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么与你说的?”
“青松父辈曾在无意间捡到剑玉, 便觉不详,于是丢掷在荒水龙冢。此处为荒水禁地,下面埋着不少龙骨邪祟, 凡是靠近的船只都会无故沉没, 早期甚有邪祟越海食人,于是族长下令, 所有人不得踏入龙冢半步, 更发出禁令,外乡人靠近格杀勿论。”
寂珩玉猜测, 除去危险这一因素, 龙冢里也许还藏着不少关于荒水氏族不可言说的秘密, 所以提及时, 青家祖孙才如此为难。
也不奇怪。
深海向来是“毁尸灭迹”的最好地方, 便是在归墟海, 也有着许多澄难以告人的东西。
寂珩玉拨弄茶盏, 垂睫说道:“晚上我会悄悄去一趟龙冢, 你们留在此处,切莫声张。”
桑离不甚认同:“如果龙冢真的勒令外人踏足, 必定会设立结界, 你一个人贸然前往,风险未免大了些。”
寂珩玉微微挑眉, 连司荼都看了过来。
见他们有心想听,桑离立马正色道:“荒水对司荼的态度你也看到了, 我有一计,既可让他们一改往日偏见;也能让我们光明正大找回剑玉。”
两人静等桑离说下去。
“荒水八千年间都依靠着翛才能顺水无忧至今。可若……邪祟再起呢?当他们认清圣女不再庇佑荒水时, 这里的子民又该如何?”
司荼瞬间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蓦然瞪大眼珠子:“你是想……让他们认为埋在龙冢的邪祟复生?”
桑离点头。
从寂珩玉带回来的消息来看, 曾被翛夫人杀死过的海魔定也埋在龙冢,荒水忌惮那些魔物,担心它们再次带来灾祸,所以才有了不得靠近的禁令,昔日有个翛夫人可以杀敌在前,护佑荒水风调雨顺。
然而他们似乎不明白什么叫居安思危。
倘若魔物再生,失去了圣女翛的荒水也不过是待宰之羔羊,那时候,他们必定会后悔所为,祈求着圣女降世,救世人于苦难。
“你与你母亲有几分相似,到时候你大可假扮圣女圣魂驱逐邪祟,再透露其一二,告知龙冢之下的恶玉可令魔物复生,需以驱逐。这时候寂珩玉就可以站出来,以救人为由光明正大地前往龙冢带走剑玉。荒水本就忌惮龙冢,定然不会阻拦。”
“如此,我们一则拿回剑玉;二则也完成了司荼一直以来的心愿。”
剑玉本身就是帝启身上掉落下来的东西,联想荒水对帝启的厌恶和避讳,必然不会怀疑。加之荒水信奉圣女万年,只需要小小的催化,就能重新让他们燃起火种。
不管那些香火是发自肺腑的;或只是为了自身利益,翛夫人都不必再忍受那些无端骂名。
司荼低着头一直搅弄着自己葱白的指尖。
其实在看到荒水对母亲的所作所为,她只想带母亲离开。可是母亲降生在这片土地,用血肉浇灌着这片土地,就算子民抽她筋;扒她骨,以母亲悲悯,定也不会怪罪。
司荼只是希望……她能够体面一点。
“那……邪祟怎么来?”
邪祟怎么来?
好说啊。
桑离笑呵呵地指向旁边的寂珩玉,“这不,现成的。”
正欲饮茶的寂珩玉指尖一抖,淡绿色的茶水溅出一点,微微浸湿指尖。
他抬起头,神色似有无奈。
桑离双手托腮,巧笑嫣然,“子珩定会帮我们的。”
寂珩玉缄默。
桑离说服他:“你看你原形,恐怖得很嘞,他们肯定会被你吓到的。”
寂珩玉:“……”
不是好话。
蛇蛇听不了一点。
桑离趁热打铁:“然后你再施加一些小小的法术,保证瞒天过海。”
寂珩玉:“……”
他叹息,放下茶盏,轻问:“非要如此?”
桑离点头:“非要如此。”顿了下,“你说过都会听我的。”
“。”好吧,他确实是说过。
而且——
翛的确是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武神,磊落光明,心怀慈爱,抵得过神域万千。
他缓缓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桑离眉间划过喜色:“你答应啦?”
“嗯。”寂珩玉垂睫饮茶,嗓音淡淡,“一个是我妻子,一个是我师妹,自然要答应。”
司荼还没从感动中回过味来,寂珩玉一句话就让她炸毛了,“谁是你师妹!寂珩玉你别攀亲带故的!”
寂珩玉不语。
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想到心境里自己的身份和所做的那些蠢事,司荼活像是吞了颗羊粪蛋,又噎得慌又恶心,可是无奈也反驳不了。
她气得慌,指着寂珩玉对桑离告状:“阿离你看他~”
桑离忍笑,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你别和他计较。”司荼正好受点,又听桑离叫了一句,“师妹。”
啊啊啊啊啊,气死她得了。
司荼被小夫妻气得不轻,小半个时辰都没有和他们说上一句话。
夜色很快降临。
荒水的时辰周转不同于外界,这里有六个时辰为白天;十二个时辰为夜晚,白昼的时间相当于外界两天,足够他们实施这场计谋。
桑离想的点子很简单粗暴。
先让寂珩玉留下一个分/身,再由他在不伤害无辜者的情况蔓延出恐惧,司荼身为圣女之女,荒水走投无路时,定会求救于她,这时司荼顺势说看到了母亲的圣魂徘徊。
商量好所有细节,寂珩玉放出了他另一个傀——寂寻。
这是在凤凰坞事件后,桑离第一次再见寂寻。
一身黑衣的青年与寂珩玉有着相似的眉眼,可是神色冷淡犹如木偶,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在桑离身上,低首乖顺地听着寂珩玉安排,旋即低低称是。
她不禁想起朝凰树里,他偶然投过来的温柔眼神,冷不丁地,思绪恍惚一瞬。
似有所觉察,寂寻眼神落来。
两人几尺间的距离,又像是所隔山海万里,遥遥一瞥,他淡然错离,再也没有朝她看来。
还在旁边说话的寂珩玉心口猛然一阵刺痛,他顿住话语,双眸在两人脸上游离,静默许久,道:“你代替我留在桑离身边,保护她的安危。”
“是。”
“不允许出任何纰漏,也切忌露出马脚。”
“是。”
寂珩玉对他长久凝视,瞳孔之下深意翻腾,寂寻始终木然沉默,片刻,寂珩玉转身来到桑离面前,拉起她手,言语较为温和,“那我去了。”
“好。”桑离捏了捏他的指骨,笑着说,“祝顺利。”
寂珩玉回以一笑,翻窗离去。
他的身影很快融于漆暗的夜色,等完全消失后,司荼才回头对着寂寻上下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