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想起来的,全是一些很细碎的片段。
今天贺言离开以后,他又去见了何羽鞍。是何羽鞍让人来叫他过去的,成片已经剪辑好了,正在加字幕。
何羽鞍抽着烟,伸过手去,把屏幕调了一下角度,正对着崔远洵。
崔远洵还是问了出来:“昨天,你为什么让他来找我?”
明明当场就可以说清楚的事情,却让贺言来问他,像是非要把一张诊断通知单贴到崔远洵的脸上: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毫无经验,也有着远高于你的感知力。你只是一块木头,再用尽心力去钻研那些技巧,把自己雕刻得花团锦簇,也没法改变本质。
何羽鞍抽了很多的烟来振奋精神,手指间都泛着微黄的颜色。他看向崔远洵:“前几天你不是去录了备采吗?有个问题是我让问的。”
“演戏能给你带来什么?”他又把那个问题重复了一遍,“你觉得贺言是怎么回答的?”
“他的目的应该是,可以带来更好的事业发展和片酬。”崔远洵思索了一下贺言在他面前说过的话,“但镜头前大概不会这么说。”
何羽鞍嗤笑了一声:“哪个傻逼会这么说。”
“他在我面前是这么说的。”崔远洵反驳。
“是吗?”何羽鞍很冷淡地说,“但这种实话,没意思,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说什么为艺术为理想,一点不考虑金钱名利,只有你这种人讲出来,稍微有那么点可信度,我也没兴趣听。他那个备采里说的,更有意思。”
直到晚上,他还是记得何羽鞍给他看的,贺言的那个回答。
“不是好事。”屏幕里,贺言有些局促地坐在采访的椅子上,说完一句,又仿佛哪里不舒服似的换了个姿势再坐好,“我感觉……被拖进去。尤其是综艺里没有那么长的时间真的来研究角色,到现在已经拍过好几个不同故事了,我只能靠自己的感受去贴人物。好像就,一步步被推着,把痛苦挖出来。我希望还是多演点喜剧,可能还是轻松一点。”
贺言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是笑着的,仿佛一个非常轻松的玩笑,抱怨着好累不想干了。可是。似乎也不是假话。
他看见贺言在屏幕里,意识到录制完毕,准备走了,眨了眨睫毛,表情在屏幕黑掉的前一秒,变回了一片空白,那张精致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以前有新闻,日食出现的时候,有的人直视太阳,眼前会出现过于耀眼的白光,然后长久地又陷入黑暗里去。
而贺言的脸,就会经常出现这样的空白。恰恰与他在演戏时飞扬恣肆的体验感相反,瞬间回到一个钝感且浑浑噩噩的人。而这个对比,本身就是一种冲突,就像贺言在他面前的诚实与转过身的谎言。
崔远洵想,看来他应该去查询一下贺言的过去。
摄影镜头是一面放大镜,而过去是一座桥梁,只有掌握一切的细节,才能通关那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