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朗冷冷道:“说到咒刺,不该问你们琅华吗?”
曦衡君更心虚了,但还是坚持小声道:“但我爹说了,琅华与苍山勾结不假,但那支咒刺,据说是借给了了慧大师,但你也知晓……了慧前辈失踪已久。”
温朗盯着他:“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温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位苍山少主,必然是才发现咒刺的真相,或许这根手指也是他亲手砍下,但……”
但以这位少主的性子,必然是觉得自己发现了大事,想要藏着掖着先将消息送回苍山。
毕竟若咒刺若真的属于琅华,那使用咒刺的人,必然与琅华关系匪浅。
琅华苍山是同盟,他定不会轻易将消息透露出去。
温朗与曦衡君都听懂了温渺的话外音,曦衡君连忙摆手道:“绝不可能是琅华的人!琅华要有这种人物,苍山必然是知晓的!何况柳兄这定是被灭口了啊!琅华派怎么可能派人灭他的口呢?”
他这番话说得也不无道理,温朗见温渺似乎还有不解,问她:“当年西……当年的事,你知晓多少?”
温渺摇摇头:“绮云姐怕我伤心,从不与我多说。”
温朗宽慰地揉了揉她的发顶,道:“当年的仙首之位要轮到游仙门,苍山联合琅华,勾结魔道妖人,试图使昆仑与琅华的镇压失败,而后苍山再出手镇压,用早设下的陷阱铲除魔道……”
原本这个方法,既折损两大仙门的精锐,又除了大批魔修立下功劳,谁知中间出了差错。
魔道妖人知晓苍山想一石二鸟,假意勾结,实则利用,苍山设下的陷阱形同虚设,加上变故太多,最后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苍山和琅华被钉在了耻辱柱上,只能推出几个替死鬼。
后来整整一甲子,仙首之位都越过了苍山。
奈何苍山强盛,说到底,死了几百个凡人,对偌大的仙门而言只是有损一时的声誉。
百年过去,那些人命也只是单薄的数字,又有谁还真的计较。
反而是琅华和苍山因为此事,知晓再难撇清干系,索性彻底抱成一团。
琅华的仙首便是苍山的仙首,苍山强盛琅华也要跟着壮大。
若手指的主人与琅华有关系,苍山怎会不知?
即便只是柳雪堂不知,发现了此事要回去禀报,琅华的人也不必灭口,除非是有惊天秘闻隐瞒。
温朗皱眉道:“这手指的主人究竟是谁?或许西陵府灭门,还有些未查清的旧情……”
曦衡君道:“说不准琅华是清白的……”
被温朗扫了一眼,他又补充道:“在咒刺这件事上。”
温渺沉思片刻,说:“但现在要先洗脱你的冤情,才能去查咒刺的事。那位苍山的前辈,定然也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听温朗提及有人亲眼见他杀柳雪堂这件事,温渺便忍不住想到凌雨提及的无相易容丹。
“或许是有人假冒你,用易容丹变成了你的模样害人呢……”
温朗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令他不解的是:“变成我的模样也不是轻易的事,究竟是什么人,跟我有这么深的过节,千方百计将我逼到如此境地?”
曦衡君想也不想便道:“那不就是西陵砚。”
兄妹二人都沉默了起来。
温朗叹了口气,道:“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要回昆仑,掌门和师尊定然会为我主持公道,而后彻查咒刺一事。”
曦衡君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说着,他翻找出一枚丹药递给他:“这是易容丹,我在昆仑托付荐微前辈炼制的,你可以化成我的模样回去。”
在琅华的药宗炼制易容丹,必然要留下记录,尤其是变成他自己,但昆仑的就不同了。
温渺恍然道:“原来曦衡君在昆仑留了这么多日,是在等易容丹炼制好。”
“是啊,所以我本来不同意你跟来,但我怕你哥不听我劝,闹着去苍山自证清白……”
温朗摸了摸鼻子,不敢看温渺探究的眼神,显然是真有这么一回事。
温渺轻叹口气,点头道:“那我们谢过赵前辈便启程吧。”
——
赵前辈是个洒脱人,见出狱的这位“曦衡君”语气神态都变了模样,立刻便识破了他们的心思。
但见温朗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向她道谢,便睁一只眼闭只眼,并不横加阻拦。
她背过身道:“报恩便不必了,柳无负并非善类,此事不了,你连累昆仑便是,莫将我永州城供出。”
“那是自然,我携妹妹先走一步,多谢二位前辈的恩情,他日若洗清冤屈,必再回永州叩谢二位。”
赵前辈摆摆手:“去吧,路上保重。”
温渺不禁问:“那曦衡君怎么办?”
赵前辈道:“当然是让他住几天地牢了,你且放心,他宁肯住地牢,也未必愿意回琅华峰。”
温渺虽不解,但也没多问,跟着温朗离开了。
一路上,温朗不再与她说起那些沉重的事。
兄妹二人只是闲聊,就像当初他在昆仑修行,而她在西陵府那样。
那个时候他会提及修炼的趣事,说到新结交的好友。
温渺便在书信中说到阿娘,说到府中的朋友们,说到西陵砚。
少女的心思在信中,虽只有只言片语,文字也像是轻快得要化成蝴蝶,飞出纸面将心意呼之欲出。
二人走在郊外的驰道上,在河流旁稍作歇息。
温朗听她提及给荐微做饭,不禁打趣了她几句,道:“说到这个,我当初还问师尊,我犯下这样大的错,为什么没有将我逐出师门?”
