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晚上十一点左右, 简静和谭斐妮各自回家。
简静因为买的东西太多,左右手挎满了购物袋,她站在自己家门口,把丝带往胳膊上捋一把, 腾出只手来摸钥匙。
盲人摸象似的在包里翻了几个来回, 没找着。
“嗯?”
简静歪头看了下天,难道放在办公室了?
她把购物袋都扔在门口, 取下包, 用手机打着灯, 正准备开始地毯式的搜寻。
“吱啦”一声,对开的大门从里面打开, 周晋辰的视线往下,看见一个蹲在地上翻包的简静。
她仰起头, 对上周晋辰探寻的目光,他穿着浅灰色的衬衫,早就松了领带, 领口打开两颗扣子, 袖子也折上去,清风朗月地挺立着脊背, 如一块丰年的美玉,站在门口, 眉眼间一股辗转南北的倦怠。
“老周?你比我还先到家?”
简静怀里还捧着包,疑惑地问。
周晋辰两手提过她大大小小的购物袋。他说,“外面不冷吗?你要不要先进来, 再问我问题。”
“哎。”
简静脱下外套挂起来, “不是说明天回来的吗?”
周晋辰把那些或是花绿,或是橙色, 或是黑白印山茶花的纸袋放在地毯上。他走到中岛台,拧开一瓶水,“你不想我回来?”
简静极力否认着,“哪有这种事!你高兴回来就回来,我随便。”
他说,“明天没什么安排,不过学院还有些事等着处理,就提前回了。”
“好。挺好的。”
拜托不要再问她哪儿好了!别把这段尬死人的对话继续下去,她实在编不出来。
简静在心里默念,眼睛不由自主地盯他的脸。
周晋辰的脖子下面,靠近喉结的地方有一颗很小的黑痣,嵌在他冷白的肤色上,黛之一忽则嫌黑似的恰到好处。
他仰起脖子喝水的时候,喉结滚动,那颗小痣也滚动。
简静感到她一颗心悬颤着,也跟着滚动一下。
室内熏着暖气,她才看见他的脖子上出了些汗,客厅里花枝状的水晶灯折射上去,泛着光滑的、微冷的湿意。
那湿意蔓延到简静的瞳孔内,她和他对视,眼神也被浸润得湿淋淋的。
这段长远的对望里,谁都没有动。简静想要迈动步子,但最终没有,她知道这一动是把自己推上赌桌,输赢难料。
周晋辰也只是瞧着她,手里捏着水瓶,柔和的目光覆在她脸上。
他看简静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要说什么,等了半天,又没见她开口。
周晋辰朝她走过去,他唇角那抹玩味而温柔的笑意,离她越来越近。
简静猛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声如洪钟,隆隆作响。
他不会又要过来吻她吧?那她是不是要推开才行?
上次都说了那种话,应该要推开的,好再次表明她为自由,为自我,不可动摇的立场。
她这么想着,心里跳出就有一道声音,微弱地反驳,亲一下又没关系,他那么会接吻,好像也不吃亏吧。而且他是你丈夫欸。
但理智的那个小人立马板起脸:什么叫没关系?今天忍不住和他接吻,明天就会想滚床单,后天为他哐哐撞大墙,直到变成一个面目可憎的怨妇。
周晋辰在离她不足一步的地方停下,俊雅的脸俯低下来,平稳的呼吸洒溢在她的嘴唇上,引来简静一阵震颤。
他又忽然停住,只是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很晚了,我先上楼洗个澡。”
简静只剩微张着嘴,拼命喘气的份。
听着脚步声远了,她才拔腿跑到中岛台,双手撑着桌沿,大口大口的呼吸。
简静感觉自己像是刚刚经过一场海难,她漂浮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终于抓住了一块救命的浮木,苟且偷生着。
她拿出手机给章伯宁发微信。
金融流水线女工:【章儿,我可能要疯,就快得精神病了。】
章伯宁:【你不早确诊了吗?还事事儿的,非得搞个将来时。】
金融流水线女工:【我怀疑周晋辰在钓我,章儿你觉得呢?】
章伯宁:【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发完疯早点睡。】
金融流水线女工:【......】
简静回衣帽间取睡衣,看见周晋辰已经擦着头发走出来,浴袍的领口微敞着,系带松松地搭在腰间,隐约可见紧实的小腹。
她低下眼眸,只顾专心看地面,“你洗完了?”
“嗯。”
等简静也洗完爬上床,她才觉得今晚这场硬仗才刚开始。
周晋辰睡得很中间,哪怕简静已经很小心的,只占了边沿一点床位,也离得他很近。
她翻过身,背对着他闭上眼,幅度尽可能轻的,做着深呼吸。
可在周晋辰的手伸过来的一瞬间,简静背上蹿起一股电流,她浑身一麻,本就非常靠近床边,这么一来,眼看就要滚落到地板上。
周晋辰长臂一伸,眼疾手快地揽住她那把腰,将人往怀里带。
简静被铺天盖地的、强烈的荷尔蒙笼罩。快要不能呼吸。
“怎么吓成这样?我不过是要关个灯。”
周晋辰仍旧伸出手,摁灭了床头的台灯。
看不见彼此的黑夜里,简静才慢慢找回自己心跳的节奏。
“嗯,我也是想给你让位置,谁知道这床会这么窄。”
简静闭着眼睛胡编乱造。
她被他裹进怀里以后,才发现自己那么贪恋这种感觉,晕眩也害怕。
像突然被命运光顾。
周晋辰低哑的嗓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几分谑笑,“是窄了点儿。我们旁边也就只够躺四个人的。”
“......”
简静却笑不出来,手在发着抖。
车小小真没说错她。就一张嘴厉害,不管有理没理的事情,从她这儿出来,都成了她的理。歪理。
等真刀真枪上了阵,她脖子一缩,比谁都要先投降。又软又怂。
“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你不想和我讲话吗?”
周晋辰不适应这份安静。很讨厌。
在广州的酒店里,他一个人,在宽敞空旷的套房里走动,从书桌前起身,一杯水反复倒上几次,途中站在落地窗前,来回欣赏几番广州塔的美景。可看多了,也就这个味道。
太静了。一切都太静了。
怎么这个世界一下子安静成这样了?
他又坐回来翻书,翻得心浮气躁。让服务生送笔墨上来,起了兴致写几个字。
周晋辰擅书草隶,而晋帖之中,他最推崇庾征西的笔法。他写《故吏帖》,刚写个开头就揉掉,连自己也不愿看,随手丢进垃圾桶。点画不均,字不成字的,都写了些什么鬼画符?
简静嗫嚅着说,“想啊。但你出差之前,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