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 飞扬的细雪停歇,直到天亮之前外面的世界都清净而空旷,昏黄路灯照耀下的城市都是一片白, 从高楼之上向外望去,哪哪儿都是满天无垠的雪色。
这年的积雪不厚, 远不如北方的冬季夸张, 但也足以在窗台上堆成薄薄的一层了, 大约三四厘米厚的那种。
折腾得差不多了, 明舒和宁知呈侧躺的姿势,脑袋朝向落地窗的那一边,双双裹紧被子趴在床上俯瞰外边的夜景。
明舒觉得冷, 低头往手里哈了口气, 再搓搓手指。
宁知挪过去,捉住她的左手, 一下子就不讲道理地沉沉压她背上。
“干嘛呀, ”明舒说, 挣了两下, “你太重了, 快让开, 压得我难受。”
宁知扯扯被角,三两下就把自个儿和明舒包成一团, 腆着脸说:“这样暖和点, 不冷,分开了会漏风,凉飕飕的。”
明舒被压得起不来,连撑着胳膊都动不了,无奈只能彻底趴下, 轻声说:“哪儿不冷了?这样也不暖和,你身上一股凉气。”
宁知怀疑地摸摸自己,“有吗?”
“有啊,”明舒在被窝里动动小腿,摸索地蹭蹭对方的脚背,“你脚背就冷,像一块冰坨子,自己感觉不到?”
宁知凑到她耳畔挨着,一点不自觉地说:“我感觉还好,不凉,暖烘烘的。”
明舒好笑,“那是我身上的温度,全被你给蹭去了。”
宁知没皮没脸地认同,点点头,柔声说:“你身上确实暖和……”
两个人在厚实的被子里抱成一团,起先明舒还是趴着,后来才翻身转过去,伸手搂住宁知的背。
宁知在被子底下做了点坏事,明舒低低哼了声。
不知是哪个时候了,宁知靠在明舒肩头,轻轻问:“这雪还要下多久?”
明舒回答:“不知道。”
宁知歪头看了看,“估计能持续大半个月。”
“不一定,”明舒说,“Z城不常下雪,可能只有几天。”
宁知说:“考完试应该就能停下了。”
明舒应道:“也许。”
宁知再问:“到时候你有空吗?”
明舒:“做什么?”
“过年前后要不要出去走一趟?”
“去哪儿?”
“我都行,随你。市内游玩还是去别的地方,都无所谓。”
“你想去哪里?”
宁知想了想,“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明舒恶趣味逗对方,“我哪里都不想去,就想待在家里。”
宁知思索片刻,“也行,待这儿也可以。”
明舒嘴角勾起,不用力地掐这人一把,这才正儿八经地说:“到时候再看,有时间就去,没有的话等过完年看看。”
宁知回道:“行。”
明舒本身也有出去逛逛的打算,毕竟辛苦工作一年了,新年期间总得放松放松,不能三百六十五天都紧绷着。她抬了抬纤细的腰,尽量离开被单不碰着,然后推了推宁知,指使说:“抽两张纸给我,床头柜上。”
宁知大傻子似的“哦”了声,不迭照做,支出半截身子伸向那边,等缩回来时还二愣子般说:“我来,我帮你。”
明舒“嫌弃”崽儿,接过纸就避开了。
“你身上好凉,离我远点。”
宁知不知趣地靠近,兀自再摸摸自个儿,回道:“不凉,真的,暖乎乎的。”
明舒缩进被子底下,挪动回原位,直挺挺躺枕头上,还佯作不乐意地拍了拍对方,“还不睡,明天不看书了?”
“看,要看。”宁知应声,也挪过去挨着,“明天早上还得去图书馆,找同学拿往年的卷子看看。”
明舒嗯了一下,不管这位了,闭上眼就酝酿睡意。
宁知在她脸上亲了口,“晚安。”
明舒不予回应,当是感觉不到一般,只将手搭在小崽腰上。
林姨请假回了趟老家,趁过年前到乡下探亲,顺道联系并走访那些小时就认识的朋友。老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每年这时候她都很忙,来来回回地到处跑,总要去各个地方见一些人,偶尔还会约着好友一块儿出去游山玩水。
从这阵子到小年,林姨都不会过来了,这边便只剩明舒二人。
明舒为林姨安排了司机来回接送,并在林姨离开前为其准备了回乡的礼品,近两天还连着打电话问了问乡下的情况。
能暂时脱离喧嚣的大城市出去走走,林姨挺高兴,接电话时都笑呵呵的,心情倍儿好。唯一让老人家不放心的就是明舒的日常起居了,林姨一再叮嘱,让明舒一定要规律作息,一天三顿不能少,别不吃早饭。
林姨能叨叨,比明义如女士还能念,这番话明舒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农历腊月了,过完这段时间就会迎来春节,金融城周围的一片地区早早就挂上了红灯笼,连街上路灯都换了个样,换成了有年味儿的金元宝形状,乍一看很是喜庆。
M&F工作室的两个店里,凡楚玉也让员工在店门上方挂起了特别制作的新年灯笼,同时找人设计了个春节主题的布置,简单地装饰了一遍两家店。
凡总有点迷信,表示那个布置还专门请风水大师帮忙参考过,说是这样才能保证来年顺遂,可以红红火火赚大钱。
明舒认为这是有钱没处使,太闲了才会搞那些有的没的。
凡楚玉辩解:“哪儿闲了,我这一天天的可忙了,从早到晚都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那叫一个脚不沾地,简直没有比我更努力的了。”
清楚这是在扯淡,最近客人少单子也少,凡楚玉根本不忙。明舒问:“你忙什么了?”
