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好意思地拍拍头,跟在欧桑身后走了上去。“扁担”木梯架于石缝与房檐的檐角之间,真如洛桑说的那样,稳固着呢。
第一次走进藏民家的经房,望着挂于墙壁上的,精美的唐卡,我感到的新奇程度不亚于坐在楼下的“火塘”边与洛桑家人共进晚餐。
洛桑又主动给我做起了向导,轻声给我解释经房的布局。
“这经房我们叫做拉康贡母,当然也还有其他不同的叫法。这儿的陈设和客厅差不多,分卡普、卡斯阔、卡特、卡内这样四个方位。我外公念经是坐在卡特法座上,也称作‘赤边’。正对大门的卡普位置看见没有?那里供奉的是神龛,叫‘多斯格伦’,放在用柏木做的三层架子顶层,架子叫‘达尔觉’,可以说是我们家最值钱的家具了。佛像和照片啥的不用说了,最下层你能见到金刚橛、海螺、吉祥结、经书等等,都是用来镇宅的。”
经房相比别的房间更加明净整洁,据说平时是由达甲和丽玥打扫。他们按时供灯供水,不让这里沾染一粒肉眼可见的灰尘,这项工作几十年来就没有间断过。
大家各自落座,除了格汝在忙着为大家面前的杯子添茶。这一次除了洛桑在尽主人之宜小声招呼我,其他人就都从轻松随意的状态变得严肃,这种气氛,使我也很有些紧张。
家庭会议正式开始,主持人自然是洛桑的父亲欧桑。六十来岁的魁梧男人,花白的卷发拢到耳鬓后,露出了两边脸颊上粗糙打皱的皮肤,他看起来再也不像白天那样开朗。
“儿子,你在马尔康发生的事,和我们大家说说吧,看看家里可以怎么样帮到你。”
洛桑神色黯然地一笑,端正坐好以后开始讲述他的故事,从在与爱妻秦秀一起筹办桑秀堂,到联系上广州广兴隆,两方合作形成母公司与子公司的关系,一直到他去北京做市场调研,回来后立马联系央木措,与丹珍家人一拍即合地筹备膏方销售项目,再到秦丽暗中使坏,引诱陈良瑞背叛广兴隆,私自开设瑞灵泉公司以盗取桑秀堂商标名售卖假货,一一讲了个清楚明白。
当然,最后他拿着卢致外公留下的三万块钱遗产,以及从药农股东们那儿筹集来的四万块钱,凑齐七万块去成都买了一辆雷龙皮卡打算搞快递货运,结果新车在雅安被盗,只好空手而归,回到了葛尔扎村,就是他故事的结尾。
洛桑没有刻意提及我,特别是我作为“销赃者”中的一员买了他那辆皮卡,后又送进了康定的车行被大卸成零部件这事,压根一点也没涉及。
若不是被经房神圣的气氛压制,恐怕我早就忍不住,向大家坦白出一切了。要知道我与洛桑相识的原因一点也不美好,或者说,其实是相当的暗黑。
然而此时此刻,我作为一个旁观者怎么能随便开口打断他们的会议?我唯一应该做的就是倾听,看看洛桑在人生的至暗时刻,如何能获得家人的支持与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