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柳浮声无力回天,但也不该受到这种人的一丁点伤害。
半小时后,屋里安静下来,战乌从柴火堆里找出一个麻袋,抽出一根加长的火钳,淡定地开门进屋,“啪”一下打开灯,只见黄阿生大张着嘴,奄奄一息。
身上早就涂过驱蛇草药的战乌用火钳把之前放进屋里的蛇一只一只捡起来放在麻袋里,一边捡一边数,手法熟练得好像只是在捡几只无害的大蚯蚓。
黄阿生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生命最后几秒,眼里都是战乌捡蛇的动作,那漠然的样子,竟比他这个杀手还要恐怖。
进里屋捡完最后一条蛇,战乌把麻袋的口扎好,收拾了黄阿生的尸体,跟麻袋一起放在板车上,再带上锄头和铲子运进山。几个下夜的村民遇见他,打了个招呼,几分好奇地望着板车上的东西,战乌没有多说,只推着车慢慢往坟山前进。
埋完人,他又摸黑去了另一座山脚下,蛇从哪里来,他就放归那里去。
以前,他阿母还在的时候,他要赚钱给她治病,所以很怕丢掉工作,也拼命忍气吞声干活赚钱,打他也好,嘲笑他也罢,他都能忍下,因为得求着别人,就不得不让着别人。干违法的事,更是万万不敢的。
如今,他也没想到自己弄死一个人时可以这般淡然。
清晨,他从一艘废弃许久的船舱里将柳浮声抱出来,她强打精神,缓缓抱住他的腰。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她说,“我梦见你赚了好多好多钱,在墨格河边建了好多好多房子,我们想住哪一栋就住哪一栋。”
“老人家说,梦都是反的。”战乌自嘲,可能他天生穷苦命吧,至今仍旧一贫如洗,连家里会生蛋的母鸡,也杀得差不多了。
柳浮声抬头看天空,清晨的阳光温和地洒在她愈加瘦削的脸上。
战乌撩了一把河水,洗了洗脸,“浮声,我们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好不好?”
“还有能不被人发现的地方吗?”她觉得很好笑。
“有。”
柳浮声听他的语气,不像随口说说,于是认真起来,问:“是这几天不被人找到,还是永远不会被人找到?”
战乌远眺,“永远不会被人找到。”
★2017年8月25日
关扬伸出双手,银白的手铐发出“咔”的一声,两名警察一左一右将他带上警车。
案件告一段落,小周舒了口气。一个失踪案,牵出一个巨大的地下洗钱集团,也算是他职业生涯中一个难忘的经历了,只是……从柳父柳母报案以来,三个多月过去,战乌和柳浮声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说难听点,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柳父柳母完全放弃了想要找到女儿的念头,对他们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俩一起失踪的消息在墨格景区也传遍了,有一位姓于的地质专家说,他们可能去了那个未开发的溶洞,警察找过那里,一无所获。当地人猜测,他们去了比北山更远的那片原始森林,可那里荒无人烟,野兽出没,两个大活人跑到那里去,别说基本的生活条件了,连命保不保得住都是个问题。当地人提供的一切可以藏人的地方,警察都找过,但他俩就像被外星人带走一样,彻底从世界上消失。
小周偶尔还是会翻阅一下墨格镇那边传过来的关于战乌的资料——出生贫苦,童年悲惨,中途辍学,卑微又努力地生活在一个小小的贫困村里头,这样一个人,他的爱情和他的离开都像一个谜。有时小周甚至觉得,自诩聪明的关扬也好,故作高深的欢芳也好,都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而战乌,才是一个真正有血有肉且一直站在最高处的俯瞰众生的人。
很多年过去,小周变成了老周,也到了即将退休的时候,梳理一下手头没办结的无头悬案,又看到了当年那起失踪案。如今,墨格河已经变成了一个非常成熟的大型景区,连北山都变成了别墅酒店林立的休闲度假区。墨格河附近几个村因为旅游的兴起,搞民宿的搞民宿,搞饮食的搞饮食,都变得富裕起来,连嫩庄这个小村落,都变成了镇子里有名的特色客栈聚集地。
有趣的是,战乌原来的小屋子被圈了起来,许多情侣都会到这个“网红小破屋”打卡,战乌和柳浮声的故事被导游们编造得神乎其神,脑补了许多根本没有的情节,他俩像神话人物一样,变成墨格河的符号之一。
但是,对于侦办过这起失踪案的几位刑警来说,他俩的下落其实自确认失踪的那天起,就成了永远的谜,几十年了,任何一个角落,都再没有他们的消息。
老周合上案卷,沉沉地叹一口气,摘下老花镜,隐约听见外头电视新闻中说,凤凰祥云再次准时惊现墨格河上空,墨格河旅游人数也照例达到一年中的最高峰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