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现,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英莲察觉到了英现的不对劲,开口问道。
英现并没有回答,反而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英妙。
“二叔,你是不是知道爹爹率军去征讨封天音的事。”
英现此话一出,犹如一颗炸雷,在密室之内轰然炸响。
英莲与英妙几乎同一时间变了脸色,尤其是英莲,脸色更是极为难看。
“现现,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快点出去,出去。”英莲推着英现就往外走,却被英现猛地挣脱,冲到英妙身前。
“我问你,二叔,你是不是知道爹爹率军去征讨封天音的事?”
“你怎么……”
英妙也是震惊的无以复加,如此隐秘之事,世间知者寥寥无几,英现怎么会知道。
“回答我!”英现近乎嘶吼着喊出这句话。
面对着英现地逼问,英妙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本想否认,但望着英莲苦涩的神情,他了然于心,这对姐弟,定然是已经知道真相了。
他只能叹了口气,无奈地将谎言咽回了肚子。
“是,我知道。”英妙缓缓点了点头。
“为什么?二叔,爹爹难道不是您的亲兄弟吗?您为何要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英现低着头,双拳紧握。
“现现,这并非我一人之决定,乃是陛下与你爷爷共同的决议。他们亦是走投无路,别无他法。你方才也听到了,你爷爷要保存实力以执行那最后的计划。面对封天音,我们又能怎样?你既知晓封天音,便该清楚他的危险,有此等人物在世间游荡,我们又该如何应对?”英妙焦急地辩解。
“可封天音前往呼伦草原,就是为了避开人群密集的地方,二叔你那么聪慧,怎么会没有察觉?他一路向北再向西,就是为了前往极北苦寒之地自行了断,你们为什么不能再等等让他自行解脱?在如此关头,让十万大军前去征讨封天音,这般愚蠢的决定,为何竟能施行?”
英现的质问让英妙哑口无言,因为英现问的这个问题,也是他心底一直无法开解的疙瘩。
身为当朝宰相,英妙向来运筹帷幄、掌控全局,其能力毋庸置疑。以他的见识,自然早已洞悉封天音的路线与行进方向并非随意,而是别有用心。
越过山海关,途经辽州腹地前往呼伦草原,绝非易事。
越往北,人烟越是稀少,孤身一人游荡于荒野之上,即便是窥天境,也并不安全,更别提封天音还身患疯症,浑浑噩噩,更是危险重重。
倘若到了冬季,大雪封天,纵使窥天境高手置身于茫茫雪原,一旦迷了方向,也是必死无疑。
但同样的,人迹越罕至,封天音所能造成的伤亡亦越小。虽说中蒙县因封天音而惨遭不幸,但相较于辽州数十万百姓而言,这点伤亡实在是微不足道。倘若封天音一直滞留于辽州各县游荡,那后果才是不堪设想。
这是英妙早早便已察觉到的关键,他隐约觉得,封天音的行为如此矛盾,他为何不留在城内,反而偏偏向人烟稀少的荒野而去呢?
唯一的解释,是他有着自己的目的,即便身患疯症,但在他内心深处,依旧有那么一丝良知在让他寻求解脱,不要伤及无辜。
他将自己的推测详尽禀报给古月无双与父亲,但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执意推行计划。
“英爱卿,你的推测虽有道理,却终究只是推测,并无实证。朕绝不容许此等妖孽存活于世,必须即刻铲除。倘若他只是漫无目的,届时突然转向,岂不是又要残害无数百姓?你让朕如何向百姓交代?”
英妙只能无奈叹息,他无法反驳,古月无双之言亦非毫无依据,他唯有眼睁睁看着十万大军奔赴呼伦。
“现现……”英妙轻叹一声,“我知晓大哥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但这便是我们英家的使命。无人知晓封天音究竟会去往何方,一切皆只是推断。况且谁都未曾料到,封天音武功竟如此高强,竟能凭一己之力覆灭十万大军,他并非普通的窥天境,是我们错误的低估了他。我们诚然战败了,但败得壮烈,我们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而败。
或许在你看来,那固然是条绝路,但在至暗时刻,绝路亦是路,总好过无路可走。不妨告诉你,三圣地已锁定封天音,将他困于呼伦草原,只等时机一到便将其斩杀,如此便不会再危害百姓,这难道不正是我们一直期盼的结果吗?”
