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雪纷飞,室内炉火炙热,炉上放着铁锅,炖着鸡汤。
崔录事躺在摇椅中,抱着被子,望着炉火发呆。
在寒风冷冽的日子里,难得感受这短短一日的休闲安宁时光,他只想这样安静地待着,不做任何事情。
他对面是炕,崔小妹正端坐在炕上,整理绣线。
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正在这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这幅宁静的画面。
崔录事叹了口气,披上了外套,走出去开门。
“谁啊?”
他来开门,只见来的都是县衙的同僚,平日他每天都要对着这群人,现在,连休沐的日子,都不得安生了!
他闻到了乔县丞手中食盒内传出的烤鸭香味,算了,看在美食的份上,饶了他们。
他将院门完全打开,“进来吧。”
乔县丞冷得牙齿都在打架,“多谢谢……”
韩典史披着狐裘,虽然很冷,但没有那么夸张,他将拜帖递给崔录事,“抱歉崔录事,没有提前给拜帖,就上门拜访,实在失礼,韩某特地补了一份拜帖,请笑纳。”
崔录事,“……”
他发现了,韩典史这个人真的很恶趣味!
他将拜帖收起来,“不必客气,不过是陋室,用不得拜帖,请进。”
“不过,崔某以为,下次还是提前和崔某说一声,崔某好提前准备食材,宴请诸位。”
秦画师跟在韩典史后面,他很实在,提着腊肉,“崔录事,这腊肉是在下母亲亲手制作,绝对是正宗的云县特产!”
崔录事接过腊肉,“多谢秦画师,崔某无以为报,晚些就用这腊肉作下酒菜。”
秦画师嘿嘿一笑,跟在崔录事身后,进去了。
走在最后面的是苟课税,“打扰了,崔录事,在下临时和他们一起出发,没有准备上门礼,只有一把从县衙食堂地窖带出来的青菜。”
他说完都觉得尴尬,太寒酸了!
说是青菜,实际就是韭菜和白菜!
崔录事,“正好,崔某家中无青菜,真是救人如救火,苟课税这是雪中送炭了,里面请。”
在室内挑拣绣线的崔小妹,在听到门外的动静时,就已经收起了绣篓,披上斗篷,出门迎客了。
她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二哥这些同僚,但是,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一起上门拜访的,她有些诧异。
正屋不是很大,正中间的位置摆着八仙桌,正前方是茶座,左边是炕,右边是摇椅。
这八仙桌,一桌能坐八人。
乔县丞他们进入室内,正好两人坐一条板凳,围着八仙桌入座,全部人坐下,还有空坐。
他们一入门,就被炉上的鸡汤香味,吸引了目光。
乔县丞将食盒放在八仙桌上,看向火炉,双眼放光,“崔录事!!!好香的鸡汤!羡慕了!”
他发现了住外面的好处了,自己自己煮好吃的!
唉!要不是日常太忙碌,俸禄又太少,他早就搬出县衙了,可惜了!
崔录事微笑,“你们来得正好,这鸡汤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喝了。”
乔县丞,“半个时辰!!唉!看来真正幸运的不是我们,而是黄县令,他正好大概还需要半个小时才能到你家!”
韩典史,“早知道,我就应该再等等,蹭黄县令的马车过来!”
大雪天,走路出行,简直不是人干的!
而且,来了只能闻味,吃不了,太心酸了吧!
秦画师忍不住想翻白眼,“刚才是谁说多走动锻炼身体的!要不是你们见此要走路过来,秦某现在还在县衙烤火呢。”
苟课税无语三秒钟,他不想加入这群人无聊又幼稚的争执中,他看向崔录事,“正好,今日在下露一手,让你们试试在下的手艺。”
乔县丞闻言,当即阻拦,“慢着,让乔某来,苟课税你还是歇着吧!乔某不信任你的手艺!”
苟课税冷笑,“就你只会一锅乱炖,有什么资格嫌弃在下的厨艺?”
崔录事趁着这两人争吵起来了,立刻抱着青菜、提着腊肉,躲进厨房。
韩典史紧随其后,进了厨房,叹气,“早知今日,在下说什么也不会和他们一起去新平县!”
崔录事不想接这个话题,面无表情地将腊肉放到菜板上,“麻烦请韩典史,将腊肉片好,谢谢。”
韩典史,“……”
抱歉,告辞!
他没拿过菜刀,更没进过厨房!
崔录事呵呵一笑,“既然韩典史干不了粗活,还请出门左转,帮崔某喊苟课税过来吧,至少他刀工还可以。”
韩典史讪笑,“韩某这就去,打扰了,告辞。”
换了苟课税进来,他一起听说要切腊肉,便主动地上前洗菜刀,笑道,“在下的刀工,虽然比不上谢主簿,但,必定比乔县丞好多了!”
他的笑容,只维持到,他的手碰到腊肉的那一刻。
当他碰到腊肉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表情相当难看。
“崔录事,不如这腊肉还是别吃了,乔县丞和韩典史大概不会想吃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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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录事侧首看他,“何出此言?”
苟课税冷笑,“那日,我们去了芜茴村,整座村子都被大雪覆盖了,所有的房子都被雪压垮了,那些村民的尸体,被搬运出来的时候,那触感,就如这腊肉一样冰冷,干硬。”
崔录事正在洗白菜的手,顿了一下,怪不得,乔县丞他们那日回到县衙之后,脸色那么难看。
“本官知道了,这腊肉,就留着过年吧。正好炉上的鸡汤快好了,到时候吃锅子那。还听苟课税帮忙将韭菜也洗了。”
苟课税微笑道,“好说,好说。”
洗菜洗到一半,苟课税突然说道,“我喜欢云县县衙,这里很好,让我感觉自己真实的活着,而不是像草芥一样生存着。”
新平县一行,让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普通贫民的命,比草芥还要廉价。
他们几个云县过去的官吏,都比新平县官吏还要在意那些被压在积雪下村民,他光是想起卓主簿的话,就愤怒到想要杀人!
当日乔县丞见到芜茴村整座村庄的房子都被积雪压垮时,提议先挖开雪,救人。
而那位新平县主簿却说,‘反正人都死光了,何必急于一时将他们挖出来,不如等开春雪化了再来收尸’。
语气是那么的平静和寻常,仿佛在说,今日天气一般一样。
多么可怕。
他当了那么多年的探子,见过了多少生生死死,都抵不过对方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