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出于人道主义和对部落文化的尊重,我们一直采取劝说和怀柔政策,甚至给你们申请了补助和住房补贴,这已经很够意思了。”地中海的中年男人唾沫横飞,“说白了,你们一直留在雨林里有什么好处吗?”
“钱没有,生活水平也落后,咱们竼州已经少有这么贫困的村子了,大家都是希望你们的日子越过越好,走到外面去看看世界没什么不好吧?”
这次来劝说的人离开前,拍下了一叠搬迁同意书,“愿意离开的人,可以领取表格签字填写家里的详细信息,咱们的补助会按照房子的平方数和农田占地以及户口本上几口人来发放。”
而有一个人自发上前领取了那张表格,就有源源不断的人跟过去拿,可能是坐在一旁的丽龙主太过安静,那些拿走表格的人还念叨着‘我只是拿回去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好像这样的鬼话丽龙主会信似的。
一直迟迟不语的丽龙主小声问身边的路教授,“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强拆。”丽龙主的小脑瓜可没有预料到自己的木楼会变成违章建筑。
“应该只是说来吓唬你们的。”这些镇子上的工作人员多是圆滑的老油条,上次来吃了一通闭门羹,这次就知道造势了,不过也就是看在敢用泔水泼他们的希泽莎不在了,才敢这样。
这林子里的建筑一没妨碍到谁,二没侵占他人或公共用地,和违章建筑之间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就算真的违章,他们也不敢真的强拆,说出来吓唬人居多,“如果真的准备强拆,就不会叫你们填这种东西了。”
丽龙主松了口气,默默觉得这行为卑鄙,希泽莎不在之后,他才发现这世上欺负人的事情这么多,叫人发愁的事情也这么多。
而他连与之抗衡的力气都没有。
傍晚顿沙来到,他偷偷打听了一圈,只他们家附近七八户里,有四户人家都起了搬走的心思,原因无他,那张留下来的表格背后的赔偿方案,已经赶得上拆迁户了,足以叫人‘一夜暴富’,余生阔绰。
其余几户要么还没动静,要么就是家里头有个深受希泽莎影响,岁数也差不多的老顽固,死活都不同意儿女们搬家的打算。
现如今看起来,跟苏和站在一条战线上,准备和雨林同生共死的,只有那些黄土已经没过头顶的老头老太太了。
“反正我不会签字。”苏和将那表格扔的远远的,气地看都不想再看一眼,“他们将我们赶出去还不够,还要拆我们的房子?这也太过分了!”
丽龙主的木楼不知道住过多少代的丽龙主,有关阿图卢的传承在这里发生了一次又一次,这栋木楼里满是丽龙文化的沉淀和积蓄,它的附加价值远远搞过它存在本身,这种价值虽然看不到的,可如果拆掉,那就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更何况,想要一辈子守护雨林的丽龙主总不能连栋居住的屋子都没有,难道要他像是野人一样住到山洞里吗?
一直默不作声的路教授精神分裂似的,一半灵魂跟他的爱人同悲同喜同样愤慨,一般灵魂为自己窃喜。
如果拆除,苏和也就只能跟着他离开了。
“我阿姆们说早知道不开发就要拆房子,还不如同意先前那波人说的开发。”这地方的房子虽然破旧,但也是丽龙人们从小的居所,是人都有故乡情节,他可以住到镇子上去,但雨林里总要有他们的家,叫他们时不时能回来瞧一瞧。
“可是开发也有开发的坏处。”丽龙主担心林子里的树被刻上‘到此一游’,担心贪吃的白蟒再吞下人类遗留的外来品,担心原本静谧的树林被吵的不能安生。
顿沙心眼小,盛不下丽龙主担忧的那些东西,他只觉得,“再坏也坏不过我们的房子都被扒的干干净净。”
丽龙主的小嘴巴抿成了一条线,就两个选择,一个比一个坏。
路峥开口道:“或许开发真的不是一件坏事,更何况,你们怎么知道在你们搬走、房屋拆除之后,他们不会继续进行改造开发?”
单纯以为要么是拆房子要么是搞开发的丽龙人们齐齐看向路教授。
还可以这样吗?!
这难道不算是犯规吗?!
“不然他们不会无缘无故给你们超出正常范畴的补偿金。”路教授深谙人性,“而且在我看来,他们三番四次来游说你们搬走,什么样的法子都快掏出来了,就证明在他们的上面有人在施压这件事。”
“很有可能,雨林的开发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没得商量。”
也许是之前那次运动会在俞归舟的推波助澜下办的太亮眼了,突如其来的客流量导致暴增的经济效益让鲁姆郞山脚下的相关部门尝到了甜头。
开发雨林和草原的旅游业,很有可能已经成为重视提高当地明年GDP的一个有效提案了。
如果提案顺利,最迟来年初,估计就能看到有关鲁姆郞雨林建设国家公园保护性开发项目的招标公告,到时候,估摸着会有不少公司主动竞标。
而那时多半被拆掉房子又搬出雨林的丽龙人,已经彻彻底底丧失了这片雨林如何开发的话语权。
最终是彻底的商业化,还是保留一丝丽龙文化的独特性,都是那些开发部门说的算。
路教授的“开发课”结束,苏和的眼大眼睛已经逐渐无神,“怎么能这样呢,这不是不讲道理吗……”
偏偏利益世界就是这样,道理和规则都是利益既得者制定的。
“苏和,也许你可以不用那么抗拒雨林开发,我父亲是研究民俗的,他常常世界各地飞,去过不少和你们相似的少数部落,这其中也有一边保留部落文化,一边进行商业发展的。”路峥搬出了亲爹,“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和他聊一聊。”
“可以吗?”
“当然可以。”路峥掏出手机,一秒拨通了路父的电话,“你和他应该会有很多的共同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