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苏小鱼的不想与不敢(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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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这个名字之后,范闻立刻看了汤仲文一眼,后者没什么表情,再把眼光收回来的时候范闻已是一张笑脸,伸出手去与陈苏雷握了,又拉过汤仲文一起简单地聊了几句。

大家都很忙,几句话之后陈苏雷便告辞。苏小鱼自然是跟着自家老板离开,临走前特意走到汤仲文面前,仰头看着他的眼睛说话,声音里满是诚恳谢意。

"文森,谢谢你!"

"不用。"他摇头。

习惯了前任Boss的说话风格,苏小鱼丝毫不觉得他冷淡,感激地挥手告别,然后才转身走了。

目送他们俩走远之后范闻才开口,一手搭在自己老朋友的肩膀上,啧啧有声。

"仲文,你好眼光啊,居然跟陈苏雷看到一处去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没有理睬他,汤仲文迈步往前走。

到底是多年好友,知道这时候再调侃就过头了,范闻嘿嘿一笑之后跟上他,开始说正经话。

"怎么会在这里遇到陈苏雷?前段时间刚听说他在美国大赚一笔打算退休了,看来消息有误,这圈子里绕来绕去就是这些人。你说以后他会不会和我们起冲突?"

两人已经进了电梯,汤仲文侧头看了他一眼才说话:"他早就回来了,这不是我第一次在上海看到他。"

"那你不早说?"

同伴的表情丰富多彩,汤仲文总算笑了一下,嘴里却答非所问,"你也说了,这圈子能有多大?不就是这些人?今天不是我第一次见他,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的。"

他这句话是笑着说的,但是语气强硬。范闻听完一愣,停下来仔细看了汤仲文一眼,"仲文,你不是吧?"

他认识汤仲文很多年了。他们俩都是新加坡财团世家出身,父母间就有姻亲关系,他俩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汤仲文家比较民主,他也不是长子,所以在美国拿到MBA学位之后就进入BLM工作,一直没有回到家族任职。这次BLM突然倒台,倒是遂了家里老人的心愿。汤家范家世代经商,讲究的就是"保守"两个字,所以在这次的金融风暴中受到的冲击并不大,又有心在市场探底的时候全面进入国内市场,所以只用了几天时间就拍板让他们两人到国内来负责投资事宜。

公司成立琐事繁杂,他们俩虽然用不着亲自奔忙,但也足足忙碌了一个月才把一切大致确定下来。至于苏小鱼这个名字,范闻也是几天前才从汤仲文嘴里听说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真人,没想到真人还和那个传说中的陈苏雷在一起。

"怎么了?"耳边传来汤仲文的反问。电梯已经到达底层,镜门滑开,他当先走了出去,没有停留。

怎么了?范闻跟上。兄弟,那是陈苏雷啊,商学院里都有他的商业运作范例,出手狠辣,吃公司不吐骨头。那条小鱼已经被大鲨鱼带走了,就算能回来多半也变成另一条小鲨鱼了。你还吃得下去吗?

4

九月底的上海,晴天,阳光明亮灼热。拍卖行里冷气清凉,一走出大门便觉得热浪袭来。

与汤仲文两人道别之后,陈苏雷一直都没说话,也不见他步子怎么大,但出了电梯几步之后,两个人便拉开了一些距离。

想到公司桌上那一大堆等待她整理的数据,苏小鱼加快步子走到他身边讲话:"苏雷,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完,我等下坐地铁直接回公司行吗?"

他正往前走,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钩起来,好像有微笑,又好像没有。

"不用了。"

啊?苏小鱼一愣。

他之前心情不错的样子啊,怎么突然这么言简意赅起来,让她想提问都摸不着头脑。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车边。拍卖行门前停车位宽阔,各色车辆整齐排列,金属车身反射着阳光,还没走近就觉得热浪滚滚。

阳光好,苏小鱼立在车边眯着眼睛开口提问:"那我们去哪里?"

他拉开车门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平滑如水,"小鱼,不如你来决定?"

压迫感袭来,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但苏小鱼再迟钝都知道此时保持安静为妙,她把头一低,乖乖伸手去拉车门。

"等一下。"他又开口阻止,自己坐到驾驶座上按发动键。车门打开,闷了许久的热气扑面而来,伴着沉闷的发动机声响。

车虽然好,但在阳光下晒得久了也像个蒸笼。隔了一会儿才感觉到清凉冷气一丝丝涌出来,渐渐将热气驱逐。

眼前只有独自坐在车里的他,很安静的侧脸,黑色方向盘上的手指修长,沉默着不说话。

是她的错觉吗?错觉自己已经变作一条水底的鱼,只是这样望着他,就好像望见了平静海面下的阳光,安静无声,无所不在。

有些透不过气的感觉,或许是气温太高的缘故,苏小鱼努力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幻觉从脑海里赶走,耳边又听到陈苏雷的声音。

