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说好了你要陪我共白头
回到自己后院时,恰风吹过,蔷薇花香随之飘来。
宁王心中百般滋味难以消解。
有酸有甜,有惊喜满足,更有惆怅满怀。
此时想起她一颦一笑,竟是鲜明生动,犹如三月桃花,便是眉眼间的怒意,都是如此娇艳欲滴。
这些情绪汹涌而来,就在他胸口澎湃着,以至于他不得不扶门而立。
就那么略低首,细细回忆着今天她的言语。
要她亲手射伤白栀,不是没有后悔,不过更多是后悔没能彻底瞒住。
毕竟这几年,白栀为了她,可是费尽心思,甚至故意利用夏侯见雪来对付夏侯氏。
白栀不愿意让她背负杀兄的愧疚,才助了夏侯止澜一臂之力。
若她知道了,终究牵扯不清。
如今想来,兴许就不该让他们在山下有那一面之缘,以至于她竟窥破了关键。
这泥娃娃是他大意了。
可这泥娃娃也实在可恨,你一个,我一个的泥娃娃是吗?
宁王回想着这一切,神情阴晴不定。
最后他终于想起什么,阔步前往一旁小世子的房中。
小世子的乳娘和嬷嬷是睡在外间的,宁王一来,她们被惊动,一时吓了一跳,忙起身。
宁王示意她们先行离开,之后自己踏入内室。
此时的小世子睡得正是香,两只小腿踢在左边,小拳头伸向右边,在床榻上活生生睡成一幅活色生香的画。
宁王不管不顾,一把将小世子揪起来:“醒醒,醒醒。”
他轻拍他的脸。
小世子一个扑棱,懵懵地睁开眼,清亮乌黑的眼睛笼罩着一层迷雾。
宁王温柔地搂着小世子,很是慈爱地道:“承蕴,你不是说要让青姑姑永远留在你身边陪着你吗?你可和她说了?”
小世子依然不曾反应过来,他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父王,睡意朦胧地喃喃:“父王,父王,青姊姊……”
说着他眼皮一耷拉,就要继续睡着了。
宁王捧着他的脸,不许他睡着:“这种时候,你怎么睡得着?你说了吗?”
小世子看着眼前的宁王,昏昏欲睡地道:“说,说了……”
宁王:“青姑姑怎么说?”
小世子脑中一片混沌,他望着眼前父王:“青姊姊…”
他摇头,摇头,再摇头。
之后他脑袋一歪,睡着了。
宁王:“……”
这没用的儿子……
接下来整整一日青葛都没有走出去,她就这么一个人呆呆地留在房中,想着宁王,想着白栀,也想着自己。
她和白栀之间是有些情谊的,但是这种情谊是漫长孤独光阴里无声的陪伴,这就好像晚间苦读的书生在功成名就后,会怜惜那盏陪伴自己的油灯。
对彼此的情谊,其实是对过去那个孤独自己的怜惜和怀念,是漫长岁月中滋生出的习惯。
白栀确实是黄教的教主,是郁太医的侄子和继承人,那她射这一箭也是理所应当。
事实上当年白栀追她,她手中也是握着暗器的。
所以对于这个结果她没什么好气的,至于宁王……
他就像一个果子,又酸又涩又硬,偏偏还有一些甜。
她长叹一声,不提也罢。
晚间时分,小世子来了,雪球见了,高兴得很,赶紧去迎。
整整一日,雪球仿佛知道她不高兴,一直陪在身边围着她打转,
小世子来了后,不知怎么回事,看上去迷迷瞪瞪的,昏昏欲睡,不似往日那般机灵。
他带来一些吃食和一些好玩的小玩具,都是大内特意命人打造出的金贵物件儿,显然是做了哄着他开心的。
青葛便吃了些东西,又和他一起玩那些小玩意,小世子倒是一个聪颖机灵的孩子,诸如一些九连环之类的,他玩得极好,让人惊叹。
其实青葛也玩得不错,如今和小世子这么比拼,两个人各有输赢。
小世子便对她敬佩至极:“青姊姊,有时间我们一起玩,和父王比,我们二对一,一定要打败他!”
乍听到小世子提起宁王,青葛心中复杂,便随口道:“他会玩吗?”
小世子便沮丧叹息:“他很会玩,我比不过他。”
不过他很快振作起来:“但是有青姊姊一起,我们两个一起打败他!”
青葛:“对,一起打败他!”
小世子听着青葛那咬牙的语气,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握拳,和她同仇敌忾起来:“青姊姊,我们是一伙的!”
青葛笑:“好!”