凡楚玉一脸认真地说:“前两天上山拜菩萨,昨儿去了教堂,两边都去祈福,中外结合一个不漏,求老天爷和上帝让咱们发大财。”
“哦,”明舒说,“没了?”
“我去教堂还特地讲的英文,就怕洋菩萨他听不懂。”凡楚玉煞有介事地说,接着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道护身符,“喏,拿着,这个是专门为你求的?”
明舒接过东西看了看,“现在的教堂还兴这个?”
凡楚玉解释:“那不是,这玩意儿我在寺庙里买的,一千八百八十八一份,开光的师父说了,专度有缘人,至少能保未来三年的运道。”
明舒懒得听凡总胡扯,收了护身符就塞包里,也不道谢,只说下次有机会的话也为凡楚玉求一份差不多价格的。
“不用,我已经有了,咱家果儿买的,”凡楚玉说,“八千八百八十八一张,镇殿宝物级别的那种。”
明舒睨这人一眼。
“……”
人傻钱多的凡总不止为明舒一个人求了护身符,老曹和英姐她们都有份,所有人都没被落下,大家都是一个价。
凡楚玉还为宁知也准备了一道开过光符,作为年终奖励送与宁知,还是以M&F工作室的名义送的。
宁知收到东西时简直云里雾里,一脸莫名奇妙,没搞懂凡总这是在干嘛。
小卷毛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绝对不信鬼神那一套说法,不管东方西方都不信,进寺庙祭拜和教堂祷告什么的就不可能了。她对那道护身符全然无感,但又不好拂了凡楚玉的意,因而还是收下并当面言谢。
凡楚玉拍拍崽儿的肩膀,说:“保你来年事业有成,更上一层楼。”
宁知点点头,“借您吉言。”
明舒知道了这事,对此无奈又挺乐,悄悄对宁知说:“别理会她,她就这样,每年年末都得找点事做。”
宁知将那个护身符放斜挎包里了,帮凡楚玉说话:“凡总也是好心。”
三九后几天是腊八节,正值周末期间,亦是期末考试周之前。
萧何良心血来潮,突然决定在这一天请客吃饭,邀请自己曾经教过且目前正在Z城读大学的学生去家里做客。萧老师说:“这大过节的,有些孩子不一定能回去跟家里人团聚,正好就请大家过来吃顿热饭。”
做客的人之一就包括宁知。
其实萧老师也是为了她才请这顿饭,毕竟早前说过让明舒带小孩儿回家做客,但顾及到宁知一个人可能会比较尴尬,萧老师和明义如女士商量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多请几个学生,这样也能缓和一下氛围,避免宁知只身上门的不自在。
因此,这一年的腊八节便格外热闹,与往年都大有不同。
腊八节有喝腊八粥的习俗,老两口大清早就起来忙活,中午还亲自下厨做菜。
明舒这天也为自己放了一日假,回湖边别墅帮老两口打下手,到了九点半左右还特意和另一位司机开车去大学城那边辗转接人。
大老板本来只打算去接宁知的,可那样太明显了,只能多接两个学生上车当掩饰。
宁知与一位高中同学一起站在正大门等明舒来,上车后就直直前往副驾驶座,不要太有自觉性。
到了明家,萧何良到大门口迎接众人,对大伙儿的到来表示欢迎。萧老师还是一如教书时那么热心肠,对所有学生都和蔼可亲,见到宁知时更是眉开眼笑。
小崽懂事,上门吃饭还带了丰厚的礼品,这回倒是机灵了,不似早前那么直愣。
当然,买礼物的不止宁知一个,其他学生也都买了。
萧何良直摆手,“昨晚就跟你们讲了,让空手来就行,你们这买一堆东西做什么?”
宁知带头喊人:“萧老师,伯母。”
其他人也跟着喊:“老师好,师母好。”
在场的人大多都认识明舒,但与之不熟,大多数连话都没说过。
萧何良向大伙儿介绍:“这个是我女儿,明舒。”
其他人又开口喊“明姐姐”或者“学姐”。
宁知没喊,站一边不吱声,对自家女朋友不会那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