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
赵中芳朝外唤叫。很快,外殿奔入七八个身强力健的侍从。
“将驸马请走!”赵中芳厉声喊。
“让他说!”皇帝忽然说道,语气平静。
“说话又死不了人,你怕什么?”
赵中芳一呆,随即便扑跪在了裴萧元的脚前。
“驸马,老奴求你了!求你退出去吧。你怎敢如此行事?你在犯逆天大罪——”
“出去。”
皇帝说道,语调平淡。
赵中芳一抖。
“全部出去。”皇帝再次说道。
赵中芳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带着人,退出了去。
皇帝双目凝望着对面那道模模糊糊的直立着的影。
“裴二,朕对你不好吗?”他继续微笑道。
“你私下处置韦居仁。他可是朝堂三品大员,宰臣次列,你说杀就杀,还给埋了,毁尸灭迹;你纵容阿史那杀朕的儿子,最后你还徇私,没把他射死,放走了人!是你箭力不足以透背?朕不信。你知道他活着逃走,都干了些什么吗?不但北境,就连好不容易才镇服的西蕃,大约也又要乱了!”
“你背着朕,干下如此多的胆大妄为之事,朕都不和你计较!”
“不但如此,朕把朕的娇女也嫁了你。除了这个天下,朕不能给你,朕自问对你已是极大宠爱。朕的两个亲儿子,何曾有过如何待遇?你为何还是不知满足,竟敢来朕的面前,问出这样的话。”
“道你一句恃宠而骄,不知天高地厚,不过分吧?”
至此,皇帝面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他寒了面,冷冷地说道。
第132章
裴萧元微微动容。
他向着前方之人,再次缓缓下跪。
“人非草木,焉能无悟。自臣受召入京至今,陛下对臣青眼有加,臣屡次犯上,而陛下皆予宽宥,及至下嫁公主于臣,对臣恩宠,更是当世无二。件件桩桩,臣铭记在心,没齿难忘。臣今夜来此,怎不知是忘恩至极之叛举,更辜负了公主对臣的心意,便是万死,也难报公主恩情之万一。然而,臣还是不得不来。”
“人死灯灭。先父和那八百死士,在世人那里,至多不过是茶余饭后的几句闲谈,同情者叹两声,轻慢者,诋毁几句罢了。莫说百年之后,如今尚能记起他们,乃至愿意费上口舌骂两声的人,怕也是没几个了。然而,于臣而言,他们是臣之父,臣之兄,臣之叔伯。人人皆有姓氏和名字,妻儿和家小。他们不是可有可无的死去之人。史官可以不记北渊,随意擦去这一群人曾为圣朝流过的血,如同他们从不曾为圣朝出战过,而臣这里,要臣和别人一样,当什么都不曾发生,就此抹平一切,以此来换得余生显达,臣怕是消受不了如此的恩幸。”
在他陈述之时,皇帝的眼角深深地下垂,面容一片漠色,又隐隐显出几分癯瘁之态,待他言毕,静默片刻,皇帝抬起眼皮。
“所以,你今夜如此闯来,到底诉求为何?”他淡淡问。
“臣方才已是言明,请出幕后之人。倘若先父和叔伯们确实不该蒙受冤辱,那么,便请朝廷还他们一个应当有的交待。”裴萧元叩拜,直起身道。
“你要的交待,等到了时候,朕会给的!”
“就这样吧!回去吧!好好做你的驸马,考虑朕方才的提议。”
至此,皇帝的声音里也透出了几分乏倦寂寥。他一手撑着榻面,动了下身体,似要自己慢慢靠躺回去了,然而,榻前那个年轻人却未曾发出半点响声。
想来还是那样跪着,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