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城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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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的顶层,熊熊的火燃烧起来。

负责警戒的骑士们同时对空鸣枪,震耳欲聋的枪声是对神的致敬。终于有一个强大的恶魔被深的光辉所击溃,被火焰所埋葬。整整一个晚上他们都全神戒备,此刻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但就在这一刻,黑铁的大门洞开,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瞬间,所有的骑士都产生了错觉,有什么凶猛的、愤怒的、阴冷的气流从那黑暗中奔逃出来。

就像千万道刀剑喷洒向四面八方。

他们不约而同想要装填子弹,却在看清后面面相觑。走出教堂的,是浑身红白两色的男孩,面对数百支火枪数干根枪管,他脚步轻轻地走下台阶,清澈的眼瞳映照星空。

【2】.猛虎公主·TheprincessofTiger

原纯把红线在针上绕了几圈,然后把针拔了出来,这样她便打成了一个还不错的结子。不过也只有最后这个结子打得还成,展开这幅绣品,原纯无奈地承认那更像是两只丑陋的小鸭子在厮打,而不是什么“鸳鸯交颈眠”,亏得她用了足重三两的金线。

被那个毒舌的国军知道了,大概又会嘲笑她的手笨的像是牛蹄子。牛蹄子怎么了?牛蹄子也是他自己生出来的牛蹄子!

毒舌国君是他的老爹,而她是晋都国的公主,今年十三岁。

他是在十三岁生日那天起意绣这幅鸳鸯枕巾的,此前她绣过最大的东西是一张手帕。她试图绣雁飞流云剑,国军老爹拿过去上下左右转圈儿看了一遍,很笃定地说:“这是云海怪石。”

作为生日礼物,他她的侍女从宫外偷偷给她带了一步才子佳人小说《花解语》,开始欢欢喜喜,结局却是凄凄惨惨戚戚。十年后年轻人相约归来,看到的只是女孩的坟茔,在等待他的十年里少女死了,思慕而死。原纯不太理解这种柔情的逻辑,在她的心理就是为了等看那个少年有朝一日黄金甲胄腾龙骏马地回来娶她,他一定会好好吃饭每天早前锻炼,以确保自己出嫁时光彩照人。

如果想一个人得结果是想死了,反倒叫两个人生死相隔,最终那个少年一边缅怀他的柔情一边娶了别家的的女孩,那她就绝对不想。谁没了谁不能活?

但她还是鬼使神差地动了少女心,梦里梦见自己就是那个思慕成枯骨的少女。十年后少女拉着新婚妻子的手来她的坟前拜祭,柔声说,纯我回来看你啦,我终于结婚了有了妻子,现在的生活很平静富足,我还是常常想起你,今生我们不能白头偕老,来生若能同船一度便请你仍在发间簪一枝桃花,以作重逢之证……原纯在棺材里狠狠的翻来覆去,踢打棺材板,大骂说谁要和你重逢?谁要同你同船一度?是谁说非卿不娶的?结果你娶了手八怪不说还带来给我看!谁要为你簪一枝桃花?粉粉的好似一个村姑!

醒来的的时候她满脸都是委屈的泪,吓得侍女手足无措。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发了情梦,便只好推说自己是梦见了母亲。想必九泉之下的母亲也会允许她这么说,这么憋屈的情梦,说出来也丢人。

但是这个梦纠缠了她好久,她十三岁了,贵族人家十三岁的少女已经该筹备定亲的事儿了。对男子而言这不是一桩大事,反正他们娶妻之后还能纳妾,一生中有远不止一个女人。对女孩则是一场赌博,掷骰子赌单双,一把压上一生做赌注。

一生一赌,一赌一生。

原纯想当一个男孩。一次父亲在寿宴上喝多了酒,当着诸国宾客的面捧着长枪在樱园长吟,说我这一生虽然诸多坎坷历尽艰难,但从一个卖麻商人登上晋都国君之位,毕竟无怨无悔。天下男儿,一生所活的,不就是“无怨无悔”四字么?宾客的掌声仿佛海潮,父亲就扭头问子女们对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十一岁的原纯穿着一身白地青花的裙子,红昂束腰,坐在最盛的樱树下,伸出白纸扇接过一片月光和飞樱的大雪。

她缓缓的说:“我有三条不满意。不是作为男孩生下来,没有生逢乱世……”

父亲饶有兴趣的问:“那第三条呢?”