英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团浆糊,翻江倒海。
天机皇的话,英妙的话,在他脑海中翻滚不息,争吵不休,充斥着截然不同的声音。或许英妙说的有道理,就像英莲一直告诉自己的一样,这就是英家的使命。
可呼伦草原那仿若人间炼狱的惨状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凄厉的惨叫、痛苦的哀嚎、遍地的尸骨,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那些枉死的冤魂,是所谓的光荣。
“二叔,我只想最后问您一个问题。爹爹死了,您难过吗?”英现抬头,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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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过吗……”
英妙脑海里不禁回想起与大哥往日生活的一幕幕。
两人自幼一同成长,英妙不善武艺,更钟情于读书论经、琴棋书画,而大哥英玄为人豪爽,武艺高强。
年少时他们朝夕相伴,在稻田里捉虫打鱼,在京城的官路上肆意赛跑,在这并不太平的世间,他们彼此之间是对方唯一的依靠。
年长些后,英妙选择考取功名,进官加爵,在英妙绝对的实力与英流风的提点下,他不负众望,一路高歌,进驻皇宫,官居高品。
而英玄则参了军,去了军营,选择一身戎马。彼时边境动荡,每每英玄凯旋,英妙总是会携上好酒,前去与他一醉方休。
两兄弟畅饮至醉,谈天说地,那般快活的日子,一如昨天。
可两人成家之后,各自忙碌,聚少离多。又恰逢英现娘亲难产去世,英玄因而消沉,不愿与人交流。即便如此,他们兄弟间的情谊却从未改变,只是渐渐从流于表面,变为藏在心底。
但即便两兄弟之间的这般情谊再情真意切,依旧被一层名为责任的枷锁,狠狠束缚。
英玄出征的前一天,英妙曾去军营看他,兄弟二人再次对饮,却相顾无言,唯有默默饮酒。
英妙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甚至没有勇气说出一句珍重,内心犹如被千刀万剐。
他既不能开口劝英玄放弃,亦不能开口让英玄临阵脱逃,所有的情谊,都在这坚如铁壳的枷锁面前,一文不值。
“替我照顾好莲儿,照顾好现现,尤其是现现,替我告诉他,爹爹对不起他,不能再陪他长大了。”英玄夺过酒坛,仰头猛灌。
英妙心中苦涩,同样拿起酒坛,一饮而尽,妄图借这辛辣驱散满心的愁闷。
“放心吧,大哥,我一定会!”
此时此刻,面对眼前的英现,英妙感慨万千,他蹲下身子,狠狠将自己的亲侄子,抱在了怀里。
一滴热泪悄悄落在了英现耳畔,如此温热,如此刺痛,如此悲哀。
英现只觉得自己仿若一瞬间置身于一片漆黑的旷野之中,脑海里不停地回荡着那句刻骨铭心的话语。
【这不是光荣的使命,这是愚蠢的忠诚】
英现陡然笑了,紧握的双拳徐徐松开,他一切都明白了,一切都想通了,这滴温热的眼泪,让脑中所有的疑问,豁然开朗。
“二叔,派十万大军攻打封天音这一决定,是陛下所下,对吗?”英现忽然变得异常平静,开口问道。
“不能这么说,这是所有人共同的决定……”
“不,不是,二叔,你不用再骗我了,“英现摇了摇头,”你和爹爹的感情如此深厚,是绝对不会心甘情愿地让他前去呼伦草原送死的。而爷爷,更是爱爹爹爱到骨子里,虽然他一直对爹爹极为严格,但他内心深处是爱爹爹的。我知道,所以他会更舍不得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孩子去送死。下决定的,只能是陛下,只有他,才会舍得。”
英现的话语,似幽潭深水,平静得几近死寂,那股静谧之下,暗藏着丝丝缕缕足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