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轩王见他来了,强撑着抬起微颤无力的手指:“你……你附耳过来,接下来说的话,务必……务必好好听着。”
“是。”齐栎紧紧握着那只冰冷苍白的手。
他这才发现,从前那个总是居高临下、不怒自威的父皇,竟已变得如此孱弱,只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儿臣一定谨记。”
他们先是君臣,后是父子,相处间多有猜忌算计,可毕竟人非草木,在生死关头前,终究是残有情分在。
“与郑晚瑶联手攻燕,不要……不要与她为敌……”
他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言语间断断续续,气音虚浮,只一双眼睛紧紧望过来,仿佛不得到答案不甘心。
齐栎手指紧紧攥着:“为何?”
可老人的鼻息已经愈发局促紊乱。
“……你拦不住她。”
齐国内忧外患,走向下坡路是在所难免,若落到燕国手里,必定场景凄凉。相较阴险恶毒的沈霁临,到底是郑晚瑶不至于屠城殆尽。
但他已经没法从头到尾详尽解释,此时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力气,反将齐栎的手牢牢扣住。
“去联合燕国……!咳咳、咳……”
他骤然动作起来,单薄的身体因噪咳起伏不止,布满血丝的双眼显得极为苍老,似乎有一股气要冲出弱不胜衣的胸膛。
齐栎虽有不解,如今见这情形也没有再违逆,只是深呼吸一口气道:“父皇,儿臣应了就是!”
“好……”得到想要的回复,齐轩王一直竭力吊着的那口气,终于松懈几分,整个人歪在榻上,四肢早已疲软不已。
而齐栎的鼻腔,已后知后觉地泛起酸意。
他从前自然怨过也恨过,然而看到真正看到父亲垂死的病态,心中还是不由自主感到一阵阵悲怆。
仿佛那个威武专断的父皇,昨日还在考校他功课如何,但是转眼就被抽干了精气,衰颓到连他几乎都不认得。
父子之间的恩怨纠葛,也并不是一朝的暴雨如注,而是终生挥之不去的泥泞。齐栎喉结滚动片刻,多年郁结的沉疴,在此刻终于难以再压抑。
二十年,他整整克制了二十年的问题。
无论如何再也无法克制下去。
“父皇,其实儿臣从前一直想问你,只是并没有合适的时机。”
齐栎垂着头,神情晦暗不明。
“其实在你心里……是不是一直觉得我比不上齐墨翎?”
齐栎一向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修炼得很好,如今眼眸却格外幽深,愤懑、不甘……种种情绪糅杂在一处。此刻,他似乎不再是一个天威浩荡的君主,只是一个单纯想要得到回答的儿子。
孩童时期,齐墨翎就样样都比他出色。
不管太师还是父皇,总是对他格外赞许,尽管他拼命地读书练剑,可还是无法有所超越,褒奖与掌声,也都不属于他。
可齐墨翎凭什么胜过他这个纯正的嫡系血脉?
日久天长,齐栎对齐墨翎的怨恨,早就已经到了难以言说的地步。加之那位淮南王冷血,每每见面,齐栎都恨不能将他摁在地上狠狠踩一脚。
这个症结卡在心头,一直到他登基继位了,都始终不曾放下过。
然而这个问题,注定是得不到答案了。
只见风烛残年的老人双眼混沌,喉结滚动之下,也发不出什么声音。
“父皇……?”齐栎心脏跳得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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