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头,湛蓝池子里水花高溅,健硕的救生员快速游向庄娴书,一黑一白,身影相叠。
李铭心以为庄娴书真寻死呢。
那一刻,脑海里快速闪过几个裘红为爱寻死的片段。
李铭心两天不回家,裘红不会找,但若两天找不到男人,她就要发疯。
虽然最后去到医院只是皮肉轻伤,连包扎都用不上,但是血流出来那刻,还是能吓到少不更事的小孩。
她怔在岸边,目光关切,等童家河抱着庄娴书游了两米,松开臂膀,才知道是个误会。
庄娴书跟自个儿憋气,头埋进水中央半漂浮,跟自己闹着玩儿呢。
她笑眯眯地感谢童家河,问他叫什么名字,等会要去前台表扬他,上班居然上得真认真。她一直当上面的救生员都在假寐呢。
童家河这时候倒像个腼腆男孩,不好意思挠挠头,“名字有点儿土。童家河。儿童的童,家庭的家,河流的河。”
“没有啊!很好听!”庄娴书认真打量,笑容没有掉下嘴唇。
李铭心默默拖掉刚刚溅起的水花,回到休息室。
清冷的半成品空间,折叠桌上摊着本专八书,搁着个白色保温杯。
杯子底下印着行漆字,是大二参加S市旅游文化推广博览会翻译工作,获得的赠品。
当时忙活一周,熬夜背稿,最后拿了个杯子。
不过这个杯子她用了两年半,也算把辛苦喝回本了。今天游泳馆又送了她一个新的,她对比了一下,决定把旧的丢了。
喝完最后一口水,用了两年的杯子被丢进垃圾桶。
洗新杯子时,她又往垃圾桶里看了一眼。
心头仍有股酸溜溜的感觉,但她面无表情。她知道自己不会再捡起来。
她成长的环境,一直在搬家,且没有自己的房间,这就注定她没有空间像其他女孩子一样,拥有很多东西。
她习惯只留最基本的生存用品。
再多的,只能是钱。
经两日思考,李铭心没有刷卡买裙子。
她决定问庄娴书借。
卧室柜子里有几条裙子。她打开看过,没有试穿,如果庄娴书同意,她准备挑一条合适的,借穿一次。
她拿着手机主动去找庄娴书,问能不能加她微信。
庄小姐大方得很,想也没想报了串手机号,还嘀咕:“我们居然一直没有加微信,神奇!”
李铭心加完,礼貌地问,能不能借条裙子?穿一次就好。
庄娴书都忘了那边丢了几条裙子:“行啊,随便穿。”又瞄了她两眼,“不会太成熟吗?”
她的衣服比较张扬露骨,李铭心非艳丽款,穿得也偏保守,想想怕不合适:“我有几条比较清纯的裙子,要不要去我那里看看?”
李铭心正思考妥不妥当,那边童家河走了过来。
“嗨!”他皮肤黝黑,嘴角一咧露出口白牙,别提多阳光帅气了。唯一的缺点就是中等个头,好在比例很好,肌肉加分。
庄娴书扬起笑,回以活力:“嗨,帅哥!又见面了!”
男人计划靠近一个女人,居然这么简单。这性别可真便宜。
接下去他们聊,李铭心默默退场。
*****
庄娴书与童家河打趣了会,坐在大厅专程等李铭心下班,要带她去挑衣服。
她最近寂寞,想人陪。
李铭心有求于人,低眉跟随。
上了车,庄娴书特别损,说这辈子没想到会和清洁工做朋友。
李铭心:“你有很多朋友吗?”
“我没有女朋友。”是有朋友,但不真心。
她在男性权利下讨生活,脑袋里根植了一套过时又前卫的思想,和口号里的独立女性说不上话,和走入婚姻生活的朋友渐渐没话说,至于那些和她一样在男性权力下讨生活的女的,她又看不上。
所以没朋友。
李铭心:“不奇怪。”
庄娴书噎到,哼了一声。过了会问,“你要衣服干吗?见男孩子嘛?”
“池牧之让我准备一套衣服。”
“哇!”庄娴书眼睛一亮,车速都加快了,“准备了干嘛?”
“不知道。”
“出席什么场合穿?”
“不知道。”
“你没问?”
“他没说。”
庄娴书这时候想到了一个问题:“他让你来问我借?”
不可能啊。池牧之不会这么抠门的。
“没有。他让我买。”
“哈哈哈哈哈!预算多少!为什么不买!这钱为什么要帮他省!”
“没有预算。”李铭心取出卡,递到方向盘边。
“副卡啊。”庄娴书慢下车速,接过卡正反看了一眼,冷笑道,“池牧之真的,学坏真快。”
为了确定状况,她问李铭心:“你们现在是恋爱吗?”
“不是。”
“包养?”
“唔……不知道。”
庄娴书好笑。上回池牧之说要追求她,还以为和尚破戒,这厮真的动感情想恋爱了。原来也就是哄女孩开心,逢场作戏罢了。
男人果然没有免俗的好货。
“不是恋爱,但给你钱,那就是包养!”庄娴书一锤定音。
好吧。应该是了。李铭心这条路走的晕晕乎乎,起起落落,最后居然莫名其妙,踏了母亲的老路。
她很平静,早有准备,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给你现金了吗?”
李铭心问,什么叫给现金?
“大数额的现钱或者转账。”感觉她不懂,庄娴书直接解释,“如果没有,就是在防你。”
“男人给你卡不是大方,因为卡是有额度的,也是有刷卡通知的。给你卡是一种监视和控制。记得,现金才是爱。”
“池牧之就算自己没做过,但他从小看到大。他们那个圈层就是这样经营非婚姻状态下的感情的。”庄娴书早看破了,“他耳濡目染。不做不代表不会。”
“哦,还有,别做多的梦。”庄娴书继续上课,“灰姑娘嫁入豪门的故事听过不少吧,你知道童话结局之后,她们过的什么日子吗?也是这种——每个月固定收入,有几张信用卡。日子过得很漂亮很贵妇,互相之间还要攀比高奢,在社交媒体上经营光鲜形象,但真的要她们掏出现金,十万二十万都很难。如果不是变卖奢侈品回血,或者流量转化经营自己的品牌事业,就必须转个头问老公低声。”
她冷下声音:“妹妹,可别拿到张卡就感动。”
“我没有感动。”李铭心知道要付出。心里把它当班儿上。
“那就好。”豪门出轨乱L乱搞太多了,刺激故事听多,庄娴书早厌腻了。但池牧之的人生很久没有这样的新进展了,她很兴奋。“原来他已经这么坏了,啧啧!小瞧他了。”
“那什么叫固定收入?”李铭心想到那奇怪的12000。
“就是每个月一点点钱养着你。让你过得不错,但不会让你暴富。”庄娴书说,“没养熟之前,这些男人不会一下给你几百万的。女人拿到钱,富裕了,翅膀就硬了。谁还搭理男人啊。豢养金丝雀,是一点点米,喂得她失去生存能力,让她不劳而获,让她全身心都扑在自己身上。不是给她买双翅膀,让她远走高飞。”
“当然养熟了,就是自己人了,这些男人给的东西又不一样了。但钱再多,女的再用起脑子,就是男人的脑子了。”
人会越来越贪婪,越来越懒惰,越来越眼高手低,最后没法走出这个圈套。
这就是默认的,圈层的,约定俗成。
李铭心没有想到,自己本来平静的内心可以更静,静得听到回声。
最后,清纯的裙子没挑,李铭心挑了条波光粼粼的黑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