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生一世好姐妹-(1 / 2)

雪粒镇 尸姐 4748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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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父母的生日,许茕茕都会买点水果小食,去给许江和赵静文扫墓,坐下来跟他们聊聊天。

纪寒灯在省城来不了,但一定会在当天跟她视频通话,陪她一起线上扫墓。

农历十月初四,是赵静文的生日,许茕茕如往常一样去了墓地,却在父母的墓前看见了纪晖。

他不复三年前的气派,看上去非常憔悴疲惫,满头灰白,手上颤颤巍巍地拿着一束山茶花,放在了许江和赵静文共同的墓碑前。

前两年,每到农历十月初四,父母墓前都会放着一束大红山茶花。虽然许茕茕去得已经够早了,那束山茶花却总是到得更早,仿佛天没亮就守在墓地了似的。

哪有给逝者送大红花的?

许茕茕甚是疑惑,曾和纪寒灯一起问遍了父母的熟人,始终没有打听出送花人的身份。

此刻,她看着眼前的纪晖,惊讶:“怎么是你?”

纪晖沉默站着,没什么反应。

顿了顿,许茕茕重新问:“纪叔叔,前两年一直是您送的山茶花吗?”

语气带上了晚辈的礼貌。

纪晖终于转头看向她:“不是我。”

许茕茕疑惑:“那是?”

纪晖喃喃道:“晓慧。”

许茕茕记得纪寒灯母亲的名字,金晓慧。

原来是她。

怪不得这花每年都会出现在赵静文生日这一天,因为送花人是牢记她生日的好姐妹。

尽管赵静文生前一直很嫌弃这位好姐妹。

“金阿姨真是有心了,”许茕茕蹲下来将水果小食摆在墓碑前,随口问,“她今年怎么没来?”

许久没有等到身后传来应答。

许茕茕回头望着纪晖,发现他身体佝偻着,嘴唇发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纪叔叔?”她站起来扶住他,“怎么了?”

纪晖也不知道金晓慧是怎么了。

当年得知赵静文的死讯后,她突然就发了疯。

整夜整夜地流泪,绝食,嘴里不停重复着:“赵静文,你不是答应了会让我放心的吗?”

纪晖没想到金晓慧竟然会那么在乎赵静文。

明明每次提起赵静文的时候,她都只是冷冷讥笑:“她啊,老好人一个,小时候被我欺负得死死的,一丁点都不敢反抗。”

长大后她也依然在坚持欺负赵静文,生完纪寒灯,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哭着喊着命令赵静文坐长途过来看她。

纪晖好奇:“这姓赵的娘们儿有那么重要?”

金晓慧嗤笑道:“老娘只是让她来随份子。”

赵静文竟然真的坐了七个多小时的火车赶了过来,跋山涉水,风尘仆仆,还拖着六岁的女儿。

纪晖感到不可思议,明明一句话就可以回绝的事。看来她们感情真的很好。

金晓慧挽住赵静文的胳膊,甜甜笑着:“不愧是一生一世好姐妹!”

等赵静文吃完满月酒离开,金晓慧立刻拆开她给的红包,发现里面只有一张五毛纸币。

赵静文一分钱都不愿多给。

“那个贱人!”金晓慧咬牙切齿,“她就是在报复我!七年前赵静文结婚,我只送了她一条五块钱的项链,估计她从那个时候就怀恨在心了!拜托,五块已经是老娘当年兜里仅剩的钱了好吗?!当年她突然宣布婚讯,我连她什么时候谈的恋爱都不知道,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愿意送她礼物已经很给她脸了!”

那个贱人,连场像样的婚礼都没办,在旧衣服的领口上别了朵红花,就成为了别人的新娘。

那个贱人,嫁给一无所有的穷鬼,却笑得那么灿烂甜蜜。

那个愚蠢的,该死的,离她而去的贱人。

纪晖刚想陪着金晓慧一起骂,又见她掏出一根暗红色发绳,洋洋得意:“还好我刚才偷了贱人的新发绳,扳回一局!”

已经是孩子妈的人了,还那么幼稚。

纪晖就喜欢她的幼稚。

往后好几年,金晓慧一直戴着那根发绳。她那纤细的手腕上戴过玉镯,戴过金链子,戴过珠串,换了一种又一种,唯独那根发绳从未被摘下来过。

最易坏的东西,却保存得最好。

直到小小的纪寒灯因为好奇扯了一把,早已脆弱无比的发绳霎时断裂,从她手腕直直脱落。

那天金晓慧发了很大的脾气。

纪晖特地去金店偷了对镯子回来,才把暴怒的妻子哄好。

结果下一秒警察就找上了门,顺带还查出了他们之前的偷窃史。

于是,镯子变成了手铐。

全怪纪寒灯。小偷夫妇双双抱怨。

拨通赵静文家的电话时,金晓慧其实不抱什么希望。虽然她嘴上哭得撕心裂肺,但她根本不信赵静文会吃这一套。

老好人也要有个限度。

那个女人不可能答应帮她养孩子的。

那个穷酸货连养自己的孩子都费劲。

可她听见赵静文在电话里轻声说:“晓慧,放心。”

晓慧,放心。

金晓慧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囚服,心想:真丑啊。

她拒绝了赵静文的探视,理由是,囚服太丑了。

出狱后,金晓慧偷偷去过一次雪粒镇。

她原本是想接回儿子的。

可她发现纪寒灯被养得很好,十几岁的少年,出落得清俊秀气,穿着干净的校服,乖乖跟在许茕茕那个丫头身后,勤快地帮她拎着东西,目光炯炯地望着她,认真听她训话。

赵静文一家真的没有苛待她的儿子。

一个老好人嫁给另一个老好人,又生下一个小好人。

真是,善良得刺眼。

既然如此,就让这家人继续养着纪寒灯好了。

纪晖百分百支持:“咱们白送他们家一个英俊挺拔的儿子,这可是天大的福报!想养条狗还要花钱买呢,我们可是白送!白送!”

