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喝点儿什么?”她又问,这一次客气些。
“咖啡,加糖,谢谢。”他答道。他的口音表明他来自雅典,而不是克里特岛。
“您到玛丽亚·马可拉基斯的家里做什么?”她突然问道。
“玛丽亚·马可拉基斯?”
“是啊,从前住在那儿的女人就叫这名字。”
“我不认识什么玛丽亚·马可拉基斯,”他答道,“我姐姐以前住那儿。她叫索菲亚·塔拉维拉斯。”
“索菲亚·塔拉维拉斯……”女老板重复着这名字,困惑起来,“不是吧。”
“看哪。”那人语气肯定。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本祷告书,小心翼翼地揭开封面,指着上面的题字。“索菲亚·塔拉维拉斯。我在那所房子里找到了这本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找它。这是我姐姐的东西。”
他把书递给黛比娜。女老板盯着书页上那行褪色的手写文字。
“可是以前住在那所房子里的女人的确叫玛丽亚·马可拉基斯啊。”
“好吧,她也许这么叫自己,但她出生时起的名字是索菲亚·塔拉维拉斯。这本祷告书是她受洗的时候送给她的。”
黛比娜合上了那本皮革封面的小书。因为年代久远,加上经常使用,书页已如蝉翼般纤薄。
“我们还是坐下来吧。”那人建议道,“听上去,这中间似乎有些误会。”
黛比娜感觉到自己此刻脸色发白。在她记事以前,玛丽亚·马可拉基斯就住在那栋房子里了。事实上,在黛比娜出生以前,那女人就已经住在那儿了。小时候,父母总是警告她不要太靠近那房子,她也从没问过为什么。在那个年代,孩子们从不会质疑父母的看法。
“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在我出生以前,我的姐姐索菲亚因为让家族蒙羞,被赶出了雅典。”
那人顿了顿,抿了一小口咖啡。
“她十六岁时怀上了孩子。我父亲把她赶了出走,让她走得越远越好。所以就到了克里特岛。”
“可在大家的记忆里,那女人一直住那儿。我们听说她是个女巫。”黛比娜轻声说,“大人们叫我们不要靠近她,所以我们从没跟她打过交道。事实上,我想我从来都没听过她说话。”
“她可不是什么女巫。”陌生人口气坚决,“她只是一个犯了错的女人。我想她已经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黛比娜若有所思。“那你现在来这里做什么?”
“几个月前,我收到了这个才知道她的情况。”他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钥匙,“是神父交给我的。只有他知道我姐姐的事,我姐姐把一切都告诉了他。可他是神父,不能把我姐姐的秘密说给村里人听。他找到了我们家的地址。看,就写在这儿。”
他翻到祷告书的首页,在索菲亚的教父题写的赠言背面,写着几行字,是雅典的地址。典型女学生的字体,干净工整。
黛比娜默不作声。
“我父亲的一个姑姑在这村里住过,所以我姐姐就被送到这儿来了。”那人继续说。
和村里所有的同龄人一样,黛比娜从出生到现在,内心一直排斥那个女人,且从来没问过为什么要这样。此刻,她觉得全村人都该为此而感到愧疚。这位“玛丽亚”,也就是“索菲亚”,已经得到了上帝的宽恕,而他的子民却从未谅解她。他们甚至从来都没有给过她机会。
过了一小会儿,索菲亚的弟弟乘出租车离开了。他带走的只有那本珍贵的祷告书。他就是为这个来的。此刻,他能感觉到自己口袋中那本书的温暖。
第二天傍晚,当日光慢慢消退时,村里人都去了教堂,甚至包括很少离开咖啡馆的男人们。他们为那个在孤独中死去的女人祈祷。无论那位老妇人当年做过什么,今夜,需要得到上帝宽恕的,是他们。
在克里特岛的这座小村子里,秋天并不意味着忧愁伤感,万物凋零,而是一个崭新的开端。第二天,黛比娜去了索菲亚家。她一把撩起百叶窗,明媚的阳光顿时倾洒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