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阁前荣王夫妇连个先生都不曾给她寻过,哪里会什么诗文?
崔凌云暗地里吐槽,心知今日这关躲不过去,只得跟着二人离开帐篷,到溪边去。
没想到十公主瞧着她,竟抬手招呼道:“可把你盼来了,到我身边来坐。”
崔凌云见此,只得笑了笑,到十公主身边坐下。
此时,贵女们皆是聚集在一处溪水边,溪流被人工开凿的沟渠截了,做成一处圆环,酒杯以木托盘乘着,在水面上摇曳,若是停在谁面前,便要饮酒吟诗。
“前几日听闻你路遇歹人,差点把人都掳走了,幸亏戚将军路过,才将你救下来,是不是真的?”
原本众人皆在说笑,十公主突然大声问道,所有人的声音立刻消了下来,皆是看向崔凌云。
崔凌云垂下眼睑,低声说道:“确有此事,不过那歹人不是旁人,乃是我的舅舅。”
秋棠装模作样的哎呀了一声:“你的舅舅怎会做这种事啊?”
崔凌云的嘴角噙着笑,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这事说来都是家丑,本是不愿说的,但既然是公主问了,那我自然是不好隐瞒。其实是我那舅舅看中了我出嫁时的嫁妆,听闻皇上赏了我万两的白银,想截去还赌债的。”
十公主的脸色渐渐变了起来。
傅宝来不争气的事,全京城无人不知,但如此大庭广众说出来,丢的可是荣王府的脸。
众贵女万万没想到崔凌云这么能豁得出去,连家中辛密都干脆利落地抖落了出来。
她本意是想借机奚落崔凌云一番,顺便暗示她不守妇道,坏她名声,没想到她会拿整个荣王府的声誉拖出来下水。
荣王毕竟是皇帝的弟弟,这样的丑闻说出来,于皇家也是有损,若追究起来,十公主这个皇室中人,也不好脱了干系。
是以,一时她下一句竟噎在嘴边,说不出来了。
宋诗雅年纪尚小,拎不清其中的道理,出声嘲笑道:“没想到荣王府里还有这等丑事,世子妃倒是心大得很,这种事也好意思出来宣扬。”
崔凌云幽幽叹了口气:“本也是不想提的,但既然十公主问了,我总不好搪塞过去。这等事也算皇家的丑事,想来各位都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也无人敢去嚼舌根子,胡乱说出去吧。”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崔凌云自然是不怕荣王丢脸,更不怕皇室丢脸。她说完这话,目光幽幽扫过众女的脸。
人人皆是变了脸色。
是了,方才这话是在场所有人都听了去的,若有人传出去,旁人也都撇不了干系。
十公主面色难看,银刀子狠狠刮过宋诗雅的脸。宋诗雅也知道自己方才失言,一时羞愧地低下头。
“好了,今天难得有机会出门,好酒好菜好风景,咱们不说那扫兴的话题。”
秋棠瞧着十公主的脸色,忙挤出一个笑脸,说着,还举杯和诸女敬了一杯。
众人只得呵呵笑着各自饮酒。
话题岔开,十公主一时找不到崔凌云的话题,只得与旁人说些别的。崔凌云谨言慎行,沉默且乖顺地坐在一旁,能不吭声,绝不发一言。她出嫁前,在荣王府深居不出,认识她熟悉她的人,更是没有。
一众女子便是被十公主使多少个眼神,也实在找不到能和她聊得起来的话题。
十公主的脸色越发难看,只好给宋诗雅使眼色。
宋诗雅沉默良久,才硬着头皮问崔凌云道:“早年听说世子妃有眼疾,今日瞧着也与旁人没什么不同,怎就不见你出来走动走动呢?”
这样的话自然是明知故问,崔凌云孤星入命的传闻,那是全京城都传遍了的,只是这个话题在宋诗雅看来,很是保险,总不会牵扯到旁人。
崔凌云放下酒杯,轻笑着看向宋诗雅:“是我母亲,言说我这个人命不好,出门在外,若是旁人倒了霉,别叫人觉得是我克的,是以今日十公主愿意叫我坐在身旁,我当真是受宠若惊呢。”
此话一出,十公主跟着膈应起来。
她怎么忘了。
崔凌云是孤星入命的命格,在她身边坐着,不会碰到她吧。
正说着,崔凌云手指一翻,一杯酒就洒在了自己身上,连带着十公主的衣角也溅到了。
“哎呀,殿下息怒。”
崔凌云说着,忙站起来朝十公主福了福身子。
十公主一时想怒又寻不到理由,只听崔凌云道:“抱歉各位,我酒后失态,需得去换换衣裳。”
说着,她福了福身子,转身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众女眼见崔凌云离开,皆是松了口气。
都是些皇亲国戚,他们做炮灰的,并不愿掺和到其中。
秋棠盯着崔凌云离开的背影,冷声道:“没想到,咱们这位荣王郡主深藏不露啊。”
十公主气道:“什么东西!也敢得罪本宫?”
秋棠轻声道:“殿下,崔凌云毕竟是荣王之女,若是出了什么事,只怕有损皇室颜面,还请殿下三思……”
十公主凝视着崔凌云离开的背影,冷笑一声:“那又如何,我一样有办法对付她!”
崔凌云换了身衣服,便推说身体不适,早早自踏青宴上离开。
回到家时,萧子章已等她多时了,见她神色轻松,才跟着露出笑容来:“可还好?”
崔凌云瘫坐在太师椅上,灌了一大杯茶水才幽幽叹了口气:“幸亏有你教我的那两招,可算把他们给打发了,也不知那十公主怎么想的,偏偏要与我作对?”
“十公主骄纵,你那日在襄阳楼那么不给她面子,她自然是要寻你事情的。”
萧子章说道,“自今日起,你也不可掉以轻心,还是少出门为好。”
“我知道了。”
崔凌云皱着眉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本以为十公主会消停一阵子,却没料到,不过两日,事情便又有了变化。
那日萧子章不在家,外面的门房,却突然传消息来,说是宫里边来人,宣崔凌云进宫。
来的公公十分面生,身上也无腰牌,崔凌云笑着自腰间的荷包里塞了一把碎银子到他手中:“不知是哪位贵人选我?”
“世子妃去了就知道了。”
那太监皮笑肉不笑道,反手把银子塞回了崔凌云手里。
崔凌云心中打鼓,生怕是十公主又生事端,可是宫中宣召,她不得不从,只得一面换衣服,着人套了马车,一面派梅香去寻萧子章,而后往宫里边去了。
一路上崔凌云心里七上八下地厉害,忐忑不安,不知十公主又闹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