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元振沿海岸推进,乙寃羽闻得大周军至,拆掉跨越滦水的四道浮桥,断去东西两岸的交通。不过郭元振早猜到乙寃羽有此一着,在西岸扎营度夜,又沿河设置箭楼,筑起防御工事,以防凶悍的契丹人渡河来袭。
翌日清晨,大批水师战船开至,运来五千戍兵,由李多祚亲自指挥,于离城两里处筑起三重防御线,粉碎了乙寃羽多次遣人突袭。到中午时分,郭元振成功筑起三道跨河浮桥,兵员和物资源源送到对岸,并着手建造龙鹰心目中的高台。
黄昏时分,龙鹰四人抵达平州城外,与郭元振的一万精兵会合,高过城墙逾丈的高台亦完成了。
龙鹰四人和郭元振登上一处高岗,遥观平州东城门的情况。
龙鹰轻松的道:“休息够了吗?”
郭元振道:“沉重的工作都由李大统领分担过去,众兄弟昨夜睡足一晚,午后又开始休息,直到此刻,可以随时出动。”
荒原舞目注高台,现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万仞雨用肩头碰他一下,笑道:“猜到了吗?”
荒原舞茫然摇头。
龙鹰颇有大局已定的感觉,道:“射杀乙寃羽后,我们三人会杀进城上去,夺取吊桥的控制权。这是条没得回头的不归路,荒兄有兴趣吗?”
荒原舞现出古怪神色,道:“能与三位在九死一生的环境里,并肩作战,是荒原舞的荣耀。”
龙鹰心有所感,作卧底的痛苦实难以向外人道。初遇荒原舞时,他是何等潇洒,但现在却不时流露出某种情绪,不是因他不称职,而是因他已和他们生出感情,不忍伤害他们。自己将来扮范轻舟,打入大江联,也会陷身同样的处境。
郭元振道:“来!让我给你们看预备好了的东西。”
五人策马回到营寨外的木架高台之下,地上放了一排十多个木箱,他们落马来到箱子前。郭元振命人开箱取来一支怪箭,箭簇被一个径长三寸的圆球代替,道:“这是毒烟箭,球面以麻皮涂上沥青制成,内藏火药、石灰末、砒霜等药料,发射前用烧红的烙锥将球锥透,爆发火焰熏灼敌人。在今晚这种只有微风的晚上,产生的浓烟会历久不散,是从江南运来的厉害火器,我们现在有二千枚。”
万仞雨接过毒烟箭,拿在手上把玩。
郭元振又使人取来一支铁箭,递给龙鹰,道:“这是鹰爷要求的重铁箭。”
龙鹰欣然接过,以手秤重量,道:“果然分量十足。”
风过庭道:“要不要试射?”
龙鹰摇头道:“不用!我已有十足的把握,就凭此箭取乙寃羽之命。”
郭元振从怀里掏出纸卷,来到四人前方,张开,道:“这是画师依乙寃羽外貌画出来的肖像,与他真人有八成相似,幸好他爱在甲胄外穿黄披风,并不难认。”
万仞雨道:“最怕他戴上钢制头盔,铁箭也没法穿破。”
龙鹰信心十足的道:“铁箭将贯满我的真气,加上高度和铁箭的重量,钢甲也顶不住。他戴钢盔更好,会令他减少敏锐度。”
郭元振深吸一口气,道:“我们何时发动?”
龙鹰道:“方均准备好了吗?”
方均已成了郭元振的副手,郭元振没法分身时,由他负起统率三千精锐之责。
郭元振道:“没有问题。”
荒原舞问道:“城内敌人情况如何?”
风过庭代答道:“早在占领平州前,城内住民就全体逃亡,躲到幽州之南的村落城镇去。现在城内只有契丹人,总兵力约在一万二千人间,比蓟州的契丹军多上一倍。”
郭元振接下去道:“所以乙寃羽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即使加上李大统领的兵员,我们只比他们多出三千人。这当然不包括我们的神鹰军在内,他们该已进入伏击的位置。”
龙鹰失声道:“神鹰军?”
风过庭笑道:“这是我们想出来的好名字,却与你无关,而是与它有关。”指向天上。
五人抬头望去,风过庭的神鹰正在高空盘旋,监察平州城里城外的动静。
龙鹰拿他没法,向郭元振道:“我们半个时辰后发动。哈!他奶奶的,今晚老子该可在城里好好睡一觉,若可搂着个美娘儿来睡会更爽。”
木构高台在过百个特别粗壮有力的大周兵拉拽推动下,稳如泰山的朝平州城东门移动,直逼而去。台上四角挂着风灯,蒙蒙眬眬映照出四个人的身形。
一万精兵亦全军发动,步履整齐的随高台往前推进。军靴踏在泥石地上,发出庞大的足音,震动大地。
李多祚指挥四千骑兵,分成两组,在两侧押阵,防止敌人从左右方的城门绕过来突袭。
一万精兵全体步行,在高台后列成战阵,前排手持高盾,后三排是弓箭手,接着是分为五队的步军,分持矛、斧、刀、枪等冲锋陷阵的兵器,身穿轻甲,做好巷战的准备。
高台上,万仞雨和荒原舞立在前方,龙鹰和风过庭居后,人人从容冷静,一点不紧张,谈笑自若。
万仞雨笑道:“龙小子真风流,连攻城前也想着破城后要找个娘儿来睡。”
风过庭道:“这个叫习惯成自然,没法改的。”
龙鹰向荒原舞笑道:“以荒兄的人品武功,又舞技歌艺出众,该比小弟有更多风流韵事。”
荒原舞叹道:“不要提了,我是注定了做薄幸人,真不敢碰正经人家的女子。”
万仞雨道:“荒兄怎可能有这个烦恼,塞外女子远比我们中土的开放,难道不是这样吗?”
荒原舞道:“那就要看她们追求的是一夕欢娱,还是长相厮守。而我则像风兄的鹰儿,在天上自由翱翔,不受任何管束,游遍大地,直至老死他乡。”
龙鹰道:“原来荒兄志在远方,我也想过这种生活,不过怕我的娇妻们受不了。”
接着大喜道:“乙寃羽现身哩!”
三人目光投去,乌灯黑火的城头上,人影幢幢,一时哪分辨得谁是乙寃羽。
高台继续移动,当抵达离城千步远处,悠然停下来。军阵的万兵整齐一致的重踏两步,倏地停下来。
风过庭问道:“他在哪里?”
龙鹰道:“就在门楼左旁三十步许处,躲在城垛后朝我们观望,所有箭手均箭在弦上,等我们去喂箭。我感应到乙寃羽心中的惧意,像他这种爱用计的人,特别害怕面对猜不透的情况。”
取出摺叠弓,半蹲下去,借万、荒两人遮掩他张弓上铁箭的连串动作。又喝道:“吸引他注意。”
万仞雨大喝过去道:“乙寃羽!今夜你的死期到哩!”他说的是龙鹰教他的奚语,好让对方听个清楚明白。
龙鹰在他含劲说出乙寃羽三字时,铁箭离弦而去,斜斜射上星夜下的高空,一去无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