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时间与你理论！如果你不想认真办事，就给我待在这里，这五天也不要来干涉我的做法！”上官婉儿愤而起身，正欲离席，却被狄仁杰扣住手腕，将她压回到座位上，她十六年华却没有碰过男人的手，突然被这么粗暴对待，止不住想要对眼前的文弱书生动手：“你这登徒子，你这右手不想要了！”

狄仁杰哀叹一声，松开手，雄浑的气劲将所有声音隔绝在外：“真希望天后下次能指派给我一个稍微带点脑子的助手，哪怕是监视，我也认了……总比你这样的黄毛丫头要好对付的多。”

“真气外放，气息归元！”上官婉儿震惊道：“你也是先天！不，怎么可能，六年前，你分明只是……”

“那是六年之前，你认为我在牢里，除了阅读奏折，书写诗篇之外，什么都不做么？每日 我都练功纳气六个时辰，虽然拳脚功夫多有孱弱，武学功法也不算高深，但这浩然正气，我已是臻至先天之境。”狄仁杰藏的极深，如果武则天知道他是先天，绝对会提前放他出来，没有一国之主会得罪先天武者，可他明明踏入这个境界，却故意留在牢笼里，分明是等着天后请他出关。

“儒家的浩然正气！这不一早就失传了么！”

“这是我自行从残篇里推演出的，六年时间几乎全用在这上面，古人智慧不可小觑，秦始皇当年焚书坑儒，怕的就是这浩然正气流传下去，导致江山社稷不保吧，以致于如今的儒家根本上不了台面。”狄仁杰仍然非常淡定：“成就了先天之后，我更是发现，这条道路坎坷艰难，想要更进一步，实在难若登天，小先天固然强横一方，能自封武圣的大先天有多强，并不难想象……对方如果有心，直接杀入明堂里，谁能拦得住他？”

上官婉儿握紧五指：“我就不信毫无办法。”

“办法是有的，只是这一时半刻着急不来。”狄仁杰目光悠远：“我看过卷宗，也亲自问过了隐军统领，他的回答十分肯定，对方是为了二十四条妖婴的性命而来，是为了找天后讨还一个公道，而不是来杀她。”

“这有区别？”

“有很大区别，至少对方未必会直接杀人，尚有回旋余地，而他选择的方式一定是一步步闯过去吧，光明正大的从应天门前一路杀向明堂，不隐藏，也不矫揉造作，他敢放下狂言，自然有兑现的把握，如果是为了杀人泄恨，他不会留下隐军统领一条性命让他传回这个消息。”狄仁杰语重心长。

“如果对方是为了让我们动摇呢？”上官婉儿坚持猜测。

“有这个可能，但我觉得微乎其微……能为了二十四个非人非妖的半人半妖的孩童们放下豪言，此人又怎么会是工于心计的卑鄙小人，他是个很骄傲的人，不是为了复仇而不择手段，他这一行的目的仅有一个，那就是——讨还公道！”

狄仁杰痛苦的闭上眼睛：“公道……这世间的公道全都有皇家来书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一句笑话，谁都知道，国家律法就是皇家的法！在大唐之中无人能打破这条规则，黎民百姓不行，满朝文武不行，我狄仁杰也同样不行！当年长孙无忌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却被武则天逼迫自缢，长孙家族就此没落，遭受迫害，后人流离失所，这算是公道吗？他们活该吗？唉……”

哪怕以拥护武则天的威严仪容为人生信条的上官婉儿也愣住了，她是知道的，想要反驳，却无从开口，长孙无忌当年反对高宗立武则天为皇后，故而被视为眼中钉，这无非是成王败寇，但……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算不上公道！

“时间过的太久，我都快要忘记了，这个世界，不仅仅只有人，还有妖！太宗李世民金戈铁马，一身戎马，战功赫赫，手下能人异士层出不穷，大将横扫四方，谁敢不服？他这一生做的最多的即是将妖怪赶出了大唐，不愿离开的就诛杀！手段铁血，故而开创了大唐盛世的贞观之治。”狄仁杰握紧拳头：“可妖吃人，人杀妖是种平衡，如今平衡被打破，神州大地似乎已经看不见妖了，但不代表它们不存在，它们生活在灯火通明更深的黑暗之中，悄悄蛰伏，在人类社会之中销声匿迹……可天后用妖婴炼丹，却是触犯了最为严重的一条规则。”

“规则？”

“战场杀人无可厚非，斩草除根亦可铁血，然……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投降俘虏不可滥杀，对毫无反抗之力的孩童也挥下屠刀，更是罪无可赦！更何况，它们无罪之有，只是为了一己私欲而被迫害，这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狄仁杰字字诛心，完全没有尊重天后之意。

“可，只是些妖婴，有何不可……”

“好一句有何不可！你看不起妖婴，是觉得它们劣人一等，还是因为它们无依无靠？你没有认清楚这个问题的本质，正如你现在只是在诡辩一样，承认吧，武则天错了！大错特错！她哪怕用活人妖怪炼丹都可以，却不该对孩子下手……她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么？没有谁的性命来的更加尊贵，也没有谁的性命卑贱如草芥，有人打破了这个规则，她就该偿还，这，便是公道！”

狄仁杰说的斩钉截铁，他一身浩然正气靠的便是本心方才修成，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不问律法，只问本心。

上官婉儿无法辩驳，可她仍然坚持：“天后不能死，她必须活下去！活得长久，才能稳定大唐江山。”

“这也是我为什么答应她的缘由，我不是为了她，但为了大唐社稷，也必须阻止对方斩了武则天，她不能死，至少目前还不能死。”狄仁杰收回悠远的视线：“耐心等待吧，在灯会到来时，会有一个结果的。”

……

山脉之巅，神龙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