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吏禄三百石(2 / 2)

逐鹿大唐 十年卧雪 3728 字 8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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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圈套。”王义信气喘吁吁道,“他,他如何知晓,我们到了猗氏的?”

“你的意思,有人当我们在正平县的时候,便走漏了风声?”李缜问。

“不知,但今天的事,你一表态,就完了。”王义信道,“支持郭英萼,便是渎职,支持任鸿,你便会开罪了一群人。”

李缜点点头:“那仓曹可知道,这些人,都有谁?”

“哎哎哎,我是仓曹,不管这些。”王义信连连摆手,“判官,送你一句千金之言吧。即便是自己的分内事,一旦觉得不对,当跑,就跑。到时自有个高的,来善后。”

“多谢仓曹,只是这千金之言,缜该如何回报?”李缜在长安待了一年,已经不太相信,世界上真有人会无缘无故对自己好了。

“哈哈,判官,你可是人间的李郎子啊,来这就是历练,往后何愁没有大前程啊。”王义信笑着叉叉手,“我今日,不过是成人之美,成人之美。”

李缜眼珠一转,觉得王义信可能就是好做顺手人情,将来,万一哪个受过他恩惠的人发达了,饮水思源,他便也能跟着发了。

“多谢,仓曹千金之言。日后,缜定不会忘了仓曹。”李缜道。

两人在院中站了一会儿,终于听得正堂安静下来,郭英萼黑着脸出来,见了两人也不打招呼,全当没看见,从旁侧绕了过去。王义信揪着司法问了,原来是郭英萼害怕任鸿越扯越大,下令退堂了。

王义信叮嘱李缜,万不可偷偷去见任鸿,否则别人就当他知晓了整件案情,届时,就真的不得不表态了。

李缜想了想,觉得王义信说得对,便暂时不管这赵有年案了,而是让户曹把猗氏县里,与盐有关的簿册都拿来,逐一翻阅。

一说到“盐田”,王义信便滔滔不绝:“开元元年,河东郡的盐池逐渐干涸,不能如过去一般依靠自然之力晒制池盐,姜师度便上奏,称便率众疏决水道、开垦盐畦,通过水道往盐畦中灌水后再晒制成盐。”

“如此一来,盐田中需要的人力就多了,于是姜师度便招募防池官健及池户百六十五户以制盐。开元二十五年。河东郡的盐池改为民营,防池官健被裁撤,不愿还乡的便入籍猗氏县,与池户们一起,靠制盐为生。而这些盐户,又被成为畦户。”

王义信不止用口说,还动手在地上的泥土中画了个“井”字:“这盐畦中的一畦大约有一丈一尺宽,水渠设置在畦与畦之间以便灌卤;盐畦成‘井’字形分布,九畦为一井;每十井又有沟渠作沟通,沟渠还设置有排水路线,并用闸门来控制分卤导流。”

“至于税收,当初规定,每十斗取一,剩下的,则有畦户自由分配。”

李缜翻阅着簿册,发现都和王义信所说的无异:“那为什么,现在畦户们都成了郭行健的奴仆?”

按理来说,盐田受水旱蝗灾的影响是比较少的,十斗取一的税,也不是离谱的,不应该短短八九年,就全被逼得卖身了。

“因为在官营时期,池户们需要受官吏和防池官健的看管。每年上交的盐,都有定例。所以,租庸调轮不着他们。官转民之后,这些可都来了。王鉷不是弄了个什么。补租庸调吗?哎,这便少不了他们,判官且算算,从开元元年到开元二十五年,整整二十五年啊!”

李缜一愣,他虽然知道有人被一口气收了三十年的租庸,但却从不知道,原来这三十年的租庸调,是这样来的。

“杨慎矜任了含嘉仓出纳使后,又下令‘诸州纳物者有水渍伤破及色下者,皆令本州征折估钱。’判官也知晓,这盐池哪里能种小麦,哪能养蚕?唯有用盐,去跟过路的货商去买。”

李缜听到这,已经开始摇头了,但没想到,这仅是开端,重头戏还在后面。

“但这江南的布,河北的麦、谷,都是水运而来,途中就少不了受潮。杨慎矜说了,受潮就要折色。这折色可不得了,一丈布,受潮后,他便只认三尺,剩下的七尺,都要以现钱来补。”

一听到现钱,李缜就是心口一紧,因为他上一年,才经手过假钱案,他虽不了解详细案情,但从已知的信息便足以推断,这些盐户,绝对也是受波及者之一。

“如此一来,十斗盐便去了五斗。节衣缩食一下,还是可以过日子的。但这盐母,偏偏却又被郭行健给截断了。”王义信长叹道,“生计没了着落,租庸调又催得紧,郭行健的家奴们,便是这么来的。”

“可这盐母,是一条河啊,这不应该归国朝所有吗?”李缜疑惑不解。

“因为,这猗氏的畦户有数百户。对他们逐户征税,收庸调,麻烦,而且畦户中,也确实有人,是实在交不出一粒盐了。所以历任明府,都会与富户商议,由富户捐献缺额。而后,再给富户一些补偿。”

“苦。”李缜不由得叹道,他总算明白,为何裴冕会说,这个“榷盐铁”无非就是将已经被宇文融、王鉷、杨慎矜、李林甫等人刮了一遍又一遍的地皮,再刮一遍罢了。

“李判官,这就是‘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的背后啊。”

“里正还在不在?”李缜问。

“一直在县衙外候着呢。”

李缜于是和王义信走出县衙,一眼就看见,穿着一身褪色麻衣的里正,正缩在街边的墙角处,着急地等候着。

“让他带我们回那个村子,再看看。”李缜道。

王义信翻译了李缜的话,但里正却吓得趴在地上,连连叩头,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判官,里正说,他家里也没盐了,真的没盐了。”

“这是何意?”李缜狐疑。

“判官,你是有所不知啊,往年都有各种使职的属官来河东巡按,这又少不了。”王义信伸出左手,朝李缜招了招。

李缜想了想,认为里正如此抵触,显然是早已被各级官吏伤害过,因此无论自己现在如何说,里正都是不会相信的,里正不信任自己,自己便难以问出真实的情况。

“仓曹,往常猗氏的盐是如何运出去的?”李缜决定,先去看看这运盐之路。

“都是在吴王渡装船,运往蒲津渡,再从那过曲浮桥,运往雍州。”王义信道。

“走吧,去吴王渡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