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翩然玄衣,别情依依(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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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薇这才看清黎启臣和童率都穿着炭黑色的短褐衣,束着带,精干利落。而公子瑝和桑缃都穿着素白的亵衣,似乎安睡中被惊动了过来查看。一黑一白,阵营分明。

桑缃回身看着众人,一字一顿:“她是个不吉祥的人,不能留在公子身边。我请宫中大卜师卜算过,此女克父、克母、克夫,不宜为公侯妻。”

公子瑝冷笑道:“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这贱妾做主了?”

桑缃面沉似水,正色道:“公子清明,贱妾自然俯首听命,但公子若昏聩,贱妾只能自作主张。这女子乃犯官之女,家世并不清白,又和朝廷重犯勾连,河神祭又引来大凌汛,下游灾情惨重,乃不祥之人,公子万不可娶之为妻。”

公子瑝怒道:“我偏要留她在此,谁又能奈我何?”

桑缃沉声道:“公子沉寂十几年,备受冷落,近日才重回庙堂,正是大展宏图之时,岂可为一个女子,再度断送前程?被同一个陷阱绊倒,第一次尚属不察,第二次当属不智了。”

公子瑝默然不语。

桑缃转头对晏薇道:“你若真知恩图报,就该尽早离开,不要再连累公子。他为你的事,已经得罪了不少人,若再失爱于大王,你便是毁了他一生的罪人!”

晏薇扭头去看公子瑝,只见公子瑝高高昂着头,看不出悲喜。这姿势,是为了避开颈中那剑锋,还是为了不让泪水滚落呢?晏薇心中一酸,道:“我……还是走吧……你的病,我记在心里了,等我有把握的时候,一定会回来替你医治。”

此时室外人声嘈杂,火把通明,想必已经惊动了府中侍卫。童率微微一惊,手中的剑又紧了紧,示意公子瑝下令。

公子瑝提高声音道:“外面的人,不要轻举妄动,听我号令!”又转头看着童率,缓缓地抬起右手,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剑锋,未见如何用力,只一抖,那波动便由剑锋直传到剑柄,童率便险些拿捏不住。

童率一定神,把剑一紧,便几乎划开了公子瑝颈上的肌肤。

“放开他!”晏薇冲过去要夺那剑。童率一呆,垂下了剑尖。

公子瑝看也没看童率,甚至没有去抚弄一下颈上被剑锋压出的白痕,只对桑缃道:“你吩咐他们备车,我送他们出城。”

桑缃惊道:“你疯了!”

公子瑝一声轻笑:“我没疯,我是人质,自然要被他们挟持出城的。”

黎启臣深深施礼道:“请恕罪臣无礼……”

公子瑝抬手道:“你不是什么罪臣,我信你是清白的,你对七弟,比我这个做兄长的都好,怎么会对他下手?”

桑缃走了过来,将一件狐裘为公子瑝穿好,又拿了熊皮手筒,塞在公子瑝手里。转身却又拿出一个小小包袱,递给晏薇:“你的衣物,还有药……另有一套砭石,是我的礼物,不成敬意。”

晏薇一呆,没想到这女子想得这么周到,又或是早已算计好了此刻?

车行辚辚。

宵禁虽然严厉,但是凭着公子瑝的关防,一路畅通无阻,便是在深夜,也能叫开城门。

童率充作驭手,车内三人,对坐无话。

晏薇拉过公子瑝的手搭脉,看过左手,又看右手。又取过灯来,细看舌苔,只恨自己手伤未愈,不能更准确地探查脉象。

公子瑝道:“等风头过了,你再回来,随你怎么细看,脉在我手上,跑不了的。”说完轻轻揽住晏薇的手腕,摘下颈中的一块玉,放在晏薇手心里。是一块轻薄小巧的青玉坠,晶亮通透,两只龙互相纠结缠绕着,看整体形状又像是合成了一条鱼。

黎启臣道:“‘双龙同心,水波不兴,潜龙化鱼,四海归一’。这就是那块双龙化鱼清波同心坠吗?”

公子瑝笑道:“你毕竟在宫内领尉多年,知道这块玉。”

晏薇道:“不行!这护身玉是不能摘下的,否则便不能替你挡灾了。”

公子瑝道:“这不是自小戴在身上的护身玉,这是我六岁的时候,君父赐的,原本是一对,我和二弟一人一块。此玉是杨王世代相传,不少官员士大夫识得,你戴在身上,遇到事情,可以拿出来求助,能逢凶化吉也未可知。”说着拈起系玉的丝绳,替晏薇挂在颈中,笑道,“只是借给你的,等你为我诊病的时候,要还回来。”

离城已有五里,天已将明。

公子瑝道:“只能送你们至此了,车你们驾走,记得把缨和帷幔去掉,常人便看不出是公子车舆了。”顿了一顿,又道,“晏薇手上有伤,不可沾水,风寒未愈,勿使受寒……”

车行渐远,晏薇徐徐回望,轻尘漫天的驿路上,微明的晨光里,公子瑝一身火红的狐裘,孑然伫立。

只见他倏地一扬手,一道碧光在颈间闪过,是那碧玉柄的削刀。离远了,虽看不真,但晏薇知道,他在自己颈间划了一道伤。

非如此不能交代此事吗?晏薇的视线已经模糊,只看到那一团火红人影,被半个初升的太阳包裹了起来,融成一体。那怀都城墙已经模糊成一片灰影,横亘在公子瑝与日光之间,渐去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