温渺不解,以为他说的大错是羞辱柳雪堂,便问:“不是因为你去赔罪了吗?”
“这种罪过,杀了我也是应该,哪是赔罪那么简单。”他轻飘飘带过,继续道:“师尊说,‘你做的饭菜尚能入口’。”
温渺发觉自己还有些不知晓的东西,与荐微有莫大干系,想要再问,温朗已经哈哈地笑道:“还好学了点阿娘的皮毛,不然早被赶出去了……”
“哥,你说的大错是……”
温渺的话出口还没说完,温朗目光一凌,长剑猛然冲出剑袋,寒光一现,兵戈交接声中已经挡下数道剑风。
温朗挡在她身前,警惕地看向来人。
一行人穿着各式门派服饰的修士,约莫有四五十人,从四面八方齐齐将他们围住。
其中一眼望去的银白和青苍,显然是琅华和苍山的人。
领头的苍山弟子拔剑指向温朗,怒道:“好啊!果然是曦衡君在包庇你!这一回,看你还能往哪儿跑!”
温朗凝眉道:“孙前辈,我是受人栽赃嫁祸,你们杀了我,真正害死柳雪堂的人岂不是逍遥法外!”
“死到临头还在嘴硬!你说受人栽赃!那又是何人!”
“就是,四处躲避,不正是做贼心虚!”
“我不躲起来,早被你们压去苍山正法了,柳掌门的性子,诸位岂会不知吗”
然而这些人依旧不容他多说,齐齐杀招上手,显然是根本不打算给他留辩解的余地。
温渺虽然力量微小,仍是拔出剑站在温朗身侧。
她目光坚毅,视线捕捉着杀来的剑招。
“哥,我们不会死的。”
温朗持剑杀过去,见招拆招,纵使剑气罡风密集如雨,面上也丝毫不见怯意。
“西陵砚这种败类都没死,我们当然也不会死!”
林中杀伐之气纵横四方,草木尽数折断,一片飞沙走石。
就在这混乱中,一道绯色身影劈开战圈,直冲温朗而去。
在场的修士都感受到了浓烈的阴炁,一时间不约而同攻击来人,包括察觉到杀意的温朗。
他本就不想伤人,只能且战且退,打得艰难至极。
这一招原本还能勉强闪躲,然而一旦他避开,身后的温渺便势必要受这一掌。
他不可能让西陵砚认出温渺。
温朗一时的恍神,心口已是重重受了一掌,顿时被拍飞数丈,重重砸在树上,连同树干也被砸得轰然倒塌,他摔倒在地口吐鲜红,竟是颤抖着难以站起,易容也开始渐渐失效。
西陵砚从容收手,冰冷道:“那你要失望了,我敢断言,你们会比我先死。”
他说完,在场的修士有人萌生怯意,犹豫着是否继续出手。
苍山的人首先站出,一声大喝:“仙门辖地!还容不得魔头放肆!”
而后又领着众人又一齐杀向西陵砚,似是要从他手中夺取温朗。
此处的动静必然已经惊动正气司,很快四面八方都会有仙门赶来支援,他们必须要坚持到那个时候。
西陵砚不想跟他们继续耗下去,几招下去,已是满地血腥。
混战中,还有人试图攻击温渺。
她只想冲到温朗身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西陵砚将温朗带走。
那些人攻向她,她一时着急,便将方才看他们使出的剑招原封不动打回去。
对方被打得又惊又怒:“你为何会我们的剑法!你是什么人!”
温渺边应对边无奈道:“我现学的。”
“胡扯!你当自己是天纵奇才?”
说着,温渺只好换了套剑招打过去。
又一人惊呼:“是我们华剑山庄的剑法!好啊,卑鄙小人,何时偷得我派修炼秘籍!”
温渺这回也不解释了,只管将脑海中记得多少便打出多少,然而学得到底是粗糙了些,仍是被打得连连后退。
她被剑风刺伤,也不管伤势,朝着温朗跑去。
跑到中途,竟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正朝着她走近。
凌雨仍是那副打扮,背着琴,见到眼前的混战也不见慌乱,反问她:“小枣姑娘遇上麻烦了,要帮忙吗?”
温渺不及回答他,只见那抹桃红飞速袭来,她惊慌中闪身过去,持剑要替温朗挡下那一招。
灵气运行全身,却仍撕扯到腿伤的旧伤,疼痛瞬间涌上来。
温渺忍着疼,不顾自己的跛足,只想飞快跑向温朗,越快越好。
西陵砚面色冰冷,毫不犹豫的一掌杀向她。
熟悉的面孔,宛如噩梦重现的一幕,温渺的恐惧随着一袭粉红衣袍,仿若遮天蔽日般再次将她覆盖。
她的人生将再次被毁灭。
温渺近乎绝望地挡在温朗身前。
然而下一刻,从后袭来的一掌竟越过她,硬生生接住袭来的杀招。
纵使如此,温渺还是被掌风掀飞,摔在温朗身旁。
然而替她挡招的人,却是像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凌雨!
温渺眼睁睁看着他被打飞数十丈,直接扑通一声坠入河流中央。
西陵砚似乎也愣住了,垂眼看了看她,一时间没有动作。
此刻仙门的援兵也纷纷赶到,周围的修士越聚越多,召出重重法阵试图困杀西陵砚。
他视线扫过河流,竟不再纠缠,转身便离去了。
温渺伏在地上喘息,有人冲上来将温朗拖走,她深知自己无力反抗,在那些人出手想将她也带走之前,她毫不犹豫冲向河边,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