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色下, 男人的面孔英俊,气质斐然到让人过目难忘。
钟云森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人,正是不久之前在医院自称叶蓁前男友的人。
彼时她也承认了。
他下意识看向叶蓁, 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定定地盯着车里人,这么仔细看着, 钟云森才恍然发现, 她的嘴唇好像有些肿。
联想到什么,恍惚一盆冷水从钟云森头顶兜头浇下。
“不用了。”片刻的功夫,叶蓁拒绝。
她的声音有点冷,程锦揉揉眼:“蓁蓁, 你在跟谁说话啊?”
视线清晰了些,程锦看到眼前人, 她有些不可置信, 又揉了揉眼。
直到秦既南支着脸,好心提醒:“你没看错。”
“学长……?”
“需要我送你们吗?”
“啊……”程锦头脑发懵,张大嘴巴。
叶蓁很轻地皱眉:“阿锦,我们的代驾到了。”
“代驾……啊……好。”程锦还是晕晕乎乎的。
叶蓁扶着她, 转头跟钟云森说:“云森, 那我们先走了。”
钟云森仿佛这时才回过神来, 沉默几秒, 点了点头:“好,注意安全。”
叶蓁半拖半搀把程锦带走。
大小姐还不忘挥手跟那两个男人道别:“云森再见, 学长再见~”
上车时,叶蓁瞥了一眼后视镜, 那辆奔驰仍然停在原地,搭在车窗上的那只手懒懒地滑动着砂轮, 火光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不知车内人在看什么,等什么。
-
把程锦送到程家,交给保姆之后,叶蓁独自打车回家,到家时,已经快接近十一点。
她累得脱了鞋,没直接去洗漱,把自己扔到沙发上躺着。
客厅灯也没开,唯一的光线是落地窗投进的斑驳霓虹,叶蓁横着手臂遮住眼,尽力让自己忽视心里的烦乱。
秦既南没喝醉,她知道的,她也可以不去的。
什么人情亏欠,他想见她,有一万种借口。
再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不能重蹈覆辙,在他抱住她,吻上来的那一刻,头脑瞬间变成一片空白。
秦既南的气息落下来,就是让她战栗的熟悉,控制不住想回应,想纠缠。
叶蓁紧紧闭上睫毛。
她就知道,就知道会是这样。
从同学聚会上重逢的那一面,从秦既南要送她去医院的那一句话,她又变回当年的少女叶蓁,永远无法真正推开他。
烦。
聚会上叶蓁没喝一口酒,在外人面前她一直很克制,现在觉得心乱,她起身离开沙发,赤着脚走到岛台,开了一瓶红酒。
借着月光,叶蓁用海马刀割开封口,就在这时玄关处忽然传来开门声,接着客厅亮起灯,梁从音走进来,看到她惊讶:“蓁蓁,你在家啊,怎么不开灯?”
“忘了开。”叶蓁弯腰找杯子。
“你怎么了?”梁从音脱下外套走过来。
叶蓁摇摇头,倒酒,喝掉半杯,盯着深红色的液体出神。
这一点稀薄的酒精度,和秦既南喝的完全不一样,葡萄酒太甜了,他捏着她下巴吻上来时,她尝到他口中的烈酒,辛辣,像是白兰地。
梁从音观察她的神情,在高脚椅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难得见你情绪这么不稳定的时候,能让你头疼的人不多,我猜猜,听说秦既南前段时间回国了。”
“果然是。”梁从音丝毫不意外。
叶蓁默认。
她愿意聊些心事的人不多,梁从音算其中一个,或许是因为父母辈的恩怨,又或许是因为有差不多的际遇,叶蓁喝了两杯葡萄酒,头脑略微昏沉之际,她抵着额,抛出问题:
“阿音,如果沈如澈现在来见你,你会见他吗?”
梁从音一直说自己和沈如澈之间没有感情,可叶蓁一直记得见沈如澈的第一面,少年在宿舍楼下等着,单穿一件白色毛衣,她小跑过去,把外套披在他身上,责怪他不好好穿衣服。
不喜欢,怎么会有嗔怪呢。
窗外月光寂寂,听到这个问题,梁从音神色变也没变,平静笑了一下。
她轻轻抬手,细口玻璃杯碰撞,清脆一声,她说:“早就见过了。”
叶蓁怔然。
早该知道,各人有各人的痴怨。
那晚多喝了几杯酒,叶蓁身体酸痛了好几天,她对酒精的代谢迟缓,喝一点,要用好几天才能遗忘。
没多久,彻底到了年末,元旦三天假,她和表姐一起回了北城。
跨年夜,小姨带着丈夫和女儿也从南城飞了过来。孟书远定的餐厅,一家人一起吃饭。
叶蓁和妈妈的关系已经缓和了很多,孟书华来的时候,叶蓁起身给她拉开椅子,喊了一声妈。
孟书华淡淡看她,没答,落座之后才问:“最近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
母女俩只说了这两句话,坐在一起,叶蓁发现妈妈头上长了白发。
她还是那么一丝不苟地挽着头发,戴着眼镜,端庄肃穆。两个人坐在一起,疏离得不像母女。
但这样,比之前几年的闭门不见,叶蓁觉得已经好很多了。
包厢里气氛有些沉闷,直到嘟嘟进来,才变得欢快起来。
小姨的女儿嘟嘟今年快六岁,冰雪可爱,她进门,先扑进叶蓁的怀里:“姐姐好久没来看嘟嘟了。”
孟颜伸手过来捏小姑娘的脸:“小没良心的,我不是你姐姐吗?”