原纯把一面扇的樱花都吹在父亲脸上,蹦起来冲他大声喊:“居然还是你女儿!”整个樱园都沉寂下来,诸国宾客面面相堪,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倒是父亲想了想认真的拍手说:“我的女儿毕竟不同凡响。”

其实原纯不是想在诸国宾客面前驳父亲的面子,她确实对自己的人生不满意。如果她是普通人家的男孩,生在群雄并起得乱世,自信可以成就比父亲更大的功业。但她生在最平静的时代,东方诸国以强大的胤国为领袖,西方诸国则依附在教皇国的羽翼之下,静静地对试着,谁也没有把握彻底摧毁对方,因此谁也不愿意轻起站端。接连许多年没有大的战争了,连晋都这种地处东西之间的战略要地也休养生息了几十年。

作为晋都的公主,原纯的人生基本已经确定。她将嫁给晋都国最重要的某个政治盟友家的公子,在公子的诸多妻子中享有最高的地位,在新婚开始的几年里公子也许喜欢她的容貌而经常和她同寝,但是她生了孩子势必有些色衰,公子慢慢会疏远她。不过要是幸运的剩下男孩的话就还不错,以她家的地位,她的儿子在继承者的竞争中会很有力,公子也许为了照顾她作业母亲的情绪,还会偶尔任美貌的妾侍独守空房而跑来和她这个正妻象征性的过夫妻生活……

想到这种未来原纯就想把公子家的屋子给烧了!

但她没法抗拒。

她读了《花解语》,泛滥了少女心,一针一线的修着这张枕巾,想着自己将来会跟命中的丈夫在这样的枕巾上肌肤相亲,有些脸热心跳,却又满心悲哀。难怪那么多女人写些刺绣的诗,因为这就是女人的生活啊。她们被锁在深闺中,慢慢地青丝变白头,只能把那么多的情绪揉在锦长的丝线里织进枕巾荷包里,委婉的献给人生里唯一的男人,把自己的身体和尊言也一并献上去。

这么想就更想把公子家的屋子给烧了!虽然她还不知道那公子是谁,不过越想越觉得不是个好鸟!

她把枕巾往脸上一蒙,四仰八叉的躺在坐席上,摆出一个粗俗的“大”字。隔着枕巾屋顶的琉璃灯是红色的,像是婚房里叫人惊心动魄的色泽,又想是明艳的血。

她想着自己的未来,没来由的想要大喊出声。

“国君来探望公主殿下,已经到了正门了!”侍女提着裙子,大呼小叫地跑了进来。

原纯猛地坐起,蹙着黛色的长眉,没好气地说:“嚷嚷什么?他来了就来了呗,我这里又没有藏着什么野男人!”说着一巴掌拍在坐席上。

“哎呦!”她嚷嚷得比侍女还大声。

那根绣针被她随手扔在坐席上,针尖刚好朝上,这时候刺了一半到她的手掌里去。一颗红豆般鲜亮的血珠跳出在玉色的手心里。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侍女吓得脸都青了。

“行了行了,不不就是根针么?我又没死”原纯恶声恶气地说着,一咬牙把针拔了出来扎在旁边的小桌上,用嘴吮吸手心,嫌弃地挥挥手让侍女下去。

虽然不是大伤,可手心真痛,要是平时她大概也会痛得在席子上打滚儿要侍女去拿冰敷。不过国君老爹几步就到,她偏不在他面前摆出小女孩的样子。就是要这么嫌弃又冷漠地皱眉,告诉老爹,深更半夜不经通报就闯入别人的宫中,就算是国君也不会被欢迎!

黑影卷着风大步而来,眼前一花,国君原诚已经大大咧咧地在原纯对面坐下了,他从来都是这样的,走到哪里都不要人通报,就像一支全力刺出的长枪,直冲进去。又有一次他居然这么撞破了臣子们密谋勾结外国的会议,于是他当初出枪,干脆利落的给了每个逆臣们的心窝来上一枪,然后坐在尸堆里饮了一杯酒,拍拍袍子就回宫了;另一次他则撞破了一位素有清名的大臣在官衙中狎妓,这位大臣磕头如捣蒜请求宽恕,原诚却丝毫没有理睬他,而是高兴地搂着那个美妓的纤腰,这番狎昵的举动可比大臣要老辣很多,次日原诚小小地打赏了大臣,称赞他对于女人的品味,又把大臣调到自己身边任职。

“在外保持着君子之名,在屋子里蓄养美奴,政务还没有落下,这种两面三刀游刃有余的人才,我这里求贤若渴啊!”原诚这么解释自己的动机。

父女相见双方都没有打招呼的意思,都都是一脸嫌弃地表情。原诚盯着女儿手上的红色枕巾,皱皱着眉。

原纯知道老爹又要数落自己的女红了。父父女俩很默契,每每见面的时候就会默契得摆出这副嫌弃对方的嘴脸,然后冷言冷语的戳对方两下,再就是不欢而散。

“委实是我的亲生女,”原纯曾向外人这样介绍自己的女儿,“你看那讨嫌的嘴脸跟我可是一模一样的。”

