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丝毫无反抗之意,微微踉跄两步,靠到大开的玻璃窗边。
凉风裹着细雨吹进来,拂开男生鸦黑的碎发,露出他好看的额头。
秦既南懒散地靠着墙,掏出打火机和烟,咬在唇间,低头掩风点火。
叶蓁最后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火焰一次次被风打灭,秦既南垂着眼,听到脚步声,撩睫,少女离开的背影清绝,步伐沉静。
窗外西清湖上雨水四溅,唯留残荷听雨声。
他唇角无声勾起一抹淡淡的自嘲。
-
下午照旧在图书馆整理归还的书籍,这次和叶蓁一起的志愿者还有个艺设学院的女生方吟。
在叶蓁第三次把书放错位置时,方吟无奈地拦下她:“你今天下午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抱歉。”叶蓁后知后觉回神,视线扫过落地窗外西清湖上的残荷,重新将书放回正确的位置。
方吟倒不觉得有什么,她对长得漂亮的人天然很宽容,笑吟吟地说:“听我法学院的朋友说你们最近有挺多门专业课快结课了,好多论文要写,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叶蓁顿了下,点了点头。
“那剩下的我来吧。”方吟大方道,“你快去忙你的论文,我朋友都快焦头烂额了。”
“没关系。”叶蓁移回视线,笑了笑,“剩的不多了,我们一起吧。”
“你真不去写论文?”
“我写得差不多了。”
话说到这份上,方吟索性耸耸肩:“好。”
晚饭时叶蓁没什么胃口,从图书馆离开,径直回了寝室。
寝室里没有人,一片黑暗,梁从音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唐雪莹应当去了图书馆,程锦不知道去哪了。
叶蓁没开灯,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雨下了一天,到现在还是淅淅沥沥的,无月也无星的夜晚,唯余一盏路灯形单影只。
她望着昏暗的光线沉默,良久后,仰头呼出一口气,起身出门。
第二次来到墨色,比第一次要轻车熟路得多。
叶蓁在门口收起伞,放到门口架子上,转身推开门。
一如既往稳淡舒适的深蓝色环境,这次台上换了个女歌手,像是广东人,粤语歌唱得情意绵绵。
环视一圈,叶蓁坐到吧台前。
调酒师递上酒单,笑着倚在吧台前:“同学喝点什么?”
“我看一下。”叶蓁随手翻开手中设计很特别的酒单,顿了一下,抬头去问调酒师,“你们这里,方便给别人带个话吗?”
调酒师被问得一愣。
然而眼前面孔漂亮得惹眼的女生神情认真,不像在开玩笑,他犹豫了一下:“您要给谁带话?”
叶蓁垂眸想了想:“你们老板。”
“我们老板?”调酒师讶异,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有人在叶蓁旁边坐下,屈指敲了敲台面:“找我做什么?”
叶蓁回头,坐到她身边的年轻男生穿着白色圆领卫衣,面容很熟悉。
这应当是他们第三次见面。
她这样其实很冒犯,叶蓁顿了下,手按在酒单上,先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叶蓁。”
“我知道你的名字。”白衣男生笑了笑,伸出手,“靳然,阿既有和你提过我吗?”
叶蓁摇摇头,声音清淡:“我和他不熟。”
靳然挑了下眉,收回手,轻点大理石台面:“刚才我没听错的话,你找我?”
叶蓁“嗯”了一声。
“要不要喝点东西?”靳然目光落在她压着酒单的手指上,玉骨一般修长纤白,他重新看向她的眼睛,“有几款无酒精的冷饮味道还不错。”
叶蓁垂着眼,指腹在酒单上下滑,最后点在一款图片为淡绿色的酒品上:“这个吧。”
竹叶青。
靳然给调酒师打了个响指,随后对她说:“竹叶青的度数在十度左右,你喝过酒吗?”
“没有。”叶蓁合上酒单推回去,想到什么,又改口,“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酒精过敏。”
“酒精过敏?”
叶蓁很轻地摇了下头,语气平静:“因为不确定,所以才想试一试。”
靳然一时沉默,挑了下眉,心里闪过几分荒唐。
一杯竹叶青很快调制完成,调酒师点缀一片罗勒叶端上来,整杯酒颜色淡绿,清新得像夏日荷塘。
叶蓁伸手去拿的时候,靳然先她一步,挡住了那杯酒。
少女侧眸报以疑惑,靳然打趣道:“不行,万一你真喝过敏了,我们墨色百口莫辩。”
“我有分寸,不会怪到酒吧头上。”
她很淡地笑了下,深蓝色灯光下,一双微微上扬的狐狸眸像坠入深海的宝石,静光流转。
靳然发现她不爱笑,进门到此刻,现在才勾了下唇,还只是浅浅的弧度。
他有片刻的恍神,还是没有收回手,正色道:“我要为我的酒吧负责。”
叶蓁安静几秒,倒也没有再坚持:“那方便给我一张便签和一支笔吗?”
靳然顿了顿,招手让服务生去拿。
钢笔拿来,叶蓁低头,在便签上写下一串英文邮箱。
她的字很工整,不同于本人长相的美色过浓,反而是清清秀秀的正楷,像是从小练出来的。
写完,她撕下来递给他。
靳然接过,不由得诱惑:“这是?”
“麻烦你转交秦既南。”叶蓁垂眼,“这是选修课老师的邮箱,下周五之前,要交一篇1000字以上的影评作为结课作业。”
小舞台上女歌手的声音停顿又续上,这次是换了一首更哀婉的歌来唱,再经典不过的吴哥窟。
靳然摩挲着薄薄的便签纸,侧眸看过去,她不知何时把那杯竹叶青端到了面前,正在握着玻璃吸管轻搅。
“你为什么不直接给他?”
一道情理之中的疑问,叶蓁动作微停,浅绿色酒液中的冰块正在不断融化,细小雾珠争先恐后冒出来,又消失在杯壁。
她因为这个问题沉默下来。
为什么呢?
她也想过许久这个问题。
明明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处理这个问题。直接漠视也好,当普通同学发个微信也好,如若她内心坦荡清白,怎么做都是最优解。
叶蓁松开吸管,手下滑,握住冰凉杯壁。
她抬眼,很静地对靳然笑了下:
“因为我觉得,止步于现在这样的距离,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