这时候雪球过来,它故意用尾巴和小世子捣乱,小世子便去挠雪球,一孩一狗很快闹起来。
他们这么闹着的时候,青葛也再次想起宁王。
或许和小世子这么玩了一番的缘故,她越发心平气和了。
不得不说,这件事两个人各有错处。
易位而处,自己和白栀之前的种种,确实让人不痛快,如果宁王和另外一个女子有这样的瓜葛,那她必会转身就走,绝不回首多看一眼。
就这点来说,她必须承认他已经足够包容了。
至于这两年的事,她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几位大内高手确实是她的好助力。
青葛想起这些,觉得这事若算账,是算不过来的,只能糊涂着了。
晌午过后,小世子先回去,青葛闲来无事,便换上昔日暗卫的衣着,打算出去逛逛街。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该善待自己,春光明媚,凭什么她不出去逛逛。
她在外游荡了半日,采买了个各样物件,心情倒是大好。
回来后,便要将新买的瓜果好好清洗,谁知道刚端了一盆水放那里,就听外面门响,她也没有太在意,只以为是小世子过来了,便随口道:“你进来啊!”
随后便听到门被推开,再一看时,却是宁王来了。
她一看到宁王,便扭过脸去,连看都不想看他。
宁王走到她近前,低声道:“你倒是不必如此,我已经以黑巾蒙面,你不会看到我,所以你不要扭着脸,可以目视前方了。”
青葛听了,好笑:“就算你已经用黑巾蒙面,难道我就不知道是你吗?你不要挡在我面前,碍事。”
宁王挑眉,颇为欣慰地道:“青葛,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哪怕我黑巾蒙面,你依然能一眼认出我来。”
青葛:“……”
她怎么摊上这么一个人!
她凉凉地道:“我不想搭理你,也不想认出你!”
宁王轻叹:“你不必搭理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事。”
青葛:“我不想听。”
宁王道:“关于缥妫的,你不想听吗?”
缥妫?青葛心里一动。
宁王便也半蹲下来,就陪她一起蹲在木盆前。
之后他道:“如今缥妫国力日盛,他们打算重新举办西渊结盟会,打算联手开辟一条商路,
一起为这条商路保驾护航,如今要逐个游说西渊诸部落和小国,若是一切顺利,就定在明年的开春时节。”
青葛听了,自是欣慰,她知道这对于缥妫来说,算是一桩前所未有的大事,若能办成,以后缥妫在西渊的地位自然不同往日了。
宁王:“今日收到缥妫王的信函,待到朝廷局势平稳一些,我便会上书,由大晟来帮衬缥妫一起举办西渊结盟会,到时候我也会亲自前往,为他们助阵。”
青葛便沉默了。
她明白,如果宁王能答应前往结盟会,这对缥妫在西渊的地位大有裨益,可以说大晟以国力为缥妫撑腰了。
她当然是满意的……
宁王叹了一声:“其实当初你对故国心存帮扶之心,暗地里帮衬他们……但凡你说一句话,我当时何至于那么为难乌缇公主。”
青葛:“你也知道你为难人家?”
宁王笑了:“嗯,知道,而且现在也知道错了。”
他黑眸温柔地望着她,低声道:“若论起辈分,乌缇公主也得喊我一声姑丈,我这个做姑丈的,原不该欺负一个晚辈。”
青葛听这话,瞥了他一眼:“姑丈?你什么时候自封了一个姑丈?”
宁王道:“难道我不是吗?你是我的王妃,我是你的夫君,那我不就是他的姑丈吗?”
青葛好笑:“都跟你说了,后悔了,我以后当我的青大人,你当你的宁王殿下,我不想做什么王三,也不想做你的王妃,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她这话一出,便感觉宁王的气息沉沉压下来。
之后,他低沉的声音落在她耳边:“胡说八道,以后这种话不要乱说,不然我真的会生气。”
青葛直接给他哼了声:“大骗子,你还好意思生气吗?”
宁王抬起手来,握住她的,笑道:“大骗子想问问王妃娘娘,今晚想吃什么,骗子给你送来?”
青葛道:“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吃你的肉!”
她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不过说完之后,自己怔了下,仿佛有些歧义。
一时想要收回来,却是不能了。
她紧抿着唇,完全不想说话了。
宁王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微低首,轻笑一声,云淡风轻地忽略了这个话题,反而说起缥妫的结盟会,以及他的打算。
青葛心里才稍微舒服一下。
他如果捉住自己话语中可能的歧义继续说,甚至开什么玩笑,那她恨不得拿刀戳了他,现在他忽略掉,至少自己面上还不至于太难堪。
正说着,就听外面却有暗卫的动静,似乎有什么事要禀报。
青葛便道:“你先起来。”
宁王:“嗯?”
青葛别过脸去:“你堂堂禹宁王,不要蹲我面前,让大家看到会奇怪。”
虽然他们之间的事,必然有一些暗卫看出来了,但是这种事他们必然守口如瓶,不敢对外说起。
是以府中绝大部分人是不知道的。
青葛希望少一个知道是一个。
宁王试探着道:“也没什么吧?”
