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里, 路灯的光茫将苏雪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慢慢变了形。
沐卉最后那句话,一直在耳边回响:“……就像当日干妈在大院对你的警告, 陈建业要是因为你离婚, 苏家养女的身份, 你也该脱下了!”
苏雪双手紧紧地环抱着自己, 还是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她就知道, 这么多年,养母从没将自己当成苏家的一份子, 云依瑶对自己的关心,也不过是点面子情。
就连养父,又何偿把自己当成亲闺女对待了,两任丈夫, 张建业出事他不管,刘志伟调任去地方, 一去两年,也没见他过问一二。
而今,一个在边疆农场待了十年的泥腿子,沪市贫民窟出来的贱丫头, 便取带了自己在他们心中的位置,爬在自己头上, 冲自己叫嚣、威胁!
可笑, 自己还因为不能生育,一度将俊彦、子瑜当成亲生的来疼, 到头来, 得到了什么?
自己不跟他们联系,兄弟俩就没一个想起她的, 这么久了,一个电话都没有。
呵,倒底谁不知道感恩?
逢年过节,她拎去苏家的水果、点心少了?
怀着一腔怨恨,苏雪坐车去了军区大院,刚登记完,进了大门,捂着脸就哭开了,呜呜咽咽,哭着往苏家走。
这会儿,大家刚吃过饭,三三两两地在大院里散步、闲谈。
有刚调过来的,见苏雪哭着从眼前走过,诧异道:“谁家的闺女/媳妇啊,哭得这么惨?”
在京市军区待的时间长点的,一眼就认出来了:“苏家养女,苏雪。”
“苏家……”众人一愣,“苏司令?”
“嗯。”
“哭的怪可怜的,要不要问问发生什么事了?”
“别多管闲事!”有什么委屈不能到家再哭。
跟苏家不对付的,自然是巴不得苏雪闹起来:“苏雪,怎么了?受啥委屈了?来,跟婶子说说。”
“呜……我妹、我妹妹说我不要脸,离了一次婚又一次婚……”
呃,这……有些人老思想,确实觉得离婚不好。
苏雪一看大家的表情,哭得更大声了。
大家听着不免心有凄凄,想着,是不是苏老认了干闺女,这心跟着偏了,苏雪受了委屈没处说,这才……
众人忙上前安慰。
苏雪这会儿并不想跟苏家翻脸,眼见目的达到了,吸了吸鼻子:“也是我不好,妹妹刚跟爸妈认干亲,我就跟刘志伟离婚了,妹夫家是书香门弟,有我这么一个离婚的姐姐,确实挺没脸的……”
大家虽然能理解沐卉的反应吧,却也觉得过了,还是大学生呢,思想不开明也就算了,还没啥素质和同理心!
众人不免又劝了几句。
苏雪“嗯嗯”地点点头,一副大度、不计较的模样抽噎着跟众人告辞,一路抹着眼泪到苏家。
二老刚挂了儿子儿媳的电话。
“爸、妈,呜呜……”
苏母板着脸没吭声,一脸冷漠,她自羽是个文化人,有点修养,却怎么也没想到养女是个恋爱恼,陈建业害得她大着肚子流产,这辈子都不能再生育。结果,人家一回来,说几句好话,她又折腾起来了,不惜破坏陈建业的家庭。
苏老眉头蹙了蹙,点点对面的小凳:“坐。”
张妈见她穿得这么少,默默地端上一杯红糖姜茶,退了出去。
“去找小卉了?”
苏雪擦眼的动作一顿,呜呜咽咽又哭了起来:“我、我有一周没见俊彦、子瑜了,想去看看,她没让我进门呜……”
苏母抽了抽嘴角,不想听她哭述,单刀直入道:“你叫陈建业离婚了?”
苏雪一慌,生怕苏母说出断绝关系的话:“我、我没有。”
“哦,是吗?”苏母盯着她低垂的小脸看了眼,起身道,“我打电话找他问问,没有当然最好,毕竟,我可不想哪天出门,听人说我养的好女儿是破坏人家家庭的坏份子。”
苏雪握着帕子的手一紧:“妈!我跟他都没见过面……”
“头发不是他带你去做的?不是他帮你选的发型?”
苏雪吓得忙摇头:“不、不是。”
苏母缓缓坐下,扭头跟丈夫道:“我觉得部队也该清一清了,像那种不忠于家庭或是故意破坏军婚的,这次裁军就该趁机清理出队伍。”
苏雪心头一冷,后背的汗都下来了,随之是怒、是怨、是恨,这是不给她和陈建业活路啊!
