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一两个时辰,彻底恢复意识时,已是天光大亮。
周患守在外面,听到动静赶紧端着药进来:“王爷醒了。”
姬恂浑身被汗湿透,恹恹抬眸看他:“离近点。”
周患被打怕了,离八丈远看着,瞧见姬恂并没有发病时要杀人的戾气,这才颠颠地跑上前,将凉透的药递上前。
姬恂像是大病了一场,被汗湿透的发紧紧贴在脸侧,嘴唇苍白,罕见的病弱之色。
他看也不看将药端着一饮而尽,闷咳几声,病怏怏地道:“楚召淮呢?”
不是说寸步不离吗?
“王妃守着王爷,一夜未睡,天亮时给您探了脉,又熬了药。”周患回答,“方才刚和世子一起出门,还带了不少护院,似乎去打架。”
听到“守着一夜未睡”,姬恂心情似乎好了些:“重山呢,让他跟过去护着。”
周患用钥匙将锁链打开,笑嘻嘻地道:“我还纳闷呢,重山怎么不守着王爷,硬是要跟着王妃出去打架,原来是早就料到王爷的心思了。”
姬恂手腕脚腕已全是磨出来的血痕,他看也不看赤脚下榻:“准备水,沐浴。”
“重山备好了,就在寝房屏风后。”
冷水何时准备都不怕凉,姬恂走到屏风后脱下衣袍入了水,血丝瞬间在水中晕开淡色的红。
周患蹲在屏风后等着换水。
姬恂闭着眼,昨夜发病之事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记得楚召淮一直陪在他身边,还乖乖喂他喝药。
其余的倒是不记得。
姬恂揉着眉心,又蹭了蹭滚热的唇。
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往往发病或饮药,都对记忆有损,这不是一次两次,姬恂也习惯了,记不起来也没有强行去想。
八成是不重要的事,算了。
就在这时,周患像是记起什么,道:“对了王爷,重山临走前要我将您吩咐的事禀报给您。”
姬恂闭着眼,心不在焉道:“何事?”
周患将殷重山交给他的信拿出来,道:“说是他查到了十一年前王妃被雪狼攻击之事,当时是在扑鹿台,雪天,楚召江想逗乐子,便将能吸引野兽的药粉洒在王妃身上……好可恶啊,年纪这么小心思竟然如此恶毒?”
姬恂眉头紧皱:“楚召江?谁?”
“王妃同父异母的弟弟。”
姬恂想了想,似乎记起来了。
周患又“啊”了声:“还有一件事,重山说他也查到救王妃之人了,托付我务必要将此人狠狠赶出京城!”
救王妃……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钥匙,轰然将姬恂昨夜做的梦打开一条缝隙。
雪天,扑鹿台……
楚召淮小腿被野兽撕咬所留下的狰狞伤口。
姬恂一怔。
周患正念到慷慨激昂之处,一心想为王爷效力,脑子全然不加思考,沉声道:“一箭英勇救下侯府大公子之人,正是……”
姬恂眼皮重重一跳。
周患:“……姬、明、忱!”
姬明忱:“……”
第38章
周患正义凛然念完,后知后觉这名字好熟悉。
他挠了挠头,正想说“姓姬啊,好像是皇室中人,赶起来有些麻烦”,就见姬恂裹着薄衣从屏风后出来,冷淡朝他看来。
周患一愣。
周患如梦初醒。
周患倒吸一口凉气。
王爷名恂,字明忱。
周患挠了挠头,尴尬地想要找补:“王爷,这可就大水冲了龙王庙,既然您是王妃的救命恩人,还算是亲上加亲……”
还没找补完,姬恂漠然道:“你和殷重山,罚俸半年。”
周患:“……”
他招谁惹谁了?!
寻常初六,姬恂用完药脾气会好得不得了,谁都能嘚啵几句,可如今乍一断了药,他心情郁结暴躁,看什么都不顺眼。
周患受了无妄之灾,蹲在外面默默地算自己半年俸禄有多少,被殷重山借去的那些也不知什么时候还,还够不够吃饭的。
日上三竿,赵伯急匆匆从前院而来:“周大人,府军前卫统领陆无疾带着兵来王府,说是要搜捕江洋大盗。”
周患刚算到最后又被打断,抬头疑惑道:“搜捕大盗,这不是锦衣卫的活儿吗,陆无疾掺和什么?”
赵伯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说是盗贼当着陆大人的面劫了东西,如今不少官宦人家丢失宝物,兵马司的人也在全城搜捕。”
周患更不解:“那为何搜到璟王府?”
“这……我也不知。”
“哦,好吧。”周患也不再算俸禄,从腰后的刀鞘拔出双刀,“今日王爷心情不好,待我将扰人清净的陆无疾杀了,替王爷解忧。”
赵伯:“……”
周患抬步就要走,看着真的要去杀人。
赵伯吓了一跳,正要去拦,寝房里传来姬恂病恹恹的声音。
“请陆统领进来。”
周患“哦”了声,双手挽了个刀花干脆利落收刀入鞘,颠颠去请人了。
很快,陆无疾一袭官袍带兵而来,瞧见寝房侧门还破了个大洞,就知晓昨日这疯狗又发病了。
“人还活着吗?”陆无疾问。
周患倏地拔刀,刀锋锋利转瞬落在陆无疾脖颈上,他笑眯眯道:“你问你自己?马上就活不成咯。”
陆无疾:“……”
府军前卫也瞬间拔刀。
锵锵,寒光在日光下肆意,杀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