“那不行,抚养费该给还是要给的。”金晓慧一副良心未泯、痛改前非的模样。

然后每年准时准点地打五千元到赵静文的账户。

一想到赵静文看到入账金额后脸上的表情,金晓慧做梦都要笑醒。

谁让那女人当初只随了五毛钱的份子给她?

看她多大方,给的比赵静文多了整整一万倍。

一万倍!

金晓慧就是想捉弄捉弄赵静文。

等她将来赚够了钱,一定会戴着满身金饰,开着豪车飞驰到赵静文家那栋破屋子前,把人民币一箱又一箱抬进他们家。

到了那个时候,一定会换成赵静文来主动挽住她的胳膊,赔着笑脸,亲口承认她们是关系最铁的闺密,是一生一世好姐妹。

得知赵静文死讯时,金晓慧正跟纪晖在足疗店按摩。

给纪晖按摩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他玩笑道:“还有没有别的服务?”

金晓慧抬脚踹过去,正中他的小腹。

在纪晖的叫痛声中,金晓慧打开手机,看见了一条新信息,发件人是某个早已忘了长相的老乡。

——听说了吗?赵静文和她老公在银行遇到了抢劫,被打死了!

金晓慧攥着手机,呼吸忽然变得困难,她试图离开包间,刚走到门口,便两眼一黑,骤然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从那一天开始,金晓慧的人生就此停止了。

躯体仍能运行,灵魂却已经飞向了坟墓里。

起初,她看上去还很平静,化了妆,从衣柜里挑了件最贵最漂亮的裙子换上,拉着纪晖连夜开车奔赴雪粒镇。

车子驶到赵静文家附近后,她忽然开始大滴大滴地落起了泪,浑身颤抖着,用力拽住纪晖的胳膊,阻止他继续往前开。

“你说那个抢劫犯是冲他们身上哪个部位开的枪?”金晓慧问。

“应该是脑袋吧。”纪晖猜测。

“那岂不是脑浆都会流出来?”金晓慧喃喃。

纪晖见她表情不对,哄道:“不至于的,没那么夸张。”

金晓慧摇摇头:“不去了,不去了,我不想看到赵静文变成尸体的样子。”

纪晖:“那就不去,反正他们女儿也没邀请我们参加葬礼,何必去热脸贴冷屁股!”

金晓慧还是摇头:“不,我还是想去看看,我必须去看看她。”

最终,纪晖带着金晓慧站在人群中,远远观望了一下赵静文和许江的葬礼。

再简单不过的排场,只零散去了一些邻居熟人,连吹奏哀乐的人都没请,许茕茕穿着丧服,孤孤单单地守着父母的骨灰盒,表情木然又无望。

“哪个是咱儿子?”纪晖对许茕茕不感兴趣。

“他不在。”金晓慧说,“他正在分贝高中住校。”

虽然这些年她从未见过纪寒灯,但一直在私底下打探留意他的动向。毕竟,那是她的儿子。

“原来那小子都上高中了。”纪晖感叹。

亲眼看着赵静文和许江下葬后,金晓慧又开始颤抖着落泪。纪晖将她带回了车上,放任她哭了个尽兴。

哭完之后,金晓慧让纪晖把车开到了分贝高中,然后,她独自下车,来到传达室前,对门卫道:“师傅,麻烦你通知一下高三(二)班的纪寒灯,赵静文和许江过世了,许茕茕一个人在家里等他,请速速回去一趟。”

门卫拿笔记下,问:“你是纪寒灯什么人?”

金晓慧愣了几秒,轻声说:“邻居。”

那天晚上,金晓慧和纪晖坐在车里,看着纪寒灯惨白着脸从学校跑出来,跌跌撞撞,失魂落魄,走到路边时不小心一脚踩空,重重摔向地面,差点被一辆摩托碾上脑袋。他一瘸一拐地爬起来,顺势坐上那辆摩托,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全部塞给司机,苦苦哀求。最终,司机载着纪寒灯朝雪粒镇绝尘而去。

纪晖连纪寒灯的脸都没看清,嗤笑:“小兔崽子跟疯了一样。”

“是啊,疯了。”金晓慧低喃。

那时纪晖并没有想到,后来的金晓慧会更疯。

流泪,绝食,呆滞,整夜整夜不睡觉。

她日日披散着长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柔声细语:“晓慧,放心。”

那分明是在模仿赵静文的语气。

漂亮的裙子,金贵的首饰,卡里的余额,全都变得不再重要。

纪晖再也哄不好他美丽的妻子。

走投无路之下,他甚至跑去掳走了纪寒灯,试图让这个亲儿子去安抚金晓慧。

结果差点被纪寒灯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