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去确认当然也不好,所以这个星期毕姗姗也没再去烦人家。
谁能想到,这么几天一切就都风云突变了呢?
对面人则愤恨道:“卷不过!真的卷不过!那些刚毕业的小孩儿们天天干到凌晨两三点!精力无限啊我真是服了。你知道吗,就一个个小姑娘啊,天天干到凌晨两三点,第二天又九点半上班,然后、然后,”她的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然后晚上六七点钟,还去健身房健个身!或者练个瑜伽,又精力充沛地继续干到凌晨两三点!我这一把老骨头,真卷不过。”
毕姗姗:“……”
对方又解释了下:“我虽然早就想换工作了,但本来也打算到年末的,怎么也把年终奖拿到手啊。但是吧,这个周二我发现,我去年成绩最好的一个项目,‘风雨同行’那个活动,竟然被一小孩放在她自己的PPT里向老总们做汇报了!她以为我在公司的北京办公室,而她在上海总部,我就不会知道上海的事了?哈,我都干了这么多年,难道还没几个朋友?我本来也打算辞职了,实在不想把自己最好的项目给这种人占便宜,就在部门的大群里头公开骂了她一顿,然后退群了,也辞职了。”
“……”毕姗姗赶紧又充当起知心姐妹的角色,安慰她道,“卷什么啊,这个地方work-life balance也太差了。你走的对,好好而休息休息,咱们去更好的公司。”
“哎,我是打算换行业了。互联网这个行业啊——”
对方对毕姗姗唠唠叨叨吐槽她的这个行业,可毕姗姗想“互联网累,但钱也多呀,广告也累,钱还少呢”,无意之中就摆出来“本宫的头好痛啊.jpg”表情包,十几分钟后二人才终于结束了聊天。
毕姗姗一看,几个菜都已经上来了,但三个室友一口没动,都在担心地望着她。
毕姗姗:“呃——”
但毕姗姗最大的优点、同时也是最大的缺点,就是比较随性,不怎么精心计划、也不怎么特殊焦虑以后的事,她哈哈一笑:“现在已经这样子了,那我还能怎么办嘛?先吃完这顿吧。我的存款怎么也能坚持个半年左右吧,我去找比稿来做,报价低一点,方案用心点,竞争对手啊、目标客户啊全都好好研究一下,依我的创意,拿下几个比稿案子,应该不难吧?”
“……”张斩就是国际4A广告公司的创意副总监,参与过众多比稿,她知道,现在连4A广告公司比稿都比得很卷,经常先把片子全拍出来、把网页全做出来,再拿着demo去比,而显然,毕姗姗是没办法为了比稿进行这种前期投资的。其他中小广告公司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报价眼见越来越低,为能搭上那些客户甚至愿意自己先赔一笔钱去做他们的招标项目——在这种的竞争环境下,“拿下几个比稿案子”又谈何容易?
张斩喜欢制定计划,与毕姗姗是不同的人,但她虽然十分担心,却也不会在毕姗姗创业首日泼毕姗姗的冷水,她就只是说:“加油啊闪闪,你的创意一向都好。”
张斩也没说假话。上学那阵,毕姗姗就拿过几个大学生的全国奖项,在4A也干得很好。
她知道现在她们该做的,是鼓励她、支持她,而不是说“比稿很难比下来的,你基本是做无用功”。
于是席间气氛重新活跃。几个朋友其实上月才刚聚过,可此时又有了好多新旧话题,比如同学们的近况、上学时的趣事、行业内的八卦、自己的过去与现在。不知不觉地,时间就过了晚上十点。
“十点多了。”在银行里工作的霍婷这时看看时间,首先说,“差不多了好像?我要坐地铁,得回去了。”
曹木青也同意:“我也要坐地铁,是该散了。”作为一个大学老师她的性格比较认真,第一个问张斩,“多少钱?我们几个转给你吧,请闪闪。”
张斩掏出手机付了账单,又点开计算器APP,算了一下,道:“一人147。”
霍婷以及曹木青在小群里发起转账,张斩见曹木青已经站起来了,取笑她:“够着急的啊,真不愧是4105唯一一个有家室的。”
4105四个人到了现在,毕姗姗、张斩、霍婷三个都是单身狗,已婚人士仅曹木青一人,是独苗苗,而且26岁时就结婚了。
曹木青笑笑,甜蜜道:“总归睡觉之前要见一面吧。”
“行了行了,”张斩嫌弃道,“快点儿离开我们仨,快点儿找你老公去。”
“真好。”人一向都比较单纯的毕姗姗则羡慕极了,“小青,哪儿才能找到一个你老公这样的啊?多好的老公啊,学历高、工资高,大厂里的程序员,人又老实,不搞七搞八不拈花惹草,还分担家务,会做饭会洗碗。”
被夸奖老公,曹木青也是高兴的,她说:“他智商高、情商低,你们肯定都看不上的。”
“什么啊,”毕姗姗说,“有这样的我笑死了呢。”
“不聊了。”曹木青拎起包包,“那下次聚会再叫上我啦。闪闪,再次祝你马上挣到大钱哦。”
毕姗姗说:“等一下等一下,我们也走!”