原纯八九岁的时候就在东方诸国中出了名,不仅因为美貌,还因为“恶女”的名声。在寿宴上让原诚难堪算不了什么,胤国是整个东方都敬畏的泱泱大国,但是当着来访的胤国使臣,她也能和老爹吵起来。吓得两个哥哥趴在坐席上一再地跟使臣道歉,说父亲和妹妹平日里也是这么说话,不是故意冒犯贵国。而国君父女看以已经完全忘记了这是重要的外交场合,也不理睬公子们在那边叩首如捣蒜的道歉,一脚踩在矮桌上,指着对方鼻子大骂而不能自拔。

使臣回去后“原纯”这个名字就传遍了诸国,贵族们都知道晋都国有个容貌惊为天人的小公主,居然能把凶狠如毒蛇脸皮又厚如城墙的原诚骂的上火。

想起来都叫人赏心悦目。

晋都虽然是个小国,国君原诚的名气却很大。作为夹在东西方之间的小国,国力不能与强邻们相比,偏偏自己又是个战略要冲之地,随时都有灭国的危险。两面逢迎固然不可少,有时候也得狐假虎威,总之外交上必须软硬两手全套功夫。一般人是坐不稳这个国君之位的。不过原诚不是一般人,在如此艰难的局面之下,居然能同时讨好胤国和教皇国,在东西方夹缝中如鱼得水。这跟他原本是个贩麻的商人脱不开关系。原诚是杀死前任国君二继承了晋都的国祚,有正义感的士人都私下里议论说当年原诚为了讨前任国君的信任。甚至不惜进献自己美貌的妻子,不过任凭他们怎么非议,原诚只是不理,没人能否认在原诚的统治下晋都越来越有起色,原诚把这个篡来的国君之位做的越来越稳。于是鄙夷他的人也就越发的鄙夷他。忌惮他的人也越发忌惮他,听说他家里有这样一个麻烦的小公主跟他为难,大家都觉得是老天对他的小小惩罚。

晋都旁边诸多小国的贵族少年之间不时拿原纯来开玩笑,譬如:“尊兄年纪不小了,至今还没有娶妇,难道是在等晋都国那个猛虎般的小公主长大么?”

“不不,我想了想,还是出家为僧更安全些。”

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大家都觉得要娶原纯是舍生饲虎的勇者所为。去年原纯托人试探,想让女儿和胤国国君的哥哥结亲,那位亲王年纪轻轻在胤国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有“胤之龙”的美誉。可是婚书被恭恭敬敬地退了回来,亲王回了一封措辞婉约的信表示,有如此质若明珠美玉的佳人青睐在下,心中不胜换下,但还是感觉自己福薄不能消受。

胤国的龙都不敢驾驭的女人,真不知道世上还有哪家敢收她了。

“思春了?”原诚吊着眼角问。

委实不胜父女对话的好开局,不过很合乎原诚的性格。

“绣一张鸳鸯枕巾就算思春?”原纯冷笑,“不是你叮嘱我要练好刺绣的么?说什么'不过是中人之姿,个头却高的离谱,没有一点娇柔的味道,还是那么个臭脾气,不好好练练当妻子的本领谁家敢娶你这样的女人?'”

“猛虎公主”这个绰号总让人误解原纯长得华艳威风,其实单看外表她是个地道是淑女。今晚她穿了一身枫叶纹的束腰裙,红帛束腰,红黑金三色,典雅内敛,披散下来直达小腿的长发绾起来,用一根红木簪子固定,黑得如同生漆,衬着洁白的后颈,发际分明。两束长鬓从耳边直垂到胸前。

至于原诚总是挂在嘴边的高个子倒是事实。原纯比同龄女孩高出一个头,再过几年差距还会拉大,因为腿很长,做下便显不出来,可一旦起身同龄男子只能和她平视。可东方男人都喜欢小鸟依人的妻子,希望妻子轻盈得可以作掌中舞,想雪白的猫儿那样趴在他们的膝盖上。

宫里每次起新屋原诚都当着女儿的面叮嘱工匠说:“可千万记得要造高三尺哦!我家里可有顶天立地的女儿呢!”然后哈哈大笑,对原纯挤眉弄眼。

如果不是因为那嫌弃人的表情那么酷肖,原纯大概会怀疑自己不是老爹亲生的。

“这就是你手艺?这样的绣工拿出去给人看,练六七岁的小姑娘也会嘲笑,说我们晋都的纯公主的手,简直笨得像……”

“牛蹄子。”原纯冷冷地说。

“对!牛蹄子!”原诚对女儿遣词造句的能力颇为信服,“你这样子嫁给哪一国的公子也不成啊,对方父母一看你的绣工,就会说我原氏毫无家教,没准会休掉你,把你赶出家门。”

跟原纯想的一样,糟糕的开场白之后就是飕飕的冷刀子。说起来原诚何等狡诈狠毒的人,可有时还真是长枪一般走一条线的性格,丝毫不知道变化,譬如在贬低女儿这件事上。“如果我被休回来,父亲也不打算让我进家门咯?”

