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1)(2 / 2)

攻玉 凝陇 12004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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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玉意和蔺承佑同时露出讶异之色:

“这都是四十年前的东西了。”

蔺承佑认出是师公的笔迹,不由回视面前的那层搁架,上头有个上着锁的小木匣,刚巧这木匣他再熟悉不过,因为里头正好存放着那本《绝情蛊》 从书签跌落的位置来看,当初这书签是放在这本《绝情蛊》秘笈里的。

蔺承佑怔住了,当初他一直以为这本书是师公从无极门那帮邪道手里缴获的,但从书签上的年岁来看,这本书明明四十年前就到了师公的手里。

四十年前师公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寻到了这本书,过后却一直没用,直到十年前他因为懵懂莽撞,误中了铜锥里的蛊毒。

滕玉意也想通了这一环,一时说不出的诧异,绝情蛊自是为了绝情,难道道长也有过求而不得的人?

可道长一生都孑然一身,她本以为他老人家一辈子都没有动过情念。

是了……

当年清虚子道长拼死救下圣人,又含辛茹苦将其养大,为了哺育圣人没少吃苦头,因为过惯了清苦的生活,还养成了悭吝的毛病,据说道长无怨无悔养大圣人,只因与圣人那位惨死的生母蕙妃是家乡的旧识。

可听说蕙妃阴差阳错早早就进了宫。

……

若非极其痛苦,老道长想必不会想到用《绝情蛊》这种邪术来压制自己的思念。

蔺承佑只出了一会神,就迅速把牙制书签收入自己袖中,随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收捡旁处。

蔺承佑不说,滕玉意自然也不会提。

四人从库房出来,绝圣弃智怕师公责骂,磨磨蹭蹭练功去了,蔺承佑和滕玉意去上房陪清虚子,又沏茶又陪着打坐,有说有笑把上房弄得片刻不安宁。

清虚子烦不胜烦,然而怎么也舍不得赶他们走。

正闭目打坐,忽觉四周安静不少,清虚子奇怪地睁开眼,看着两个孩子坐在窗前榻上研究一本《命召咒文》 蔺承佑点了点书页:

“跟我念,‘兆汝欲切邪辟鬼,当被符。

符者,天地之信也’。”

滕玉意跟着念完这句,随即闭上眼把剩下的部分一口气背出来,声音脆若黄鹂,而且整篇文连一个字的错漏都无。

蔺承佑眼里满是笑意。

滕玉意重新睁开眼睛,单手支颐望着蔺承佑:

“你说的,只要我一字不漏地背下来,你就教我使符,你瞧,现在我可都记住了。”

蔺承佑从袖中抖出一张符,扳开滕玉意的手指让她夹好。

“看好了啊,我只教一遍。”

滕玉意目不转睛点头。

清虚子露出蔼然的笑容,这一幕让人心绪宁静,他调匀气息,重新合上眼睛。

两人在观里用过午膳,清虚子自称要午歇赶他们走,蔺承佑和滕玉意不好再赖着,只好从上房出来。

下台阶时,滕玉意忍不住转头看蔺承佑,蔺承佑从头到尾没问过师公那枚牙制书签的事。

她回头望了望,尽管隔着重重院门,也仿佛能看到清虚子道长那清瘦苍老的容颜,那样一位古板严肃的老人,却有着这世上最深沉最宽厚的爱。

滕玉意心下惆怅,两人走到一株相思树前时,蔺承佑抬起右手,不过须臾工夫,那根牙制书签便化作齑粉,纷纷扬扬落入泥土中。

“走吧。”

蔺承佑挥手撒完粉尘,洒脱地牵着滕玉意往前走,滕玉意回头望着院中的相思树,许久,轻轻喟叹一声。

有些无法言说的爱意,就让它永远尘封在记忆中吧。

***

二人刚回到成王府,宽奴牵着俊奴跑来:

“大郎和娘子总算回来了,杜家大娘和杜家大郎都在东跨院等你们好久了。”

滕玉意高兴地催促蔺承佑:

“我们快回去。”

蔺承佑也笑:

“给杜表姐和杜表弟上茶点了么?”