…………
出来几人分别回自己家。张斩开车,毕姗姗与霍婷二人乘同方向的地铁,曹木青则搭其他线。
地铁站太大,毕姗姗与霍婷二人与曹木青告别之后,曹木青便独自一人下去深层搭其他车了。
因为已经非常晚了,站台上面人并不多,寥寥几个男女而已。
一个男人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带着酒气,坐在椅子上冲曹木青喊:“你去哪儿啊?!”
曹木青不敢理,她站在原地,不去看他,只目视前方,可耳朵听见那个男人依然还在冲着自己喊:“喂!美女!你去哪儿啊?!”
“……”曹木青觉得害怕,于是沿着轨道向另一边走过去,想远离对方。
她一直走,也不敢回头。
走出几步列车进站,曹木青忙在列车门“唰啦”一声打开来的一瞬间冲进车厢,见对面还有空座位,便走过去又坐下来,心里长长舒了口气。
可曹木青没想到,就在列车门合上之前,那脏兮兮还带着酒气的男人,竟也进来了!
他一眼看见曹木青,也走过来,站在曹木青的前面。
地铁里面没地方躲,走到哪儿他都可能跟上来,曹木青看着面前这男人的脏衣服,更觉得害怕,于是掏出手机发微信给她老公杨清河:【笨笨。】
杨清河是个码农,在大厂里当程序员,消息一般是很快就回的:【在。】
曹木青舒了口气,继续打:【我刚才在地铁站时,有个男的纠缠我。我现在上地铁了,可他还一直跟着我,一直站在我旁边。】
顿了顿,她又打:【我害怕。我等一会儿下地铁后,他不会继续跟着吧?老公,你20分钟后能到地铁站接我一下吗?】
【啊?】杨清河道,【我虽然在家里,但还有工作啊。】
曹木青愣了一下。
杨清河冷静地指挥道:【这样。地铁站人肯定很多,他不可能干什么的。你出来之后站在原地看看情况,不要动。他如果走了,你就换个出口上到地面。他如果没走,你就马上报警。】
“……”曹木青只觉一阵无力。
又是这样。
对方一直都很“冷静”“理性”。
她难道依靠自己解决不了吗?她一定需要对方指导她吗?
杨清河说的,她当然也知道。
曹木青想骂对方,叫杨清河必须来接她,可又觉得没意思,于是赌气似的发了一句:【好了好了,我自己解决,你工作吧。】
【……】杨清河可能感到曹木青略略生气了,又道,【如果真的需要老公去地铁站接你,告诉我哦。】
曹木青没回。
20分钟后列车到站。
曹木青下了地铁,那男人也下了地铁,但好像突然对曹木青这个女人失了兴趣,或者酒气醒了一点,竟然没做什么事,从某个口晃晃悠悠地上去了。
曹木青放下了心,她四处环顾,查找了一次又一次,最后确定:杨清河确定没来。
她走回了家,打开大门,依稀听见杨清河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声,知道对方确实在工作,也确实在努力。
见曹木青走到门口,杨清河看了她眼,说:“宝宝回来了?挺晚了,你快点儿洗把脸吧,咱们马上睡觉了。”
没问她刚才害不害怕,没问那男人跟到哪里,也没问她如何甩开对方的。
好像,她平安回来了,站在这,就可以了。至于她的做法、她的想法,都不重要。
曹木青说:“……嗯。”
她想了想,好像没什么理由发脾气。
杨清河给了一个挺好的解决方案,最后也是皆大欢喜——她平安地回到了家,杨清河也没耽误工作。
虽然说犯罪者真发起了疯、做起坏事,旁边有多少人,都未必有什么用。
可杨清河未必真的知道这点或者能想到这点,他可能确实认为“地铁站人肯定很多,他不可能干什么的”,她没什么理由发脾气。
何况,杨清河最后也讲了“如果真的需要老公去地铁站接你,告诉我哦”,他又没说他肯定不会去。
曹木青开解自己:老公只是情商低,技能全都点在了智商上,没点在情商上。
像毕姗姗说的,“多好的老公啊,学历高、工资高,大厂里的程序员,人又老实,不搞七搞八不拈花惹草,还分担家务,会做饭会洗碗。”
可突然间,隐隐约约地,曹木青想:情商低,是真的,单纯的“情商低”吗?
还是因为他不喜欢其他人、不关心其他人,所以,才说不出来让其他人开心的话,也做不出来让其他人开心的事呢?
同时,她莫名地有一点儿羡慕姗姗、张斩、霍婷她们这些单身着的女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