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想了想,“柳浮声的身体状况……你知道吗?”
欢芳神色黯淡下来。
“你是知道的,对吗?”
“我也是很晚才知道的。”她点了一支烟,“她一个人在S市,瞒着所有人。有次我刚巧去医院看个病人,看到药房排号拿药的名单里有她的名字,我以为同名同姓,留意了一下,才发现是她。她不肯告诉我实话,我就抢了她的药,一个个上网查,找认识的医生问,才知道她的病情。她被我逼得没办法,才告诉我……她剩不到几个月了。”
“她告诉你,她要去找战乌?”
欢芳陷入沉默,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们早分手了。是我把战乌叫来的。”
“你?”
“恐怕没有人知道,柳浮声的胸口纹着战乌的名字。很土是吧?但她这么做了。”欢芳苦笑,“那时,我给她介绍了很多优秀的男人她都不要,也根本没告诉我,她多么喜欢战乌。我一直没告诉她,她与战乌分手,是我从中作梗——我奚落了战乌一顿,话说得非常难听,也许他们因此就分手了。我觉得对不起她,知道她的病后,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了战乌的号码,请他来见一见浮声。”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年底,十一月份。”
“他来了?”
“没来。”欢芳眼眶湿润,“他摔伤了,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刚刚动完手术。那时,他跟柳浮声分手有一阵子了,互相都没有联系。浮声生病,他不知道,他摔伤,浮声同样不知道。”
“后来呢?”
“……”
小周跟几个同事交换一下眼神,“你一开始就知道柳浮声去了哪里。”
“不要再找他们了。”欢芳好像很累似的,闭上了眼睛,“浮声那病……治不好的,战乌也没什么坏心眼,不会有命案、勒索、纠纷,难道就不能给她一个平静吗?”
★2016年12月21日
战乌拄着拐杖,在列车员的帮助下,走下了火车。
与柳浮声分手后的日子,每天都像在凌迟。太阳照样升起,他照样上班、赶集。他存钱,但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存在,因为他已经丧失了生活的目标。他依旧经常去北山采菌子,走过每一条和她一起走过的路,站在山顶上,他往南方看,以为这样就能看到她。
山高路远,他连群山的边缘都看不见。
他联系过柳浮声,她决意跟他一刀两断,屏蔽了他的号码。而他怎么都想不通,前几天还好好的,为什么忽然她就不要他了。
他浑浑噩噩地过着每一天,不修边幅,形容枯槁,他能够预感,自己今后都处在深渊了。所以,他最终在一次蜘蛛人的训练中,摔了下来,被送往医院救治。
失去意识之前,他对死亡毫无畏惧甚至充满期待,他想,一会儿死去了,就不再痛苦。
但阿鹿的悲剧没有再次上演,他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断了腿,骨头里接上钢钉。
他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回忆着阿母和浮声都是怎样忽然地离自己而去的。这时,他接到一通陌生来电,是个女的,自称柳浮声的朋友,还到火车站给他送过盒饭。
他能想起来,也依然记得那天她说的话。
“你好。”他沙哑地说。
“柳浮声生病了,很严重。或许……我该先跟你道个歉。”
“你能来看看她吗?你对她很重要。”
“我知道你们早就断了,但……看在她胸口刻着你的名字的份上,来看看她,好吗?”
战乌想起临走前,她胸口上分明没有任何纹身。
为什么?是她叫他滚回去的,可她竟这么做?
欢芳误会了电话里头的沉默,急切地说:“她六月份被诊断出得了脑瘤,不是很好的那种……”
战乌懂了。
忽然理解了他去S市陪她过生日那几天她动不动的泪水和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刚动完手术。只要我能站起来,就马上过去。”他悲恸地回答,然后把脸埋在手掌中,任泪水从指缝中流淌而下。
于是他刚刚能站起来的时候,他就买了车票。
他凭记忆找到柳浮声的家,她不在,他就站在门口等她。他的腿很疼,实在受不了,就把拐杖放在一边,坐在地上,然后有些担忧地想,来得太急,又忘了刮胡子,头发也好几个月没有修剪。
他等了一夜,她都没回来。他不敢睡觉,他怕自己错过她哪怕一秒,她需要他,是他最大的动力。
见到她的时候,要说些什么?他有些紧张,有些纠结。
原来时间根本磨不平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