“女儿从给婆家赶出来了,我当父亲的颜面扫地,只有闭门思过。如果这时候敞开大门让女儿哭着回家,只会显得我家教更差。”

“难怪外面会有人说晋都国君是个畜生一样不可信赖的人。”原纯挑了挑好看的眉,“行了,别吵架浪费口舌,这么晚来,用意是什么?”

“夜来无事思虑多,忽然有点担心你的终身大事,就跑来跟你商量一下。你十三岁了,以公主的身份,已经要考虑终身大事了。女孩子十五岁及笄,到了那时候要是还没有找到人家收你,填下会有多少人嘲笑我们原氏啊!”原诚看起来忧心忡忡“去年和胤国结亲,却被人家拒绝了,搞的我这个当父亲的脸上很没有光彩”

“脸上很没有光彩什么的,是因为想报胤国大腿没有抱成吧?”原纯冷哼一声“这次又想抱谁的大腿,父亲陛下?”

“真是不孝女说出来的话!父亲是考虑你的终身幸福!”原纯从袍袖中拿出一个精钢的扁酒罐,旋开来喝了一口,把酒罐放在原纯面前的矮桌上,意味深长的看了原纯一眼。那是一件精美的舶来品,只有教皇国那边的工匠才会在精钢上雕刻如此精美复杂的花纹。一个舒展六翼的鸟人,手持燃烧的神剑,践踏在魔鬼的头顶。

那是一个天使,最高等级的炽天使,与其说他是神的使者,不如说他是围绕神座的军人,魔鬼的死敌。原纯很熟悉这些东西,她从小就研究西方各种宗教经典,会说一口流利的希伯来文。去年原诚还专门请来老师教她西方宫廷的礼仪和舞蹈。她还有几身量身订制的西式礼服裙,以及与之配套的高跟鞋。那些群子必以柔韧的鲸骨把腰勒细以后才能穿上,双肩和一半乳胸暴露在外。原纯最初开始学这些的时候还未发育,无所谓“乳胸”这种东西,无聊老爹还高兴地拿了两个蒸得很白的馒头给她,说可以塞在胸衣里感觉一下……

那是炼卝狱般的学习,严格的礼仪老卝师用细细的皮鞭打在她的小卝腿上,令她必须在一根直线上款款而行,鲸骨裙勒的她几乎不能呼吸,而脚下是三寸高的高跟鞋,她的脚趾间磨得都是血泡。

“挺胸挺胸挺胸!直起你们东方人总用来卑躬屈膝的腰!你要像蛇游过烧红的铁板那样忍卝受痛苦,否则你的灵魂还只是一个小脚女人!”那个偏执的礼仪老卝师来自教卝皇国的首都翡冷翠。他在翡冷翠是个落泊画家,被资助人抛弃后流浪到了晋都国,在他的眼里原纯似乎是个太过丑陋的石膏模子,无论怎么打磨都没法变成精美的人卝体雕塑。

原纯什么也不说,血泡磨破了,血无声地流入鞋里,结成血痂又开裂。她挺胸昂首,咬着牙,歪歪扭扭地鸭子学步。

半年之后的一个月圆之夜,礼仪教卝师收到国君的召卝唤去原纯宫中听卝命。落泊画家步入原纯的寝宫,却发现深宫寂静空无一人,巨大的青瓷缸中浮着一个青瓷碟,碟中是一支红烛。水波向上反射烛卝光。黑色的屋顶上满是微亮的卝水纹,让人仿佛在一场梦中。这时有人敲响玉罄,青石地面微微下陷,一池清水慢慢涨起,少卝女踏破这池清水而来,每一步都是涟漪,她的腰卝肢纤细,胸口的肌肤莹白,微微提起长裙,露卝出脚下镶嵌水晶的银色高跟鞋,四寸的鞋跟衬得她天鹅般优雅。

他们踩着隐在水池下的青石,相拥起舞,原纯旋卝转着,长裙如孔雀尾羽那样打开。他们一直舞蹈到宫外,宫中巨大的广卝场是他们的舞池,月光如水银流淌在脚下。最后他们在水池边执手相看,老卝师亲卝亲抚卝摸她的头发说:“我在做梦么?我是回到了翡冷翠么?”

她像情人那样轻笑:“不是啦,是东方的小脚女人!”

然后她飞起一脚把这个艺术偏执狂踢进水池里,在岸上跳着脚对他做鬼脸,得卝意卝洋卝洋地宣布:“滚吧!不需要你了!我已经出师了!”

