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薇点头道:“这是平民人家的吃法,难得吃一次肉,总要拿些其他东西配伍,好显得丰盛些。”
悦安君笑道:“没想到你还精通厨艺。”
晏薇道:“谈不到精通,但药食同源,身为医家多少要知道些烹调之法。”
悦安君道:“我这里另有一种秘方,是用它浸渍在特制的酱酢中,不是去掉它的酸味,反而让它更酸,日子久了,花瓣会吸收酱酢的汁液,变得圆鼓鼓的,放入口中,那汁液会在口中炸开,回味无穷。”
晏薇听他说得生动,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说道:“啊!这种做法倒是第一次听说,可否教教我?”
悦安君点头道:“等闲了我教你一起做。”说着又盯着晏薇看了几眼,说道,“好好的姑娘家,为何作男子打扮?”
晏薇笑道:“作男子打扮,一路上会方便些……再说路上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也容不得我换回女子衣衫啊……”
悦安君道:“那你和公子琮、黎启臣等人,一路上坐卧行止都在一处吗?”
晏薇想到在地穴中那九日,三人同居一室的情境,虽是避难,虽然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想起来依然脸红心跳,于是低了头,嗫嚅道:“除了露宿……投宿是都分开的,我也并未刻意掩饰,那黎禀臣一眼便认出我是女子了……”
悦安君道:“只怕你还要再坚持些时日……这崖上从未有过女子,未免物议,你还是这样打扮为好。”
晏薇心中一惊,想到公子琮说过那“鎜谷寒潭”需要四柱纯阴的生贽,这“赤崖天水”莫非只能接纳纯阳的男子?念及此,不由得低声问道:“那我现在上来了,会不会犯了什么禁忌?”
悦安君笑道:“所谓禁忌,都是人们自己吓唬自己的,不要正面与它作对便是,却不必拿它当真。”说完还促狭地对晏薇眨眨眼睛。
晏薇莞尔一笑,很少能遇到看法和自己相同的人,而且还是个大人物,不由得发自内心地高兴。
远远的,杜荣走了过来。悦安君吩咐道:“今天带他们四处走走看看,帮他们挑把好剑。”杜荣躬身领命。
童率跑去找那个叫赵类的兄弟了,黎启臣和晏薇在杜荣的引导下来到了湖畔。
那湖是狭长的,周围寸草不生,也不像其他湖边一样有细沙黑泥,湖岸就是整块的山岩,倒像是有天神把这山劈了一道缝,再灌上了水似的。湖水乌沉沉的,但十分洁净,似乎深不见底,水中也无水藻游鱼,一片死寂。
黎启臣问道:“这水似乎很深?”
杜荣道:“公子果然见识不凡,这湖入水三步便能没顶,湖底的坡度几乎是直上直下的,谁也不知道湖心有多深。”
晏薇道:“这水里好像什么都没有……”
杜荣道:“是啊……水至清而无鱼,不仅是鱼,连飘萍水藻也没有,水质极为清澈甘甜,为人间至纯,所以才被称为‘天水’,以此水铸剑,方能铸出绝世神器。”
“铸剑?”黎启臣奇道。
杜荣点点头,引两人转过一道石梁,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大片空地上矗立着一个个蜂巢一样的高炉,足有几十个。每个都有三人合抱粗细,一人多高,下大上小,像是个梨形。连接着层层叠叠的陶铸鼓风管,鼓风管尽头是皮革制成的巨大风箱,周围矿渣柴炭堆成小山,旁边还有各种器物的模型。
走近一看,那高炉质地似砖非砖,似土非土,坚实致密异常,外表还有一层薄薄的灰绿釉色,远远望去,倒像是青铜铸就。这一次不仅是晏薇没见过这等奇景,就连自诩见多识广的黎启臣也看得呆了。
但这几十个高炉大多是冷的,只有中间的一个燃着熊熊的火,三人走过去,只见几个匠人随意闲坐,吃着瓜,饮着酒浆。
高炉旁,是几个奴隶在鼓风添火,那些奴隶几乎全身赤裸,仅在下体前面有条短芾蔽体。晏薇装作若无其事,但眼光有意避开那边。心道:难怪悦安君说不可换作女装,还要作男子打扮……杜荣对那几个匠人道:“你们又在这里偷懒!”
其中一个酒糟鼻子的匠人笑道:“现在还是在暑伏之中,本来就该歇工的,只不过这火得烧着,所以就开了一个炉意思一下。”
另一皮肤黝黑的匠人也道:“是啊,前日‘丁三’炉炸了,死了几个奴隶,胡寇也去了,大家还惊魂未定呢!哪有什么心思鼓铸?”
杜荣问道:“对了,那‘丁三’炉修复了吗?”
酒糟鼻子的匠人口齿不清地说道:“修复什么……咱们谁会这个,那……走了,慢说是修复熔炉,就是冶铁锻钢也难了……”这句话中间有个人名,但却被他在舌尖上打了个滚儿,含糊带过。
杜荣皱了皱眉头,问道:“那边谁在锻冶?”晏薇凝神去听,果然听到高炉掩映的远处传来阵阵叮当之声。
皮肤黝黑的匠人笑道:“还会有谁!只有那个小疯子,才会大伏天儿毒日头底下,打什么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