,可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存在,也被他们所影响。人们有时会成为特定的攻击目标,有时会被迫为EOKA B队提供支持。若要奋起反抗是需要勇气的。
她感觉赫里斯托斯已经加入了这个组织。他做事总是鬼鬼祟祟,而且她知道他时常翘班,她会不时去检查。他在街尾一家修车厂当修车工,伊里妮经常假借去商店之名从那里经过。要是看不到他那头蓬松的黑发,就意味着他没来上班。
他不规律的探访时间也出卖了他。以前他下班后总来看她,双手沾着黑色的油。现在他很少来了,总是很晚才回家,而且他的手很干净。
“妈妈,别担心了。赫里斯托斯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可我担心的不仅是他一个人,马科斯。我在乎的是我们每一个人。我再也不想经历从前那些恐怖的日子,也不想生活在恐惧中。要是不支持格里瓦斯,就不会发生那么可怕的事。”
“你不用这么焦虑……”
“你不记得了吗?他竟然处死了咱们村里的那个女人!我们差点就失去了你父亲!我现在做噩梦还会梦到那段日子。”
“现在和那时不一样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格里瓦斯还是格里瓦斯。他的目的没变。他并没有改变心意。”
“可他失去了从前的支持者。”
“我们的总统不支持他了,这我知道。所以他更小心了。”
“我想他知道什么是危险,妈妈。”马科斯说。
这对母子沉默了片刻,伊里妮起身忙着收拾杯碟,打扫,给植物浇水,马科斯则一声不吭地喝咖啡。
“带句话给赫里斯托斯,行吗,”她恳求道,“上帝或许不会再次庇佑这个家。”她双臂抱胸,看着她的儿子,眼里噙满了泪水。
马科斯站起来拥抱她。
“我会和他谈谈的,”他柔声说,闻着她皮肤散发出的熟悉又甜蜜的气息,“不要担心,妈妈,千万不要担心。”
她的儿子不仅有丝绸般的头发,还拥有温暖的怀抱。她所有的焦虑一扫而空。马科斯就有这个能力。在这个世界上,他是她最爱的人。
那天下午,马科斯开车去上班,他知道他对母亲说的不全是实话。他很清楚自己对她的影响。他从小到大都在练习如何向伊里妮施展魅力,成年后,他明白了自己对其他女性的吸引力。就像魔力。
他知道微笑的力量比意识和语言的还要大。小时候他就明白,笑就能得到回报,这如同一种特殊能力。
他反感阿芙洛狄忒,是因为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没能用笑容征服她。就是从那一次见面开始,他俩就在用怨恨和竞争酿造苦涩的鸡尾酒,后来,他们争着博取萨瓦斯的赞扬和关注,怨恨和嫉妒与日俱增。自从日出酒店在十八个月前开业以来,他无奈于每天和老板娘的见面。他承认她是个美女。不管别人怎么说,她的确身材窈窕,比例协调,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现在,她每晚都来出席酒会,佩戴着珠宝,身着昂贵的衣饰,而他依旧对她展现笑容,不过他明白不必盼着她有所回应。阿芙洛狄忒不是他喜欢的女性类型。在他看来,她明显被宠坏了,先后被她父亲和丈夫毁了。但是他发现她和自己一样,对萨瓦斯十分不满,他开始琢磨是否可以利用她。
阿芙洛狄忒和萨瓦斯冷战了好几个月。从前,她感觉他们是平等的,可以一起拿主意,一起分享利润。虽然白纸黑字写明了酒店是夫妻共同所有,可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就好像他是唯一的所有人。他太专注于工作了,竟然都没有注意到她的怒气。相比之下,马科斯每晚尽责出席酒会,魅力无可挑剔。
一天晚上,她终于对自己坦白,她不像从前那么讨厌马科斯了。新年刚过,酒店正在举行“塞浦路斯之夜”活动。客人围成一个圈,观看舞者示范基本舞步。
“你会跳吗?”他们用完甜点时马科斯问道。
阿芙洛狄忒飞快地看了一下他的眼睛。她第一次注意到他有一双深绿色的眸子。恰似一对绿宝石,她心想。
“当然!”她说,“怎么可能不会?”
“我只是以为……”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以为在她看来跳传统舞蹈有损她的形象。
为了证明他是错的,她站起来,和舞者一道翩翩起舞,展示她精湛的舞步。她拉起站在边上的一对夫妇的手,耐心地教这对新手舞步。
马科斯看着她,不禁着迷了。他的目光随着她来回舞动。是的,她确实会跳舞,随着舞步越来越快,他意识到她是个舞蹈精灵。
布鲁切梅耶夫人也和大家一起跳,她已经掌握了很多舞步,还能指导其他客人。
活动快结束的时候,舞步越来越快,新手们站在一旁观看,马科斯也加入其中,跳起了Zeibekiko舞。现在轮到阿芙洛狄忒当观众了。这位夜总会经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的身体柔软灵活,十分适合跳这种迷人的男性舞蹈。所有人都和着音乐打拍子,他则不停地旋转,伸出手臂,完成了一连串杂技般的飞跃动作。
乐队演奏完毕,将近两百名客人和工作人员一起热烈鼓掌,他们都被这氛围感染了。这样的欢快可遇不可求。
那个晚上,她看到了马科斯的舞姿,不再单纯地把他想作她丈夫的得力助手。看着他走下舞池,几绺闪亮的黑发贴在额头上,太阳穴亮晶晶的,眼睛因Zeibekiko舞带来的活力兴奋不已,绽放着光芒,她发现自己无法从他身上收回目光。她向他走近了一步。
“噢,别离我太近!”他哈哈笑着说,“我浑身都在冒火,就像一只烤乳羊!”
他早已脱掉了夹克,汗水浸透了他的衬衫。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不要靠得太近,这是她第一次渴望靠近他。
他们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
客人们纷纷前来感谢阿芙洛狄忒,随后各自散去,有的去了夜总会,继续享受这个美妙的夜晚。正是午夜时分。
除了负责收拾桌子的一名侍者,大厅里只剩下阿芙洛狄忒和马科斯两个人。
“你得走了。”阿芙洛狄忒说。
她情不自禁地碰了碰他的手臂。这完全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而且刚一触到他,她就收回了手。
“高级酒保说了他今晚负责看店,”马科斯说着对她笑了笑,“不过他肯定希望我这就过去。我们今晚干得不错。”
“我也要走了,”她飞快地回应道,“谢谢你帮忙展示舞步。”
她快步穿过大厅,来到酒店外面,微微有些兴奋。舞厅里很热,她的脸上带着晶莹的汗珠。她站在酒店的台阶上,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马科斯看到阿芙洛狄忒手中握着汽车钥匙站在酒店的玻璃门外。他一直都在期待与她的身体接触,而就在她触碰他的那一刻,一个主意在他脑海里成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