“这还用世子吩咐?”

宽奴小声嘀咕。

“你把俊奴牵出来干吗?”

“是二公子和郡主牵出来的,结果才玩了一圈,王爷和王妃就带着二公子和郡主进宫去了,小人还没来得及把俊奴栓回去。”

滕玉意接过俊奴的项绳:

“我来牵它吧。”

又同蔺承佑讨吃的:

“给我点肉脯。”

蔺承佑从腰间取下一个囊袋递给滕玉意:

“别给它喂太多,回头它的嘴更刁了。

对了,那回我去淮西道前把俊奴放到你身边,回来发现它胖了一圈,你说,那几月你都喂它吃什么了?”

滕玉意蹲下来摸摸俊奴的脑袋:

“还不就是些肉和果子之类的。

俊奴可是世子的宝贝,真要是饿瘦了,世子岂不要同我问罪。

俊奴,我们滕府的伙食如何?”

俊奴尚未搭腔,滕玉意腰间那枚紫灵天章球出其不意地滴溜溜一转。

滕玉意一愣。

蔺承佑一瞧就明白了:

“里头那对蝴蝶也馋你手里的肉脯了,给它们也吃点吧。”

说着促狭一笑:

“滕玉意,我算是发现了,若非一等馋货,绝不会往你身边凑。

小涯已经够馋了,看样子这对馋嘴蝴蝶比小涯更不着调。”

滕玉意喂完食,拍拍手起身道:

“对了,你快告诉我,为何我会内蕴道家真气?”

蔺承佑顾左右而言他:

“本想带你去驯服那匹赤焰马的,既然今日无空,干脆过几日歇好了再带你去马厩。”

说着拔腿就走。

滕玉意自不会上当,上前拦住蔺承佑:

“是不是那套桃花剑法有点问题?”

蔺承佑笑而不答。

滕玉意笑眯眯看着他:

“我早就觉得奇怪了。

自从学了桃花剑法后,我连夜间手脚发凉的毛病都没了,可这剑法总共才七招,哪有那么大效用,你快告诉我,你是不是给我渡什么真气了?”

“想知道?

晚上我再告诉你。”

“为何晚上才能说?”

“这不是来客人了吗?

招待完客人,还得进宫用晚膳,等到我们俩闲下来,差不多就到晚上了。”

滕玉意狐疑:

“那你脸红什么?”

“天太热给闹的。”

蔺承佑二话不说牵着妻子回到东跨院,下人们知道小两口免不了有些亲昵的话要说,有意离他们远远的。

恰逢春日,庭中花卉繁茂,莺啭蝶舞,滕玉意边走边环顾,只觉无处不幽,无景不美。

比起她的潭上月,蔺承佑的院子更为清爽简练。

先前蔺承佑眼盲时她也曾来过他的住所,但当时二人尚未成婚,即便来了也不会多停留,更别提仔细打量了。

今日心境自是不同,要知道一直到清元王府修葺完毕之前,这儿都是她和蔺承佑的住所。

“这儿添株玫瑰就好了。”

滕玉意指指点点,“那儿可以再添两株芭蕉。”

蔺承佑负手顺着妻子的视线一会看看这儿,一会看看那儿:

“行吧,都依你,亲仁坊那边你想添置什么也都告诉我,你那么喜欢玫瑰,到时候愿意种一府的玫瑰都随你高兴。”

滕玉意心满意足点头:

“玫瑰自是要多种些,但旁的花卉也不可少,你想想,如果只种玫瑰,花谢了园子里该多寂寞。”

她板着指头对蔺承佑说:

“二月的杏花、三月的迎春、四月的牡丹、五月的石榴、七月的玉簪花……

还有什么棠梨、茉莉、赛金花……

全都种上才好。”

蔺承佑边听边笑着点头:

“行倒是行,可你就不怕到时候清元王府变成个大花园吗?”

