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在桌子旁边的弟子看过之后,沉默片刻都开始呲呲地窃笑。
赫连雅啧啧有声道:“全是女子物品啊大师姐。”
顾红枫有点没反应过来,她第一反应甚至是越重山怕别是有什么扮女装的癖好吧?
但很快根据众人揶揄的视线,还有越重山一副羞耻得恨不得钻进桌子下面的表情,明白过来这些东西恐怕是给她准备的。
啊?
之前那个魅磨角磨的簪子,上面缠着的珠花是凡品,就已经丑得天怒人怨了。
这桌子上成套的……一看就是手工弄的东西,真的各有各的丑,而且配色花花绿绿花团锦簇……主打的就是一个花里胡哨。
顾红枫盯着这堆东西,像是盯着一个什么敌人。
她最开始时紧紧地皱着眉,一丁点笑模样都没有。
主要是因为她现在心里就很迷茫,整天跟越重山黏在一起,这些东西越重山都是什么时候弄的?!
而且这些东西……顾红枫看到了一只袜子。
她伸手慢慢地从衣服下面勾出来,是新袜子,看这个尺寸就是她的,顾红枫才拉出了一半,就被越重山一下子摁住了。
他说:“既然证明了,我就把东西装起来了。”
这等于公开处刑一样的场面,他实在是羞耻得扛不住了。
只不过顾红枫并不懂得“怜香惜玉”,把越重山的手一甩,把那只袜子拽出来。
然后就看到那袜子上面……绣满了红色的枫叶。
顾红枫那么厚的一张脸皮,可是看到这只袜子,她也没忍住面颊微微一热。
尤其是这绣满了红枫的袜子,脚踝的部位还有一汪倒映着枫树倒影的秋水。
秋水漂浮着红色的枫叶,像一片火红的血池,最骚的是那水边还有一只正在吃枫叶的小羊羔。
别人不懂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因为除了越重山没人知道顾红枫的真实名字。
虽然是那种非常简略的绣法,但是寥寥几针,惟妙惟肖。
顾红枫慢慢地咽了一口口水。
转了转眼珠对上了越重山窥视她的视线,两个人眼睛一对上——彼此都是一张大红脸。
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奇怪了,对于顾红枫来说,哪怕她跟越重山正在做.爱被人给撞见了也不至于这么羞耻。
“你……”顾红枫想说你有病吧,你在袜子上绣什么花?
但是顾红枫才起了一个头,越重山立刻把东西抢回去,然后胡乱卷了卷全部都塞回了储物袋,转头就朝着外面跑。
以殷烈为首,赫连雅为辅,一群人发出了此起彼伏的笑声,不带任何的恶意,只是对相爱小情侣的调侃。
可是顾红枫和越重山不是一对相爱的小情侣。
顾红枫甚至觉得越重山有病,还病得不轻……
她自从和越重山有过了实质性的关系,有了能够控制对方的方式,就从来没有再掩饰过自己真实的想法。
越重山随时都能够读到她的思维,顾红枫自问没有任何能够让他误会的地方。
顾红枫始终都认为他们是合作关系,甚至是一种被胁迫的合作关系。
哄他,纵容他,顺着他,是控制和被控制的真实上,心照不宣粉饰太平的锦布罢了。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绣的花?!
这几天在仙盟里面估计都没有时间休息,可把他忙坏了吧!
顾红枫红着一张脸,故作严肃地看了一眼自己身边一直在笑的弟子们,只不过她向来说什么都好使,这一次却没人怕她的样子。
顾红枫只得对一群围观着全场,眉头能夹死苍蝇,猝不及防被人秀了一脸“恩爱”之后,脸色堪比吃屎的一群弟子说:“诸位也看到了,我师弟根本什么都没有拿。”
“想必这宫殿就只是歇脚的地方吧。”
当然不是,但是天道之子在这里坐着都没动,其他人想找到好东西不是做梦吗?
这就是世界规则呀。
那群人终于偃旗息鼓,顾红枫本来想重新坐回去,但是还没等坐下,赫连雅就悄悄地递给了顾红枫一只耳环。
“是二师兄落下的,我没看懂这是个什么样式,还挺别致的,大师姐你看看,这是什么样式?”
赫连雅就非常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品位也并不高雅,只要是布灵布灵的她都喜欢。
不闪的她也喜欢,门派之中的卧房里面有一大堆,一整个箱子里装的都是不值钱的各种凡间首饰。
顾红枫皱着眉接过那耳环看了一眼,眼睛像是被蛰了一样闭了闭。
是一只盘角。
这只是一半,两只耳环加在一起的话肯定是一对盘角。
一对小羊角。
越重山真的是……
顾红枫屁股才刚刚粘上座椅的石墩子,就像是被烫了一样又起来了。
“别笑了都严肃点!比赛呢!”