青葛:“我现在且得考虑考虑呢,一时半刻不想和你扯在一起!”
宁王听此,眸中透出几分危险:“哦?”
青葛迎上他的视线:“我就是这样的人,是哪个说什么都听我的?”
宁王平静地看她片刻,之后垂下眼,慢条斯理地笑道:“好,青葛说的是对的,你暂时不想让人知道,那我们就不要让人知道。”
他当下起身,给外面暗卫发出暗信,那暗卫才进来。
暗卫进来后,宁王便道:“今日本王正在青大人处商议大事,不是说好了不让你们打扰吗,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青葛从旁,听着那句“商议大事”,突然觉得,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不过好在暗卫都是训练有素的,他单膝跪地,送上了才得到的呈报。
宁王看到后,略蹙眉,命那暗卫下去,之后望向青葛。
青葛:“怎么了?”
宁王:“发现了凤凰神娘子的踪迹,就在城外,她嚷着要见你。”
青葛:“不见。”
宁王看她那干脆的样子:“本来想放她一条生路,这种人不值得杀,但她竟纠集了一些无名鼠辈,妄图再生事端,那我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容忍。”
青葛:“她做了什么?”
宁王:“为了逃命,竟带着几个教众,挟持了七八个寻常妇孺,并放出消息要见你。”
青葛凉笑:“她不赶紧逃命,倒是要闹腾见我,是嫌命太长吗?”
宁王:“对,不识抬举,这不是找死吗?”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下子有了默契。
宁王:“走吧,去看看。”
这个时候,要想让自己王妃心情好起来,那自然是先让别人心情不好。
青葛赞同:“好。”
青葛是以真面目去见夏侯见雪的,只不过以面巾遮面。
待行至那处村落,却见这里农人百姓都已经被撤离,四周围已经有当地官员带领的人马,他们见到宁王,忙上前见礼。
这一段他们处置了大大小小十几起黄教作乱的麻烦,本来这一起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这个人一直胡乱叫嚷着要见“青葛”,他们便把事情呈报上去,没想到竟然惊动了宁王。
此时他们自然有些惶恐不安,只以为自己捅了什么天大的篓子。
宁王大致问了问情况,知道夏侯见雪身边大概有三四个教众,不过并没什么高深功夫,只是挟持了六七个妇孺,且带有火器,才让衙役头疼,投鼠忌器。
旁边里长忙补充说:“他们把几个妇孺捆起来,绑上火器,若是我们不应她,她便要炸了那几个人质,我们,我们也不敢贸然闯进去。”
青葛听着,便明白了:“殿下,我去见她便是了。”
宁王提醒道:“她手中可能还有别的火器。”
青葛:“我知道,我会小心。”
她之前学过救火之技,对于火器也颇为了解,以她的轻功闪避火器并不难。
况且,无论如何,她不可能坐视不理,让几个妇孺处于危险之中。
宁王明白她的心思。
他径自脱下外袍,为青葛披上。
这一举动自是看得周围人等暗惊,谁不知这位是家喻户晓的禹宁王,身份之尊贵无人能及,结果如今他却脱下自己外袍,只着里面劲衣。
宁王道:“我这件外袍面料中织有火浣布,是异域进贡的至宝,可以防火,你穿着。”
大庭广众之下,青葛自然感觉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
她略低首,道:“好。”
宁王眉眼温和:“周围火工和水器都会准备好,如有万一,立即发出信号,我会命人冲进去。”
青葛抬手,握住那外袍衣领,深深地看他一眼:“嗯。”
当下青葛进入宅院中,一进去便见几个教众挟持了几个百姓,不是妇女便是小娃儿,身上全都绑了火器,几个教众紧攥着引线,并拿着火折子。
一个不慎,火折子点燃,那些火器便会爆炸。
几个妇孺哪见过这等阵仗,此时已经吓得脸
色惨白瑟瑟发抖。
在夏侯见雪的脚边,还有一个被绑缚着的,却是罗嬷嬷。
罗嬷嬷口中被塞了口巾,只能勉强发出呜呜的声音,她见到青葛进来,开始拼命挣扎,急切地看着青葛。
青葛一眼扫过,不曾理会罗嬷嬷,对夏侯见雪道:“你不是要我来吗?已经来了,你把他们先放了。”
在青葛走进来的那一刻,夏侯见雪便痴痴地盯着青葛的面纱,那眼神恨不得看透面纱,看清楚里面藏着的面容。
她听到这个,好笑:“我怎么会放,若是放了,你们早把我杀了。”
她盯着她:“你以为我那么傻吗?”
青葛轻挑眉:“你到底要如何?”
夏侯见雪死死盯着青葛:“你,你揭开面纱,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