"小鱼,上车。"

车里清凉舒适,门合上以后就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苏小鱼不是第一次坐在苏雷的右手边了,但现在到底不同于从前,她拉安全带的时候很小心,低头很快地插进锁扣里,轻微的咔嗒一声,眼角看到他的手正从黑色的皮质排挡回到方向盘上,再没有落下来过。

一路上都很安静,最后车在某个五星级酒店的地下车库停下。电梯直达顶层,门开处看到粤式酒楼金碧辉煌的招牌,原来是上来吃饭的。

小姐上来引着他们往包厢里去。四下装潢锦绣华丽,正是中午时分,用餐的人也不多,进门就看到别人把菜都点好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是几个中年男人,南方口音,也带着助理,阵容庞大,看到陈苏雷就站起来迎接,连带着苏小鱼都受到热情招呼。

男人在饭桌上对谈,内容的关键仍是数字。别人带来的助理很专业,一旦老板语塞就立即不着痕迹地在一旁提示补充。但陈苏雷听多说少,偶尔讲几句也总是滴水不漏,相比之下苏小鱼益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只好埋头在面前的碗碟里。

吃的是广东菜,鱼翅香浓,冻蟹清香。一早就去了拍卖行,苏小鱼也饿了,一开始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后来发现也没人注意自己,终于放开,举起勺子就吃。

5

这顿午餐费时很长,陈苏雷就坐在她身边,也不见他吃什么。对方劝酒,他倒是喝了几口,几口而已,然后就放下了。

走出酒店已经过了两点,苏小鱼走到车边讲话:"苏雷,你喝酒了,让我开车好不好?"

她身材娇小,跟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仰着脸,孩子一样。他低下头来看她,难得地带着些惊讶,最后忽然一笑,说:"好啊!"

上车之后他才问了一句:"小鱼,你会开车?"

她正调整座位间距,闻言自然地点头,又低头到自己包里去拿东西。陈苏雷还以为她想拿驾照出来证明,没想到她最后掏出来的是打着酒店logo的白色扁盒,里面盛着中式点心,雪白精致。

"吃点儿东西吧,都快两点了,不吃不会饿吗?"

她说完就把盒子交到他手上,然后才发动车子。酒店的地下车库,车厢里原本就是平常温度,发动之后冷气很快就上来了,伴着音乐,轻松的法国香颂。

身边的男人不说话,苏小鱼虽然有驾照,但平时很少开车,这时总有点儿紧张,所以也顾不上看他,一径地埋头驾驶。

苏小鱼是会开车的,大三的时候有驾校来学校里搞活动,给三个优秀学生减免学车费用,系主任特地给她留了一个名额。机会难得,她大三暑期的时候就为了这个没回家,硬是在冷冷清清的宿舍里住了两个月。

她做事一向认真,学车也不例外。简单的一个侧方移位,午休的时候别人都跟着师傅找小馆子吃饭,她一个人在烈日下练了一遍又一遍。教练车里空调都不开,方向盘又没有助力,扳起来很是吃力,每次都累得满头是汗。

听她说完这些陈苏雷就笑,"那么用功,累不累?"

她开得不快,但非常平稳,握着方向盘的样子也很认真,两眼直视前方,回答的时候头也没动,"不累,要是一次没考过,第二次就要自己交费,很贵的。"

身边安静了几秒钟,以为他终于开始吃东西了,没想到又听到声音,"小鱼,开得不错。"

是夸奖啊!她看着前头笑,眼睛弯弯的,小声答了句:"谢谢!"

他又不说话了,路口红灯,苏小鱼缓缓停下车,终于得空去看他。他刚打开盒盖,看到她回头微笑,又递过一个来,"你也尝尝。"

不用,她刚才吃得很饱,现在满肚子鱼翅。

"我吃饱啦!你刚才都没吃什么,多吃点儿。"绿灯跳得很快,苏小鱼回头继续看前方。他也不坚持,慢慢收回手,把那块点心放进自己的嘴里。

目的地在郊区,路很长,车上有定位导航,倒也不怕迷路。这个时间段高架上一路畅通,她渐渐开得顺手,车里一直在放香颂。苏小鱼听不懂法文,只觉得轻松柔软,开到收费口的时候车辆多起来,她趁着刹车等待的时间想问他这些歌是谁唱的,一转头才发现陈苏雷侧头靠在椅背上,合着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再低头又看到扶手箱上搁着的扁盒,透明的盒盖虚掩着,还有一个点心在,静静地躺在正当中,雪白松软的一团。

高速公路收费口,车流阻塞,长龙般的车阵在阳光直射下晒得热气升腾。许多车主不耐久候,纷纷从车窗里伸长了脖子望着前方。身侧一片繁杂,但苏小鱼恍若未觉,独自发呆了许久,最后终于伸出手来,慢慢地拿起那块点心。