“这样我才能四季都给你做鲜花糕不是?”

蔺承佑不说话了。

“怎么了?”

“我想亲你一口。”

四周可都是人。

滕玉意脸一红:

“你怎么这样?

我在同你说正经事呢。”

“我哪句话不正经了?”

“世子,阿玉。”

两人闻声抬头,就看见杜庭兰姐弟坐在回廊下,廊下铺着凤翮席,席上满是珍果芳酿,微风习习,春日融融,姐弟俩一个柔美端庄,一个清秀文弱,模样倒是极相似。

滕玉意忙和蔺承佑迎上去:

“阿姐,绍棠。”

姐弟俩离席行礼,歉然道:

“其实该叫王爷和王妃了,先前叫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蔺承佑撩袍坐下:

“真要这样叫,反倒显得生疏了,阿姐叫惯了阿玉妹妹,不如索性叫我妹夫。

绍棠,你叫我姐夫就好。”

杜庭兰温柔的目光落在滕玉意身上,妹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模样隐约比成亲前更娇美了,她心知妹妹过得无拘无束,便也发自内心地替妹妹高兴。

“你们新婚燕尔,我和绍棠本不宜过来打搅。”

杜庭兰从身后婢女手里拿过一个漆匣,柔声说,“昨日就知道妹夫复明,大礼之日也没来得及道贺,今早爷娘越想越高兴,也等不及阿玉回门那日了,一早就准备了贺礼让我们登门贺喜。”

滕玉意亲自接过贺礼,上前挨着杜庭兰:

“阿爷也知道这事了吧?

今早世子就让人给两府都送信了。”

“姨父自是知道了,阿爷说,姨父高兴得不得了。”

“姐夫,听说你和玉表姐要去濮阳捉妖?”

蔺承佑摇了摇琉璃盏里的桂花醑,等到酒液挥发些,再将其搁到滕玉意手边:

“当地僧道奈何不了那妖怪,圣人生恐还有百姓遭殃,正好我们和缘觉方丈要去南阳做法事,圣人便叫我们顺道去降妖。”

杜绍棠看看邻座的姐姐,有点害羞地说:

“阿姐和太子的婚事定在七月,到时候姐夫和玉表姐可要及时赶回来才成。”

杜庭兰脸有些红。

蔺承佑笑着说:

“在阿玉心里,阿姐的事是头等大事,在我心里,阿麒的事也是头等大事,自管放心,无论如何我们会提前赶回来的。”

忽听身后有人笑道:

“你又在编排我什么?”

众人回头,就看到一个紫袍金冠的贵公子沿着回廊走来,这人生就一张端正的方脸,嘴唇也稍厚,但气度清贵,神情也很温善。

“太子殿下。”

仆从们纷纷行礼,杜庭兰姐弟也退到一边欠身。

太子忍不住看了看杜庭兰,看她婷婷如牡丹,想起前日两人见面时说的那些话,心里像沁了蜜似的那样甜,目光也随之变得更柔和了。

杜庭兰并不肯在人前看太子,只红着脸依礼行事。

太子只好也收回视线,坐下对蔺承佑道:

“爷娘怕你的眼睛忽好忽坏,特地派我来瞧瞧你:

今日如何,可维持了一整日?”

一边说,一边故意伸手在蔺承佑眼前晃了晃。

蔺承佑笑着挡开太子的手:

“行了,我好得很。”

太子大松一口气:

“看来那块赤须翼已经彻底把你体内的蛊虫克化了。

不过说到这个,爷娘都有些好奇,弟妹原来与新昌王的遗孀是故交么?