顾红枫瞪着他们说:“我去看看你们二师兄跑哪儿去了。外面挺危险的,你们就在这里呆着,就在这张桌子边上不要乱跑。”
顾红枫指了指殷烈说:“尤其是你,就坐在椅子上不要动。”
天道之子一动,肯定要弄出什么旁人把眼睛挖出来扔在地上也找不到的东西。
顾红枫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索性双手快速地结印,在半空之中设下了两道结界。
一道是幽绿色,一道是金色。
这两道结界像画地为牢一样将门派的弟子都罩进去,防哪些贼不言而喻。
那群弟子们一个个面色极其难看,被顾红枫警告性地轻飘飘扫了一眼后,都把头扭到旁边去。
顾红枫这才跑出去追越重山。
但实际上她留在殷烈他们身边的不只是两道阵法而已。
她的魔虫大军已经到了,就在顾红枫刚才坐着的那座位底下。
只要两队弟子图谋不轨有所动作,那些魔虫,还有新创造出来的悄悄落在宫殿之外的魔鸟,就会一股脑地冲进去发起攻击。
毕竟殷烈和赫连雅在顾红枫这里可是重点保护对象。
顾红枫从通道追出去,很快在不远处的一处水边,看到了越重山的背影。
她感知到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各种魔物正在靠近,但是又碍于越重山身上散发出来的魔气过于强横,并不敢发起攻击。
距离越重山不远处的树丛里面,有一条探头探脑的森蚺,境界还不低,正在蓄力准备随时发起攻击。
顾红枫假装没看到,走到越重山的身后。
两个人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
无声且陌生的尴尬在他们之间蔓延。
看着越重山死不回头的背影,顾红枫开口说道:“小羊绣得还挺好看的……”
越重山像是被人重击了一下,浑身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朝着水边走了一步。
顾红枫攥紧了自己手心里面小盘角的耳坠子。
没有办法去分析出来自己心里升腾上来的这种……莫名其妙的愉悦是怎么回事。
水里有一只魔化的鱼,獠牙丛生,本来就想发起攻击,见到散发出致命香气的目标竟然朝水边走了一步,立刻蠢蠢欲动。
顾红枫看到了,连忙抓住了越重山的手臂。
越重山被抓住之后迅速回头看了顾红枫一眼,他两侧的眼尾都是通红一片,鼻尖也是红得很,眼中还带着些许闪动的水雾。
像极了两个人动情纠缠到极处时,越重山埋在她的肩头死活不肯给她看的失控样子。
越重山是真的羞耻到恨不得直接投河算了
他只是无聊……只是寂寞的时候自己做来玩的。
他何尝不知道又不厌恶自己的软弱无能,何尝又没有在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对一个逼迫他的“控制者”产生任何的好感呢?
两个灵.肉交融,夜夜纠缠日日相对的人,要怎么控制呢?越重山根本不会。
他生生世世没有和任何人有过如此亲近的关系,他并不会处理任何亲密的关系,他只能用一遍一遍读出顾红枫眼中的凉薄,来提醒自己不要变成一只毫无理智的淫.兽。
可是有些情绪在耳鬓厮磨之中不受控制,累积起来总是要有出口的,所以越重山才会做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
至于那套还没绘制完守护符文的弟子服,是因为越重山在仙门大比的时候,在备战台上看到顾红枫的对手那满身赤金色的守护符文,是尊长的拳拳爱护。
可是顾红枫的肩头上空荡荡的,虽然她看上去对一切运筹帷幄成竹在胸。
可是那赤.裸朴素得没有一丝符文的肩头,刺痛了越重山的眼睛。
所以他悄悄绘制了几套,但全都绘制了一半就放下了。
因为越重山作为修士的修为实在是太低了,就算是守护符文绣成了,穿出去也是个笑话。
那些东西,他从来没有打算展现在人前的。
顾红枫看到越重山的面色,微微怔了一下。
而后她松开了越重山的手臂,像是不知道再做点什么一样,脑子空荡荡的,就连强行找补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然后从来没有应对过这种场面的顾红枫,索性一转身准备回去。
越重山一直垂着眼睛,看着水面,听到了顾红枫离开的脚步,始终都没有再回过头。
他看上去没有多么受伤,眼中甚至是一种麻木的平静。
他一直都很清楚,他在顾红枫的眼中只是一颗比较好用的棋子,顾红枫今天甚至是第一次用他。
越重山将自己身上的气息再一次大肆地释放出去,林中有很多正在潜伏的魔物,更加骚动起来。
但是并没有任何一个魔物发起攻击,越重山听到后面慢慢靠过来的窸窣声音,回头看的时候却发现是去而复返的顾红枫。
他愣了下。
顾红枫看着他说:“我衣服脏了,要不然……你拿一套给我换上?”
她刚才走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身上的衣服确实是泥泞不堪,也不知道是在哪儿滚了一圈。
“反正都是给我准备的。”
她看上去骄傲自得地笑了笑,说道,“我要穿那双小羊吃枫叶的袜子。”
“快点,我已经能感觉到有人过来了!”
越重山回头看着她,他慢慢走过来,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居高临下看着顾红枫,逆着阳光,阴影将她笼罩。
他温润如玉的眉目还泛着些许红晕,像是这世间难寻的稀世粉玉。
他没有在顾红枫的眼中读出任何鄙夷和刻意哄他的想法,反倒是看到了被她尽力藏起来的无措。
顾红枫又在捣鼓她的长发,先捋到前面来,然后潇洒地向后一甩。
催促道:“快点拿出来啊!”
他慢慢勾起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那袜子……就只有一只。”
他就只绣了一只。
“一只也行。”
顾红枫有点兴奋地说。
她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七八岁的样子,看到了自己的妈妈在织一件花毛衣,只织了一半,然后她妈妈就把毛衣放在了沙发上,自己去楼上睡午觉了。
顾红枫摸着那五彩斑斓的线,理所当然地认为是给她织的。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试一下,然后就带着毛衣针套在身上。
小心翼翼地试了一下照了照镜子,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去。
还是不小心把毛衣针弄脱套了。
然后她被骂了一顿。
被骂了一顿的顾红枫也很开心。
直到隔了一两个月,那件色彩斑斓像孔雀的羽毛一样美丽的毛衣,穿在了顾樟的身上。
顾红枫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记当时的感觉,可是今天的她,在阴差阳错看到越重山弄的那些东西,然后得知他是为自己准备的之后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七八岁。
在这一片山林就要被妖魔占领,马上就要进入大战和混战的当口,非要换上越重山给她准备的那些衣物。
怀着像急着穿上当年那件还没织好的毛衣一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