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未曾。”杨洄摇摇头,“自贞顺皇后薨后,右相便总是避开我。”
“这就说明,右相肯定知晓什么。”裴冕肯定道,“而且,东宫素来知晓当年三庶人有多冤,驸马若是不想给三庶人陪葬,就应当去问清楚,当年贞顺皇后为何会英年而薨。而不是整天对付裴冕和李郎。”
“裴冕,你!”杨洄见裴冕竟敢数落自己,不由得大怒,“你不过是……”
“驸马难道以为,我们的日子还很充裕吗?”李缜喝断杨洄,“我被东宫用计,赶到河东去了。这长安,就只剩下一个立场不明的右相,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东宫!”
“驸马,三庶人案后,右相确实独断三省了,忠王也确实入主东宫了,反观驸马你,得到什么了吗?”裴冕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倒是逼死三庶人的骂名,全落在了驸马和贞顺皇后的头上。”
李缜接过裴冕的话茬:“驸马,想办法,找右相问清楚,贞顺皇后为何会薨逝。然后,再与庆王殿下合作,这是唯一能替贞顺皇后洗清冤屈,并保全驸马一家子的路。不然,等东宫继位,第一件事,就是借驸马的头,来树立威信,稳定人心。”
“还有驸马,我们去河东后,肯定会有人来邀请驸马,一起对付我们。”裴冕继续扰乱杨洄的脑子,“这种人的名字,驸马立刻告诉我们就对了。因为,我和李郎若是死了,庆王和驸马,将会成为待宰的羔羊。”
杨洄被两人逼到了墙角,他知道自己被两人利用了,但偏偏,想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因为李缜和裴冕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在给他分析厉害,出谋划策,而且他还找不出两人话中的破绽。这种没有破绽的话,人们一般叫做“上策”。可都给自己出“上策”了,还能叫利用吗?
“你们都去了河东,我有事,该找谁?”杨洄挺直腰,问道。
“崇仁坊的有间茶肆,给一个姓岑名参的书生。”李缜道。
“成。”
别过杨洄后,李缜和裴冕并肩在东市上走着。
“如此看来,当年的事,确实不简单啊。”裴冕背着手,扭着脖颈道。
“我倒是关心,你把你女儿怎么了?”李缜坏笑着问。
“你!”裴冕举手欲打,而后忽然想起,自己打不过李缜,才悻悻道,“杨洄说什么你信什么啊?”
“对。”李缜大言不惭道,“哎,这别人说啥,他信啥的人,都能当驸马。再看看我们,自诩聪慧,却只能终日被这说啥信啥的人捏来捏去。难道不是说明,这世道,说啥信啥的,才是真正的智者吗?”
“我说,你现在去投渭水,就能当神仙了。你赶紧去吧。”裴冕哼道。
“行,那我们两兄弟,就一块投河当神仙去!”李缜说着,真的拉上裴冕就往漕渠走。
“哎,去去去。谁和你是兄弟了?”裴冕甩开李缜的手,搓着双臂道。
“你每次惹上事。大家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我,这不是兄弟是什么?”李缜道,“还是,你想认我作义父?”
“你!”裴冕气得脸色都变了,连着深呼吸了两次,才缓过起来,“晴娘被草爬子咬了,浑身都是红点,我在给她上药呢。这杨洄就带人闯了进来。”
“都叫你别带晴娘去旅舍了。”李缜挖苦道,“这下好了,你俩都被杨洄看了个遍。”
“你!”裴冕一咬牙,连连摇了好几下头,“你最好,别让我再见到小曦。不然,我这三寸不烂之舌,指定要你好受。”
“哎!你兄友弟恭是吧?”李缜抬手就打。
“这叫效太宗故事,你家的传统。”裴冕低声开了个“玩笑”。
走着走着,两人就来到连接春明门与金光门的大道上,如果想去崇仁坊,就该直走,如果想去澄品轩,则要沿着这条大道,往金光门的方向去。
“怎么走?”裴冕问。
“后天就要离开长安了,想想,明天还要做什么?”李缜道。他现在是越来越觉得,自己的事情已经多到不仅忙不过来,甚至还记不住了。也因此,他现在是越来越依赖裴冕,因为后者不仅是他的谋士,更是他的秘书。
“林维章和周八郎要回来没有?”裴冕随口道,他脑子的容量,比李缜大得多。
“带林维章,是为了推广竹纸,这周八郎,又是要作甚?”李缜皱眉,他不记得,或者说是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带一个厨子去太原府。
“吃饭啊。你难道还有空天天做饭不成?”裴冕瞪着李缜道,“我可告诉你啊,裴公现在,就总背着老夫人,偷偷让裴谞到有间茶肆去带菜回来吃。还有,你此行是要去和河东道的大族抢钱,自己不带个厨子,就不怕被别人毒死?”
“成,虢国夫人府。”李缜有了第一个目的地。
“庆王那边安顿好没有?”裴冕继续问。
“这个等会就去。”
“右相那边呢?”
“不去了。”李缜道。
“郭府?”裴冕似乎还真的什么都知道。
“这个不用。”因为李缜已经与王氏约好,后天让郭晞到城东驿等他们。
“杨国舅那边呢?”
“他在宫里。”杨钊已经不是李缜想见就能见的了,至于杨暄,李缜觉得,自己去见他,有点浪费时间,“你若有空,就去与杨暄道个别。”
“让我去找杨暄?”裴冕一愣,“我好歹也是河东裴氏!”
“看不起他?要不是他阿爷举荐,你我现在,还在给别人炒菜呢。”李缜道。
“成成成,该跪就跪,方是丈夫对吧?”裴冕竟也听过杨钊的那套“处世哲学”。
“不错,大丈夫欲位列台司,就得如此。”李缜叹道。
“真得如此吗?”裴冕到底是读了几十年圣人书的,虽说最近一年,连遭暴打,但心思,却依旧转不过来。
“缜不知道。”李缜摇摇头,“但人生拢共就这么多天,蹉跎一日,就少一日。你可以质疑,但道了,发现真是如此的时候,再后悔,来得及吗?”
“李郎,你告诉我,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就算真能通到台司去,可那时的我们,还是现在的我们吗?”
“你不先站到台司顶端,又如何能将它拉回来?”李缜只能这么回答,
因为忠良死节之士,天宝年间多的是,名气大的有张巡、许远,名气一般的有颜杲卿,几乎无人知晓的,荔非守瑜就是一个。但这么多忠良之士合在一起,却依旧无法改变安史之乱,大唐由此沉沦的事实,为什么?就是因为,从圣人和台司开始,一切都歪了!上梁不正,下梁再如何也没用。
所以,李缜只能选择当个弄臣,不惜一切地往上,乞求能赶在安禄山起兵前,爬到上梁之巅,再将它拉回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