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修白的亲妈厨艺的确很好,因为她以前就是闵家那一排厨子中的一个,一个帮忙做点家常菜的保姆。
场面顿时更尴尬了。
“少爷。”看着始终没有动筷的霍廷严一言不发,昌伯实在担心,便凑到身边小声建议道:“要不我还是让厨子——”
“不用。”沉默了许久的霍廷严此时终于开了口。
“食不言,寝不语。”他不动声色地敲打了一下身边的韩卓,然后拿起筷子招呼道:“吃饭。”
“吃饭,吃饭——”
韩卓见状连忙附和,霍廷严也总算从面前离自己最近的盘子里夹起一块番茄炒蛋送进了嘴里。
从小到大严格的家教和社交的礼仪不允许他当着客人的面,把吃进嘴的食物再吐出来,但艰难地吞下了那块鸡蛋后,他还是难受地皱了皱眉。
“严哥——”对面的闵修白见状关心道:“怎么了?”
“怎么这么甜?”
霍廷严说话时声音很小,与其说是回答闵修白,倒更像是难以理解的自言自语。
“我放了一点糖……”
闵修白抱歉地小声道,一旁的韩卓见状起了好奇心,也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
“没毛病啊……”他嚼着嘴里的番茄炒蛋,含糊地嘀咕着:“我们从小到大不都是这么吃的吗?”
莘城地处江南,本帮菜本来就是偏甜口的,韩卓这么说没问题,霍廷严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他就是觉得不习惯。
不止是这盘番茄炒蛋。
现在霍廷严哪怕小憩一会,也会重复做着那个可怕的噩梦,一旦醒来,他又总是会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可无论他来来回回翻看多少遍日程表,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汽车行使在桥上,他会难受,会上不来气,就算回到家里,他也觉得别墅里到处都不对劲,不知是缺了什么还是多了什么,总之浑身上下都很别扭。
可他明明才一个晚上没有回家而已,屋里所有的陈设物品都没有变,除了每天都在昌伯,身边其他人也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彼此相当熟悉。
他根本找不出问题究竟在哪里,但又好像处处都是问题。
就好像他之前不止是昏迷了几个小时,而是沉睡了许多年,身边的一切都在消无声息地发生着改变——
他对一切的改变无知无觉,但所有改变的痕迹又都留在了他的身上。
之前在梦中,还有刚才汽车开过跨湖大桥时那种窒息感再次出现,他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开始冰冷发麻了。
他再也忍受不了了。
“砰——”
一声巨响,霍廷严猛地站了起来,甚至掀翻了身后的实木座椅。
“……怎、怎么了?”
韩卓就坐在霍廷严旁边,在最近的距离直面这种冲击,吓得连舌头都打了结。
外人眼中的霍廷严自然是永远含蓄谦和,绅士得体的,但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很清楚真正的霍廷严远远不只是如此。
“吃完没有?”霍廷严偏头看向身边的韩卓,“你晚上不是还有安排?”
韩卓晚上是有安排,但那是他私人的酒局,别说跟霍廷严本来就没关系,就算他求霍廷严赏脸,霍廷严也不可能会去那种欢场消遣的场所浪费时间。
但霍廷严看向他时,好像同时有一把刀顶上了自己的后背,他哪里还敢废话。
“哦,对对……我、我忘了……”他一拍脑门,赶紧放下筷子起身,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那什么……晚、晚上……临时有个会……”
说完,他一把拎起之前随手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逃也似的往屋外跑。
“昌伯,晚上临时有个会,你不用等我了,早点休息。”
霍廷严简单跟昌伯交代两句后,便也转身准备离开。
但他好像忘了,这屋里还有另一个人。
“严哥——”
就在霍廷严快要走出别墅的大门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略带颤抖的声音。
他微微偏头,似乎看到闵修白眼眶红红的。
但他还是没有回身,只略微驻足,沉声道:“你放心住下,昌伯会照顾。”
“我的地盘,闵修翰还不敢碰。”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