“当然是。”嘟嘟露出白白的牙齿,伸手爬到孟颜怀里,“颜颜姐姐对嘟嘟最好了。”
孟颜被可爱得心花怒放:“嘟嘟真乖,想要什么新年礼物,姐姐给你买。”
孟书云和丈夫落后半步进来,听到这话忍不住扶额:“她就会拿好听话哄你们两个,也不知道谁教的她。”
嘟嘟对妈妈扒了个鬼脸。
小姑娘古灵精怪的把大家都逗乐了,孟书远瞥了一眼女儿,别有深意道:“嘟嘟是可爱,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有一个嘟嘟这样的外孙女。”
孟颜一听这话头都大了:“爸,你以前不是说你不管我结婚的事吗,怎么年纪越大越糊涂了。”
孟书远头疼:“我是说过你自己做主,但你倒是做一个主啊,过了年你都快三十了吧,你还给我——”
“好好好。”孟颜堵住她爸话头,“我明年一定结婚,您放心。”
“颜颜谈恋爱了?”孟书云偏头问。
“没有我也绑一个男的回来给我爸当女婿。”孟颜振振有词。
叶蓁被呛到,咳着笑出声,低头小声揶揄:“是我上次见到的那个工程师吗?”
孟颜瞪了她一眼。
孟颜这些年谈了不少恋爱,但大都无疾而终,新鲜感过了,她就跟对方分手,没有丝毫留恋。
这次这个工程师,已经超过半年了,打破历史记录,叶蓁觉得挺新奇。
饭吃到一半,嘟嘟在包厢里坐不住,拉着叶蓁的衣袖要她带她出去买奶酪棒。
叶蓁看小姨的脸色,小姨纵容地摇摇头,无奈道:“去吧,她可能觉得包厢里闷。”
“好,那走吧。”叶蓁弯腰捏捏嘟嘟的脸。
北城不比南城,夜里风大,叶蓁把小姑娘的围巾帽子都带好,才牵着她的手带她出去。
餐厅附近就有便利店,嘟嘟仰头在货架前挑自己想吃的零食,她指顶层一包饼干:“姐姐,我想吃那个。”
叶蓁抬手取下来,翻看配料:“我看看配料有没有坚果哦。”
嘟嘟坚果过敏,所以吃东西都要小心。
就在叶蓁仔细查看的时候,嘟嘟从她身边跑去另一层货架,她出声提醒:“嘟嘟,别乱跑——”
已经晚了,小姑娘迎面撞上刚进门的男人。
“欢迎光临”的机械女声和小丫头捂着额头的“哎呦”撞到一起。
“慢点。”男人声音沉稳含笑。
叶蓁匆匆放下饼干绕过去,见那一身西装英俊持重的男人俯身扶住小姑娘,柔声问:“没撞疼吧。”
嘟嘟摇摇头,细声细气:“对不起叔叔。”
“没关系,下次要小心。”男人笑着直起身。
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叶蓁愣住,小姑娘跑回她身边,贴着她的胳膊:“姐姐,嘟嘟不是故意的。”
见过三次面,叶蓁仍然不知如何称呼眼前的男人。
倒是秦廷礼看到她,笑了笑:“这么巧。”
“秦先生。”叶蓁只能这么称道,“小姑娘调皮,真是抱歉。”
秦廷礼倒是没在意,目光落到嘟嘟身上:“这是你妹妹?”
“嗯。”嘟嘟好奇地点了点头,“叔叔,你认识我姐姐吗?”
小姑娘大眼睛亮晶晶的,睫毛忽闪忽闪,脸上的婴儿肥软糯可爱,虽然才五六岁,五官精致已见雏形。
秦廷礼笑容微淡,他走上前,弯腰温声问:“你妈妈是叫孟书云吗?”
嘟嘟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叶蓁把她拉到身后。
嘟嘟探出个小脑袋,还是好奇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秦先生,”叶蓁说,“我们先走了。”
她说着牵起嘟嘟的手离开便利店,嘟嘟莫名其妙:“姐姐,我们还没买棒棒糖呢。”
“换一家买,乖。”
“为什么呀,姐姐不喜欢那个叔叔吗?”
“等等——”
叶蓁走到便利店门前最后一阶阶梯时,身后男人叫住她。
她顿住,秦廷礼走下来,便利店前停着一辆很低调的黑色轿车,他拉开车门,摘下了车前挂着的吊坠。
秦廷礼递过来,叶蓁才看清那是一枚翡翠观音。
即便在夜色里,也看得出翡翠质地极好,光泽通透,应当是价值连城的玻璃种。
他半蹲,想把那枚观音戴到嘟嘟身上,叶蓁回神,连忙制止:“不行。”
秦廷礼说:“这本来就是她妈妈的东西。”
“那也不可以。”叶蓁蹙眉,“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替我小姨做主。”
秦廷礼很淡地笑了下,红线绕观音,他干脆掰开嘟嘟的手,放到小姑娘白嫩掌心。
嘟嘟一脸好奇地摸了摸。
“那你也不能替你小姨拒绝。”秦廷礼温和道,“长者赠,不可辞。你不妨带回去问问你小姨,若是她不收,自然会还给我。”
叶蓁哑口无言。
秦廷礼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再无多言,上车离开。
叶蓁叹口气,看了一眼那观音像,领着嘟嘟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