原诚也带着几个太监从阴影里群卝魔乱舞地出来,站在岸边用长枪去戳画家的羽毛帽子,嘲笑他居然败在自己十二岁的女儿手里,那是老爹少有的几次和她站在同一方。

第二天原纯收到了老卝师的辞呈,信中没有任何怨言,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亲爱的学卝生,你已经是游过烧红铁板的蛇了,褪去了旧的皮,从灵魂深处站了起来颠卝倒众卝生。恭喜你。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如果还想了解更多艺术的美,有生之年你应该去一次翡冷翠,带着你的美作为武卝器。最后想对你说,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像看见了阳光中降下的天卝使。”

看着那个精美的酒罐,原纯听见自己胸膛中一声清晰的心跳,她猜到了父卝亲今夜忽然驾临的用意。

“思前想后,教卝皇国对你来说是个不错的地方。他们的男人比我们这里的男人高,跟你粘在一起蛮搭的,也不要求女人三从四德,不会刺绣在那边算不得什么,脾气倔强可能还被认为有性格。”原诚慢悠悠地说,“这么看着你,越来越觉得你就该嫁到那里,你的一切都是为那里而生的。你愿不愿意?”

原纯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年之前你开始让我学习西卝方的礼仪时,就想到了这一步么?”

“有臣子建言说,以晋都这样的小国,要么抱胤国的大卝腿,要么抱教卝皇国的大卝腿,总是骑墙也不是办法。原来的话要雅驯一点,不过意思差不多就是这样。所以才想到把你嫁到胤国去,不曾想碰了一鼻子灰。转而倒向教卝皇国,也是很好理解的事吧?”

原诚这么说着,有卝意无意往背后看了一眼。他背后,灯光的阴影中跪坐着一个高瘦的黑影。黑影一直低着头没说话,很容易被当作跑腿的太监而忽略掉。

“是叶素盟先生吧?”原纯瞥了黑影一眼,冷笑,“怎么说也是我父卝亲器重的名臣,扮什么太监?”

黑影伏身向原纯行了个大礼,微笑,两撇老鼠胡子一颤一颤:“只见过一面,公主就记得老朽的形貌,真是敏慧过人!”

“因为你长得太丑了。”原纯说。

晋都名臣叶素盟摸摸自己瘦的见骨的脸,嘿然无语。他原本是个隐士,不但以治国之学闻名,而且精通占卜,东方诸国的国君都想请他出仕。他家住在水乡小镇,每天早晨起来门前小河上乌篷船首尾相连,排出几里路,都是诸国国君派来拜访他的使节和仰慕他的人士。他因为隐居闻名,又被这名声拖累,每日过的鸡飞狗跳。实在受不了了,他就跑到山里,出家当了和尚,结果山门前进香的香客队伍一直排到山下,原本不起眼的小寺陡然间变作天下闻名的巨刹,厨房的僧侣从掂勺改作挥舞铁锹炒菜,进山瞻仰叶素盟先生风采的香客依旧得排队等饭吃。叶素盟想有朝一日死了,也一定会被寺里的和尚做成肉身佛一类的东西贴上金箔,每天还是被人参观,人人都传诵他的淡薄。唯一能够改变这悲剧人生的办法就是出仕,只要他从此不再是隐士,天下也就不再有传诵他的理由。于是他游历诸国,暗中选择想侍奉的人。最后他来到晋都国,原诚请他饮酒,厚着脸皮说:“不如叶先生出仕我们晋都吧。”

叶素盟说:“一路到此,七国要拜我为上卿,我都未同意,不知国君您会开出什么条件呢?”

原诚说:“先生当了一辈子君子,一直没有机会试试真正的小人吧?难道不遗憾么?我是杀死前任国君即位的人,天下都传我的恶名,但在小人的国家中,有时候比在君子的国家中,真性情还要多些。”

叶素盟抚掌大笑说:“既然如此,就不得不领命了。”

叶素盟出仕晋都的消息震动了东方,原诚从此开始崭露头角。果然如叶素盟曾预料的,天下有正义感的士人都鄙夷他的人品,以说起他的名字为耻。

他每日公务繁忙,但是门前却难得的清静下来。这样好歹他还能在午后喝一杯茶,小憩片刻,偷空感味一个隐士的人生。

“素闻叶素盟先生学富五车,号称天下策论第一。怎么?晋都国第一名臣想出来的策略就送我去和亲?”原纯冷傲的昂起头,“我要是长的跟夜叉无盐死的,这条策略不就行不通了么?”

“出仕自命小人的国君所统辖之地,我也就是个小人了。君子之谋平和中正,小人之谋无所不用其极,公主颜色倾国,是我们晋都国不可多得的珍宝,我的谋略中不可能不包括公主。”叶素盟说的淡然。

“愿闻其详。”原纯懒懒的靠在扶手上,妩媚的双眼中神采飞动。叶素盟赞美她“颜色倾国”,她还是爱听的。

“其实今天我刚刚返回晋都,在此之前的三年里,我一直在教皇国游历。我自信已经完全了解了哪个国家,才敢以公主的终身大事为赌注。”叶素盟说,“不过这些说来话长,会打搅国君和公主之间的倾谈。”

“让我父亲等着吧。既然想用女儿的幸福和身体交换政治利益,付出点耐心还不应该么?商人就是这样,在对自己绝对游历的买卖面前,能比僧人入定还沉得住气。”

原诚鼻子里哼哼,把头扭向一边,表示这种尖牙利齿的话根本伤不到他的自尊心。

“教皇国是一条巨龙。”叶素盟如此开场。

“这是天下都知道的事,教皇国和胤国是东西方的巨龙,各自伸出一只利爪相抵,爪子间被钳住的土地就是晋都。”

“但龙也是会死的,越是巨大的龙,越是接近死期。”叶素盟淡淡的说。

原纯愣了一下,拍掌:“果然是叶先生!两句话就把我的兴趣勾起来了!”