苏老将苏雪的神色看在眼里,刚要回答,就听张栋道:“苏老,徐副司令、周军长来了。”
“请。”
“老苏,”徐副司令人还没进屋呢,大嗓门已经亮起来了,“我怎么听大院里的人说,小雪被你新认的干闺女欺负的哭着回来了,你这老家伙,偏心可要有个度啊!”老伙计刚调过来,就传出偏心干闺女,亏待养女的话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老淡淡地扫眼苏雪,心里是说不出的失望:“哦,外面说小卉怎么欺负她了?”
周军长跟苏雪的父亲是老乡,一块参的军,早年同在苏老身边当过一段时间的警卫:“苏老,沐卉这次有点过份了,怎么因为小雪跟刘志伟离婚,就欺负人,骂她‘不要脸’!”
“难道不是?”苏老声音极淡。
苏雪脸一白,指甲深深掐进了手心的肉里。
徐副司令诧异地看了眼父女俩,没想到,老苏会这么不留情面。
周军长失望地叫道:“苏老……”
“呵!”苏母冷笑一声,“徐副司令、小周,你们要为苏雪出头,有去打听核实事情的经过吗?小卉一家来京近三个月,你们问问苏雪先前可有去过颜家拜访?早不去,晚不去,偏偏今天去,为什么?”
不待两人回答,苏母又道:“那是因为,她离婚时,我跟她说,她要敢破坏陈建业的家庭,跟他结婚,我苏家就没她这个女儿。现在,陈建业为了她,要跟妻子离婚了……”
徐副司令脸一沉,看向苏雪的目光都带着冷意,太不检点了,破坏军婚,可是大忌!
周军长惊异间,难掩失望。
苏雪一慌,哪敢承认:“妈,我没有,我没有破坏陈建业的家庭,你别听沐卉胡说。”
“是不是胡说,去你做头发的理发店一问就知。”苏母说罢,一指苏雪的大波浪长发,“她的头发是跟陈建业一起做的,发型是人家帮她选的。”
苏雪这会儿恨死沐卉了,八婆,嘴咋这么贱呢,肚子里存不了一点货,跟鹦鹉学舌似的什么话都跟养母说,告状精!
“你们也知道,正初年前刚帮陈建业平/反。这时,他跟妻子离婚娶苏雪,身上的军装是别想穿了。苏雪去找小卉,是想请她帮忙说和,让我们放下芥蒂,接纳陈建业。当然,帮他铺平道路,送他上青云更好!小卉性子硬,眼里容不得沙子,自然不愿,争执间,言语可能有点不当。可她也是心疼我们老俩口,要不然,她管苏雪呢,她一个大学生,能不知人言可畏?”
苏雪的冷汗都下来了:“我没有……”
徐副司令怒道:“你没有什么?是没有跟陈建业来往,还是没有让他为你离婚?苏雪,你也是军人,破坏军婚,你知道是什么性质吗?”
“话,我今天就撂下了,”苏母强硬道,“苏雪要是胆敢破坏陈建业的婚姻,跟他结婚,我苏家就登报跟她断绝关系!”
周军长一惊:“嫂子!”
苏老跟着表态道:“这也是我的意思。”
周军长还待要说什么,徐副司令拍拍他的肩:“这种人,你管她死活。”
叫他说,苏家就是待苏雪太好了,惯得她自私自利,鬼心眼一堆。早年出了那事,就该趁机跟她断了关系。
周军长定定地看向捂着脸嘤嘤哭个没完的苏雪,深深叹了口气,他记得老陆还活着时,兜里走哪都揣着一张照片,雪团一般的女娃娃,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早年,苏老刚将人接过来时,虽瘦弱、内向,看人怯怯的,却是再善良不过,家里的孩子落水,是她不顾生命危险下去救上来的,为此,还大病了一场。
这般想着,周军长开口道:“苏老,我跟老陆是战友、同乡、朋友。当年,大娃落水,还是苏雪用半条命救起的。这孩子今儿做的事,我知道让你失望了,你看这样行吗?把她过户给我。”
大家一愣,徐副司令更是气得踢了他一脚,找事呢,这算什么,不知道的还当苏家容不下她哩。
“我不要!”苏雪尖叫道,“我不要,爸妈,我是你们的闺女,我不要离开你们。”
苏母嘲讽地勾了勾唇,老头子是大军区的司令,周凯只是第十X军军长,中间差着几级呢,苏雪能愿意才怪呢。
周军长张了张嘴,半晌,颓然道:“对不起,是我想当然了。”
苏老摆摆手:“时间不早了,都回去吧。苏雪,让张栋送你回部队,记住我跟你妈的话,若违背,别怪我不留情面!”
将人送走,苏母立马让张妈出去,打听打听苏雪都在大院胡说什么了。
苏老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别急,清着自清。以后,让小卉多带着孩子们过来住住,时间长了,大家知道小卉的为人,就不会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