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缜用力踹了一会儿门,终于有个三十来岁的小厮开了门。
“啊,阿郎前日,就被抓走了,至今未归啊。”小厮见江离口吐白沫,脸色苍白,便知情况危急,但也是无可奈何。
“别的郎中,有吗?”李缜情急,话也短。
“都被抓了,说是勾结边将。”小厮说着,用手抹了抹眼角,“小人也不懂医术……”
“那坊中,可有别的郎中?”李缜说着,弯腰将江离平放在地上。
“没了……”小厮摇摇头,又抹了抹眼角,似是在惋惜生命的逝去。
“懂医术的,读过医书的,一定有的,一定有的!”李缜伸手掰开江离的嘴,用手指擦去她嘴角上的,嘴中的唾沫。
小厮也急得跺脚,但奈何一时间,就是想不到。
“江离如何了?”九怀终于赶到。
“我在军中时,学过一个急救的法子,想给她试一试,你先松开她的衣领,腰带。”李缜想给江离来个心肺复苏兼人工呼吸。
“啊,你……”婢女迟疑着不敢动。
九怀却不管这么多,按照李缜的说法做了。
“快想想,这附近有没有郎中。”李缜对九怀道,“还有,我等会要做的事,看起来,是在欺辱,但实则是……”
“我信你。”九怀伸手搭在李缜肩上,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想起来了,坊西南隅的玉真观,那的炼师们据说跟启玄子学过医术。”小厮忽然道。
“我去,你帮李郎。”九怀对那个婢女道,说完就蹿了出去。
李缜也顾不得旁人异样的眼神,跪在江离身边,伸手按压:“都别围着,让她透气。”
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极其费时费力,因为它要做四组,每组要按压三十次。当然,李缜的体力是足够的,只是如果没能将江离给救过来,那日后长安街头,可就要再多一首非议他的童谣了。
“无礼……无礼!”李缜尚未抛掉顾虑,耳边,就传来了非议声,因为他的手,正摁在江离的胸骨处。
李缜本设想过,他听到非议时的一万种反应,但没想到,当非议真的来临时,他的内心,却是出奇地平静,没有怒,没有急,连争辩的欲望都没有。
“呼……呼”五组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已经做完,可江离却依旧是脸色苍白,眼神越发涣散。
“江离!江离!”李缜拍着江离的肩胛,“醒醒,醒醒!”
然而,江离却是毫无反应,只有那脸色,是越发地差了。
“怎会如此?”李缜大惊,深吸一口气,又要继续。
“谁病了?”忽然,有人在身后问。
“小……小?”李缜一惊,还以为是幻听,忙回头一看,却见月色下,一羽衣飘然,头戴莲花冠的女冠正向自己跑来,这不染一尘的气质不是小曦还能是谁?
“她!”李缜往地上一坐,双腿一蹬,身子往后滑开数步,让开道路。
“是你?”李腾空看清了李缜的面容,心中忽觉一阵恍惚。
月色深沉,寒风不减。
李缜坐在医馆最下侧的台阶上,双手撑着膝盖,捂着脸,他脑海中,全是江离那苍白的脸,涣散的瞳孔。现在,他才觉得一阵后怕,因为小曦真真切切地看见了,他趴在江离身上,又摁又亲的样子。
一件大氅,被披在李缜肩上,也打断了他的思绪。李缜忙回头一看,却见大氅是九怀的,给他添衣的人,却是小曦。
“心疾。”李腾空摇了摇头,眼中,泪光闪烁,“抱歉。”
“我……我不是故意的……”李缜看着自己的双手,浑身都在颤抖,“我只是……见她忽地栽倒在地,想……相救她而已,什么都没多想,什么都没多想……”
“我信你。”李腾空说了句,与九怀一模一样的话。
两人在台阶上坐着,昂头看着月色,今夜的天,比上元夜时也清,当是个好天气。
“她是不是,有用散的习惯?”李腾空忽然问。
“用散?”李缜一愣。
“魏晋时,有五石散,用‘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制成。魏人何晏服食后,声称三灵顿开,如至仙境。所以,人们争相服用,只是服食这五石散的人,多不得善终。所以药王孙思邈说,见了五石散的方子,就要立刻焚毁。”
“是,她经常用。”九怀也从医馆中走了出来,坐在李缜的左手侧。
“贵人们需要她,先沉寂在仙境中,如此,方好行事。”九怀捂着脸。
李缜将大氅还给九怀。
“这瓷瓶,一直只装着一半吗?”李腾空忽然从道袍中抽出右腕,她的腕上,挂着一条绳子,绳上,拴着一只小白瓷瓶。
九怀微微张嘴,但没有说话,而是立刻从自己脖颈处,捏起那条红绳,将那只瓷瓶挑到衣裳外,再拧开盖子,给众人看。
“满的。”李缜道。
“装满一瓶,能毒死两个人。”九怀红着的眼角,又挂上了一滴晶莹,“为了确保,人确实死了。”
“从服下,到毒发,要多久?”李腾空问。
“我……我哪里知道。又……又没用过。”九怀避开了两人的目光。
李缜转向李腾空,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九怀知道答案,但他认为,他们不应该逼她。
“你跟她,关系匪浅吧?”李腾空却继续问。
“一次全吞了,要两到三刻钟。”九怀回答了上一个问题,“若是一点,一点的,伴着酒喝,至多,可以有五六个时辰。”
“小曦!”李缜不悦道。
“那刘宅的主人,叫刘奉芝,他有个族兄,叫刘奉延。”九怀边喘气,边道。
“左监门卫将军刘奉延?”李缜听过这个名字,就是郑章案后,有几个公人想带走流青的时候。
“是。”九怀捂着脸,但泪水,却从她的指缝中渗出,沿着手背,往下流,“我是真的以为,这刘公子是想要我们在这,开个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