“一切国家无有不灭亡的,大国往往能把隐患压在内部,但是越大的国家,隐患也越多,当所有隐患集中爆发出来的时候,就是亡国之日。”叶素盟挥舞折扇,侃侃而谈。谈到兴衰之变天下大局,这个猥琐的老人忽然变了,全身都涌出凌厉而倜傥的“势”来,眉峰眼角乃至长袍的褶皱都现出刚硬的线条。他漫谈天下,好比面前是一张棋坪,每颗棋子都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上,而那些棋子是教皇国、是胤国、是晋都……

如龙公子,棋定天下。

“教皇国是僧侣的国家,以宗教立国。这是他得以迅速兴起的利器,僧侣们在民不聊生的年代里宣扬每个人都是生来就有罪的,如贪婪,如饕餮,如淫欲,都是罪孽。人的一生必须不断赎罪,最终便能获得神的拯救,上升到天堂。”

原纯点头:“这些老师教过,是所谓的‘原罪’。”

“通过这样的狡猾,僧侣们在每个城镇组成教会。僧侣们教心中彼此相爱,既然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赎罪的人生,便要泯灭贪欲,不能再有斗争心。靠着信仰,人们度过了最艰难的时代,慢慢的富强起来。同样的两个城镇,如果一个内乱不止,一个团结一心,自然是后者会强大起来,僧侣们控制的城镇便是这样超过了俗世君主们控制的城镇。最早的教皇国就是这些小城镇聚合起来的国家,这个国家没有真正的统治者,一切行为都被教会的规则约束,平静、和谐,但在外地入侵的时候异常的团结。”

“这就是君子们常说的‘存天理,灭人欲’的意思吧?”原诚慢悠悠的说,“可是人欲能灭得了么?”

“教皇国在最初的几十年里是彻底与世无争的,它就像是诗歌那样被传送到四方,教义也被旅行的僧侣们带到世界的每个角落。信神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些俗世君主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而宣称自己成了信徒。君主们向教皇供奉,教皇也为他们洗礼,行加冕的意识。最初开始是互惠互利的事,但宗教力量的成长远超过俗世君主们得预料。很快,在信徒集中的地方,教义比法律更被尊重,教义和法律冲突的时候,总是教义取胜。这是灾难的开始。”

原纯点了点头:“教义是僧侣们得法律,僧侣们的法律高于君主们的法律了。”

“公主一针见血。君主们当然不甘心失去权力,于是教会和君主之间爆发了几次战争。战争中也有一些君主站在教会一边,试图博取更广阔的土地,但是最终是教会吧权力牢牢地我在了手中。教皇国的领地并没有扩张,但周边国家事实上已沦为它的属国,没有教皇的加冕,这些国家的君主不会被人们承认。在这些国家里教会俨然是另一个衙门,教会甚至通过印行‘赎罪券’来敛财,并保有自己的常备军,因此真正统治西方,是教皇和他的僧侣们。”

“举个例子,强xx在教会中式极恶的大嘴,按照法律也可能被处以死刑。为了赎罪,你可以向教会购买五个金币的赎罪券。金币是献给神的,神收到了金币就会赦免你的罪行,衙门也不能再惩罚你。”叶素盟幽幽的说,“如果你强xx是自己的妹妹,那么罪恶加倍,你得付出十个金币”

“这种赚钱的好买卖!”原诚一拍大腿。

“这种恶法真是恶心到了神也会呕吐的地步了吧?”沉默了很久,原纯轻声地说。

这对父女看同一件事总是从不同的角度。

“是的,当僧侣们握住了权力,他们堕落得比别人更快。”叶素盟根本没有理睬原诚,直视原纯的眼睛。

“父亲那句话倒是说对了,教义要存天理灭人欲,但是人欲终究是杀不死的。僧侣们压制人欲建立了自己的国家之后,欲望的魔鬼终于还是把他们抓住了。而且一旦魔鬼反扑,会比平时更凶猛。”原纯说。

原诚没有吭声。他扣着手指皱着眉头低头沉思,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不错,就想穷人富裕起来之后,会比富家子弟更贪婪。苦修的僧侣们尝到了欲望之美后,比别人更加饥渴。他们把赚来的钱堆在教堂里,用来满足自己的享受,和妓女们在神圣的礼拜堂里交欢,他们频繁现身贵族们的社交酒会和沙龙,这些上等人的聚会有时候比妓院还要**,僧侣们和贵族们的妻子女儿私通,贵族们有时候甚至纵容这种事。但与此同时,失去土地的农民越来越多,他们只能沦为流民和手工艺人,设想一个国家耕者无地,百姓无居,这样下去会是什么结果呢?”