竟连赤须翼这样的天下异宝都能讨来。”

蔺承佑和滕玉意尴尬地互相望了望,滕玉意含笑道:

“新昌王遗孀十年前到我家住过一段时日,说起来我娘对她有恩,因我自小便认识她,算得上交情匪浅。”

杜庭兰姐弟脸上同时闪过诧异之色,又迅速掩去了。

蔺承佑生恐席上追问,摩挲着酒盏说:

“今日这般高兴,要不我们玩点什么吧。

绍棠,你会射箭吗?

不如我们在庭中玩一回射礼。”

绍棠腆然摇头。

太子知道杜家门风保守,忙说:

“难得闲一两日,何苦又拉弓射箭。

阿大,你善吹笛,绍棠善箜篌,庭——杜娘子据说善弹阮咸,我箫技不差,弟妹想必也有擅长的曲艺。

春物方盛,我们何不索性奏乐一曲?”

蔺承佑一下子来了兴致,他只知道妻子会抚琴,还没亲眼见过她抚琴是何种情状,便让宽奴把他的那管玉笛拿来,顺便安排人到库房取一把未用过的箜篌和一管箫,扭头问滕玉意:

“想抚琴吗?”

滕玉意兴致勃勃对春绒说:

“回屋取琴吧。”

等到乐器一一取来,五人也不离席,留在原位各持一柄乐器,互相笑望着。

风一起,满座芬芳,馥馥袭人,人人都神情怡悦。

蔺承佑说:

“箜篌浑厚幽沉,不如由绍棠先起头吧。”

杜绍棠笑应了,握稳箜篌调了下音律,一曲清肃的曲子倾泻而出。

曲调刚一起头,蔺承佑的脸色瞬间淡了下来。

太子的笑容也凝在脸上。

滕玉意和杜庭兰惊讶互望,那是一曲《思归引》无论宫廷还是民间,常能听到有人演奏此曲。

杜绍棠察觉二人脸色难看,错愕地顿住了:

“怎么了?”

太子拧着眉头叹气,皇叔识音断律的本领天下第一,阿大兄妹的曲艺都是皇叔亲手教的。

尤记得那年中秋节举行宫宴,有人提议皇叔和阿大合奏一曲,所奏之曲便是《思归引》 记得当时是在大明宫的麟德殿外,殿前铺满了如霜的月色,皇叔和阿大,一个抚琴,一个吹白玉笛,端的是一座光辉。

自那之后,只要叔侄二人同席合奏,几乎都少不了一曲《思归引》 如今两人再听到这首曲子,心里怎能不别扭,照理说,为了岔开话题该另起一首曲子才是,但两人都没了兴致。

皇叔如今被幽禁在兴庆宫,圣人顾念亲情不忍将其赐死,但朝野内外不断有臣子上奏疏,说淳安郡王一为谋夺帝位豢养枭众,二为成全野心残杀无辜,堪称罪无可恕,从树妖为祸紫云楼到八月中发动宫变,前前后后死在淳安郡王手里的人数不胜数。

此子按律当诛,不知圣人因何迟滞不决,若圣人诚心轻罚,叫天下人如何作想。

但他们俩都知道,圣人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怜悯皇叔自幼被恶人和母亲引得走入歧途,一念之差,万劫不复。

其罪,不可恕,其情,实堪怜。

作为淳安郡王的半个兄长,何忍杀之。

滕玉意在旁怔怔望着蔺承佑,她甚少在蔺承佑脸上看到这般烦闷的神色,除了惊讶,心里也有百般猜想。

过片刻,蔺承佑勉强笑笑:

“要不换首曲子?”

滕玉意正要说话,采蘋嬷嬷匆匆赶来:

“太子,大郎,宫里有急事找你们。”

众人一惊,蔺承佑怔了下,对滕玉意说:

“你和阿姐说说话,我去去就回。”

滕玉意忙点头。

直到太子和蔺承佑离席而去,三人仍有些怔忪。

看这架势,莫不是宫里出了什么大事,既是大事,为何不见关公公来传报。

三人无心再饮茶作乐,滕玉意同杜庭兰在院子里走了走,又拉着