是枣泥馅的,柔软香甜,入口即化,她还来不及咀嚼就咽了下去。

点心放了一会儿了,里外都是凉的,但她却觉得烫,一时不察,烫得鼻尖都红了。

车后有人按喇叭,她一惊回神,陈苏雷睡得浅,这时也醒了,睁开眼看了一眼前方笑,"小鱼,你开得挺快啊。"

前方已经空出一大段距离,苏小鱼正手忙脚乱地跟上前车。她很努力地压下满心错乱之后才开口,还是叹着气的,"苏雷,你这样说,我真不知道该不该说谢谢。"

6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过了四点,那儿是个在建的工地,孤零零的一栋大楼,也看不到工人,四下冷冷清清。

"苏雷,这是哪里?"想不通陈苏雷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苏小鱼迷茫。

"你不记得了?"陈苏雷举步往里走,脚下是工地上的碎石尘土路。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到她小心翼翼左摇右摆还要努力跟上的样子,眉毛一动,然后伸手过来托了一下她的手肘。

有人提醒,苏小鱼仰头再看的时候就记起来了。这不就是刚才她在拍卖行里举牌买下的那栋烂尾楼吗?近看更是萧索,一点儿人气都没有。

"这里很荒啊,刚才花好多钱买下的……"

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停下脚步看她,略略扬眉,"很多吗?"

苏小鱼默……老板,我知道你有钱,不用再次提醒了。

他又回过头去望那栋大楼,看了两眼之后露出略带满意的表情,"还不错。走,进去看看。"

进去之后才发现还有别人在里面,三五个中国人陪着一个洋人,看到陈苏雷都笑着招呼,明显是认识的。

那洋人是个老人,一头银发,听完介绍之后伸手过来,很用力地与苏小鱼握手,又笑着回头看了看陈苏雷。

男人们饶有兴致地将这栋基本上处于废弃状态的大楼能够到达之处行走了一遍,陈苏雷与那老人边走边聊。苏小鱼走在最后,其他人都很客气,遇到难走之处还时不时伸手相助一把。总觉得待在陈苏雷身边的时候,整个世界的气场都会改变,渐渐习惯了,苏小鱼欣然接受。

听到后来,苏小鱼终于明白了之前陈苏雷脸上的那个满意表情从何而来。买一栋大楼,花的还不是自己的钱,非但如此,一眨眼转手给正主还能赚一大笔,这么好的买卖谁不乐意啊?换了她一定不会含蓄那么久才露出一点儿满意的表情的,早就乐得嘴角咧到后耳根去了。

再次深刻领会到无论怎么赚钱,赚到就是硬道理的最硬道理,苏小鱼默默地望着前头男人的修长背影,佩服得五体投地。

晚餐也是和这些人一起,去的是某个会所,就在市中心。大道车水马龙,斜侧拐进去却很安静,目的地是一栋小楼,招牌都看不到。

点的是西餐,每道菜都精致漂亮。陈苏雷与那老人很是熟稔,说得就多一点儿,饭桌上两人相谈甚欢。苏小鱼听得精彩,渐渐停了刀叉,再看桌上其他人也是一样,一开始觉得有趣,后来又有些得意起来,真是莫名其妙。

吃完,他们在会所的包厢里继续谈数字,文件摊开在宽大的茶几上,签字的时候苏小鱼就坐在一边,看着陈苏雷轻描淡写又肯定有力地落笔,一种奇妙的矛盾感袭上来。

告别的时候所有人都微笑,好像这是一笔多么双赢的买卖。或许真是这样的?苏小鱼糊涂了。

离开的时候已是深夜,陈苏雷开的车,发动的时候问她累不累,苏小鱼摇头。

其实这是漫长的一天,但莫名地过得飞快。苏小鱼觉得今天学到了许多东西,多到她都来不及消化,诚恳地摇头完毕之后又问他:"你累吗?要不我开车?"

他打方向,闻言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也不回答。夜晚路灯明亮,错觉他漆黑瞳仁里反射着细碎光芒,苏小鱼没用,有些目眩地移开眼。

后来两个人都沉默下来,陈苏雷一直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隔了许久才开口,却是语气随意。

"想去庆祝一下。如果不累,一起来吧。"

旁边却没有声音,侧头才看到她已经睡着了,头靠在另一侧的窗上,折着脖子,大概是因为这姿势太不舒服,细巧的眉头微微皱着。

路口红灯跳转,他慢慢停下车,安静地看了她许久。

六十八秒的红灯,他在最后的十几秒钟里伸手把她揽过。她睡得好,居然不醒,靠到他肩膀上的时候还磨蹭了一下。

而他垂眼叹息,在数字跳动到最后一秒的时候低下头,嘴唇落在她额前的刘海上,很轻地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