“百姓会造反,我父亲这样的野心家会横空出世。”

“是的。所以我说,龙虽然巨大,但是它就要死了。它的巨大会压垮自己,它倒下的时候,没人能够撑住它。”

“信仰能撑住吗?”

“人不能只靠信仰活着。僧侣们把人民压榨到活不下去,同时又向他们灌输教义。等若给快要渴死的人喝海水,信仰很快撑不住了。”

“军队呢?以十字禁卫军的强大,僧侣们能够平息叛乱,我知道那支军队里每个骑士都装备着先进的火枪。”

“军队是要杀人的,是用鲜血熬炼出来的魔鬼,领军的应该是极恶的凶徒。但是在教皇国,僧侣们指挥军队,白天侍奉神,晚上侍奉女人的肉体,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这样的人指挥军队,就算全部装配火枪又能怎样?”

原纯沉思了很久,点了点头:“这么说,亡国之兆已经降临了。”

“因此你们就要把我嫁到教皇国去?”原纯转过头,挑衅似地看着父亲。

原诚抬起头来,一拍巴掌:“这么算起来,一座一万户人家的城镇里,若是每十个青壮年男人中有一个犯下强xx罪。光是这一项,教会就能每年收入五千金币!粗算起来要是所有的罪都能用赎罪劵来解决,一年下来这帮混蛋能卖十五万金币!真是混蛋中的混蛋!我要贩多少车麻线才能赚出这些钱来?”

原纯和叶素盟面面相觑。他们终于知道刚才国君为何如此沉默了,都说一个人的少年时代决定一生,原诚篡了国登了基,换上国君的广袖高冠,骨子里却还是个贩麻的。

“怎么了?算一算婆家的家产,想嫁女的老爹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么?”原诚对女儿和大臣的白眼视而不见,“既然他们注定要死,总要有人去接受家产,妻子不该是接受丈夫家产的当然人选么?”

“对你而言我就是一个接受家产的工具?作为父亲难道不该更在乎女儿的幸福么?”原纯冷笑。

“纯,你已经长大了,也该想清楚自己期待的人生是什么了。”原诚双手抄在怀里,耸耸肩。

“总之不是坐在深宫里刺绣,太无聊了。”原纯展开手中的枕巾,给原诚看那对小鸭子似的鸳鸯。原诚一直叮嘱她好好学刺绣,以便将来出阁了不至于丢他这个小国君主的脸,其实原纯也努力了,可惜总是做不好。

原纯一直不清楚父亲对自己的期待到底是什么,有时候她觉得父亲是嫌自己不过乖巧,他想要的是那种明珠美玉般的小公主,可惜自己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可也有一次原诚喝醉了,轻轻抚摸她的头说:“纯,你怎么不是个男孩呢?你那么像我……”

“你还想着马库斯?”原诚眉峰一挑,瞳仁中枪一样的锐气射出。

原纯捏着枕巾的手微微一颤,觉得自己仿佛被那支无形的枪刺穿了。马库斯是那个落泊艺术家的名字,她的礼仪老师。

虽然说出了那么伤人的话,原纯却没有想到马库斯真的会走。她只是不想认输。她越是在意谁,越不想在谁面前认输。对父亲大概也是一样的。她第一次见马库斯是在废弃的宫殿里,阳光从破了洞的窗口斜射而下,光柱中尘埃飞扬。尘埃中立着画架,马库斯坐在木凳上绘一幅大画,蕾丝衬衣的袖口上都是斑驳的墨色。那幅画是沦陷在地狱中圣女,她被恶魔嶙峋的尾骨紧紧地束缚,像是献给黑暗的祭品,却没有惊恐的表情,而且轻轻地吻在恶魔的侧脸上,美丽的脸仿佛被阳光照亮。

马库斯的墨水笔停滞在半空中,停在圣女的眼睛上,笔尖一滴墨就要低落下来。但他一动不动,好像忘了时间。原纯也忘了时间,她错以为这间废宫中的时间是永恒的,还有马库斯那张清瘦苍白的脸,还有他瞳孔里那么多那么多的爱。

马库斯忽然回头,看见阳光中孤身前来的小公主,她的眉尖挑起,就像是东方匠人以冰水淬炼出的长刀。

马库斯落笔了,圣女有了犀利如刀的长眉,于是她在狰狞的恶魔旁再也不弱势,英丽得像个女武士。

“为什么她要吻魔鬼呢?”后来原纯问马库斯。

“因为她要救赎魔鬼,在圣光都照不到的地狱里,她能用来救赎魔鬼的,只有爱了。”马库斯轻声说,“所以她要长成这样的眉毛,那是她的勇气。”

