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缜接过碗,一饮而尽:“其实,这药一点不苦。”
“哼,那你先前为何一直囔囔说苦?”
“唉,昔公在时,亦不觉异,自公之后,不见其比。”
“你又在絮叨什么?”棠奴不悦。
“扶我起来吧。”李缜道。
棠奴瞪了他一眼:“娘子说了,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多睡觉,安心养伤!”
“杨洄马上就要来了,我不能趴着见他,得坐着。”李缜道。
“你还要见杨洄啊?”棠奴见李缜在说正事,也收起脾性,立刻扶了他起来。
李缜点点头:“卢杞一直盯着我们,小曦这一走,他指定会有动作,与其受制于人,不如先发制人。”
说话间,门前便传来车马声。
“可是杨洄来了?”棠奴侧耳一听,就欲出去迎接。
“不要动,站在我后面。”
“我要去泡茶。”棠奴白了李缜一眼,心道李缜真是被人伺候惯了,都有点不吃人间烟火了。
“站我后面。”李缜重复了一次,“别离开我。”
“你!”棠奴听了这话,心如小鹿般乱跳,“你……”
“若是见我想睡,就掐我的手臂。”李缜知晓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所以趁早将事情都交代一遍,“别给杨洄好脸色看。不然,我们就死定了。”
“哦~这样啊。”棠奴猛地掐了李缜的手臂一下。
“哎呦!没让你现在掐!”李缜几乎弹起,“你是有多恨我?”
“呵,不先试试,哪能把握好力度?”棠奴的解释,似乎还真的有道理。
“严肃点。”
说完,李缜便学着李腾空的模样,在榻上打坐,棠奴则满脸戾色地站在他身边。
又过了一会儿,房门被裴冕推开了。
“李郎,驸马到了。”说完,裴冕侧身,让开道路。
李缜微微睁眼,果然见杨洄披着件狐裘,站在门口,身后就再无其他人了。
“坐吧,驸马。”
“哼!”杨洄见李缜竟还敢坐着,连叉手礼也不行一个,脸色一黑,“你好大的胆子,敢如此怠慢我!”
“我去泡茶。”裴冕扫了房间一眼,便知房间中连待客的茶水都没有,他还以为是这小棠奴脑子里只剩下李缜了,导致连这点小事都忘了,遂立刻去补救。
“驸马不渴。”李缜道。
“李缜,你这是何意!”杨洄听了,脸色登时由黑变青。
“裴冕告退。”裴冕见情况不对,便关门退了出去。
“驸马若不惧缜,又何必屈尊前来这地方?”李缜这才完全睁开眼,看着杨洄道。
“哼”杨洄一甩大氅,转过身去。
棠奴紧咬下唇,这才将笑声吞回肚子。
李缜见杨洄这模样,也不说话,继续打坐。时间一久,棠奴还以为李缜睡着了,于是伸手去掐,怎知,手刚动,李缜就竖起右掌,向她表示自己清醒得很。
“李缜!你叫我来,究竟想说什么?”杨洄沉不住气了,转身指着李缜吼道,他出身名门,年纪轻轻就当了驸马,因此,还真没被人如此无礼地对待过。
“驸马今天来,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李缜睁眼问道。
“谁会有话,与你这种逆犯之后说!”杨洄暴跳如雷。
“果然,卢杞又让驸马改主意了。”李缜微微一笑。
“你!没有!”杨洄脸色一白,猛一甩袖,又背过身去。
李缜继续闭眼打坐,甚至还念了段李腾空教他的经文: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也,曰余食赘行。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
“哼!”杨洄拂袖而去。
“李郎,驸马走了。”棠奴不敢自作主张,忙揪着李缜的衣袖,扯了又扯。
李缜却不急:“他出来一趟也不容易,怎肯无功而返。不信,你便去跟着。”
棠奴想了想,还是跑了出去,不过临出门前,她却是先把胖子推进了李缜的房间,让他看着李缜。
只是,棠奴高估了杨洄的忍耐力,因为她才刚走到门口,便撞上了去而复返的杨洄。
“告诉李缜,我有话,要对他说。”
“驸马里面请。”棠奴心中全是对这个美男子的不屑。
胖子又被撵了出去,房间中,李缜和杨洄相对而坐,棠奴仍旧站在李缜身边。
“卢杞说,三庶人案后,张九龄一党死的死,贬的贬。我们这边呢,贞顺皇后早薨,寿王被夺了发妻。圣人出行时,车驾归袁思艺安排,卫尉少卿,也是个虚职。只有右相,一举独断三省。”
李缜想了想,卢杞说的,都是实话,就算杨洄不信,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这番话,你对咸宜公主讲过没有?”李缜不急着表态,因为他知道,咸宜公主不发话,杨洄就算说破了天,也没用,因为杨洄仅剩的一点影响力,全来自于这咸宜公主。
“公主听后,立刻就闹着要进宫讨个说法,是我劝住了他。”杨洄这是在表示,是他影响着公主,而不是公主影响着他。
李缜点点头,给杨洄一点积极的回馈,而后又不说话了,因为现在的主动权,在他手里,乱说话,反而容易丢失主动权。
杨洄果然不是个沉得住气的,等了两个弹指,见李缜仍没声音,便又道:“李缜,你知道,这竹纸一出来,会断了多少人财路吗?”
“有话直说。”李缜知道杨洄是来游说的,不过他却想不透,杨洄是在给谁当说客。
“她。”杨洄看了棠奴一眼。
“怎么,想给镇两镇纸了?”李缜开了个“玩笑”。
“你!”杨洄刚欲发作,却见棠奴已迈开左腿,挡着李缜,左手握拳护在身前,右手握住了头顶上的发钗,一副要打架的模样,便又萎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