他拉着小公主的手,仰望自己的作品,眼里写满钦慕和悲哀。原纯却觉得他是在看另一个女人,一个远在翡冷翠的女人,她的影子如烙痕般刻在马库斯的心脏上,鲜血淋漓。从那一刻起她开始幻想那座名叫翡冷翠的城市,也开始暗暗妒忌一个也许永远不会见面的女人。

这幅画后来被装裱起来挂在原诚的书房里,以彰显国君“学贯东西”的品味。原诚非常高兴地跟大臣们解释说这东西叫“西洋仕女画儿”,跟并排挂在旁边的《春闺怅晚图》是一个调调。

“女孩子小时候怀个春是很正常的,所以老爹虽然心里清楚,却从来没有跟你摊牌。”原诚轻描淡写地说,:可你不适合跟一个只会给女人画眉毛的男人共度一生。你是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让那种白嫩嫩的小男人搂着,为父大概很难忍住不去杀掉他!无论是马库斯,还是那些公卿家的公子!“原诚从坐席上抓起剪刀在手里玩弄着。

他忽然抬头,扬眉,眼中枪一般的气又一次锐利起来。他紧握剪刀,刺向原纯心口!

心字一枪。

这是原纯成名的枪术,天下人人都知道晋都国主的成名一枪是直刺心口,但是被远程杀死的人都没能挡住这毫无变化的一枪。这一次,原诚居然用以对付女儿。他低头凝视着被烛火映红的刃口,诚心正意,全神贯注。

刹那间的变化,原纯根本来不及反应。她手中只有那幅枕巾,仓促间展开枕巾去抵挡。剪刀咬上枕巾,丝绸在断裂中发出尖锐的丝丝声。剪刀去势不减,一线锐光,仿佛要把烛火也一并剪断!

枕巾落地,鸳鸯两半。“鸳”的一侧,隐秘地绣着一个“M”,马库斯名字的首字母。

剪刀尖停在原纯胸前。原诚默默地抬起头看女儿,原纯也死死地盯着父亲,右手伸到坐席下。她握住了刀柄,短刀也出鞘一半。

“怎么?如果我不愿意嫁去教皇国就要杀了我?”原纯皱眉。

“不,只是觉得你不适合刺绣,所以帮你毁了。”原诚淡淡地说,“别浪费时间了,你天生一双握剑的手。”

原诚扬手,“嚓嚓”两下把原纯的两条长鬓剪去,锋利的刀口就像是刀刃斩切的痕迹。原诚起身向外走去:“纯,你长大了,别再留这种小女孩的发誓了。把发髻竖起来,嫁去教皇国吧,你这么看很像个贤淑的妻子。”

“我这么看起来,像不像妈妈?”在他的身影即将被黑暗吞没的时候,原纯忽然幽幽地问。

原诚的身影忽然一滞。可他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大步而出。

耶稣蒙追着国军跑出公主寝室,门外停着一辆驷马车。君臣两人踏上马车,原诚靠在车座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父女相见,我这旁观的人倒觉得像是君临城下。”叶素萌淡淡地说。

“她知道自己长得很像母亲,我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也就公然无视我作为父亲的威严。”原诚悻悻地说,“不过这才像我的女儿,不是么?”

“联姻之事,这就算定了?”

“我知道纯会答应的,她毕竟是我女儿,”原诚骄傲地笑笑,“不会一辈子在深宫中刺绣。她身体里流淌的血,和她残忍而卑鄙的父亲是一样的。”

“那么臣明日就出访教皇国,为纯公主提亲。听说教皇有三个儿子,都是英俊的少年。”

“认真点儿选!纯是我唯一的女儿,那么美丽的明珠,如果送到猪嘴里去含着,我一定杀了你!”原诚眼中一道寒光。

“选婿这种事可是父亲的责任,国君自己不去,又说选错了要杀我,幸亏国君只有一个女儿,要是多些,我的头可不够砍。”叶素萌苦笑,“标准是什么?”

原诚一愣,这个问题他倒是真的没有细想,之前他都把心思用在和女儿斗智斗勇上了。他挠着下巴沉吟了许久:“选个英俊些的……此外的标准还没想好,你看着来吧!”原诚忽然认认真真地盯着叶素萌看。

“怎么?”老臣不由自主地摸摸了自己的脸。

“果真像纯说的,你长得好丑!”原诚点点头。

圣格里高利历二十三年秋,来自东方晋都国的使团抵达翡冷翠。

神的仆人、伟大的教皇圣格里高利二世在自己的夏宫迎接使团。

传闻说这个小国有意脱离东方诸国,投入神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